五二
天橋有個說大書的樂敬正。說書有大書,小書之分。大書說的是忠義節烈,如三國、精忠岳傳等;小書說的是才子佳人,如西廂記等。
樂敬正有個標緻閨女,柳眉、杏眼、瑤鼻、檀口,還梳條大辮子。
大姑娘管倒茶、收錢,她給費獨行倒茶的時候臉會紅,也低著頭,杜毅直說大姑娘對他有意思。
第四天,杜毅又來了,今兒個不大對,進門猶猶豫豫,說話也吞吞吐吐的,一兩句話不到費獨行就發現了,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今兒個是怎麼了,連說話都不痛快?”
杜毅不自在地笑了笑,猶豫了一下道:“咱們是很熟的朋友了,有句話我想問問你,你可別見怪才好。”
費獨行道:“什麼事兒?”
杜毅道:“你真叫費獨行麼?”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杜毅沉默了一下道:“是這樣的,昨兒晚上我碰見個五城巡捕營的朋友,閒聊的時候,他告訴我有個殺人重犯在遼東越了獄,這個人是個大響馬,前科纍纍,據說這個人往關裡來了,這兩天京城一帶查得很緊,說著他又拿出一張畫像讓我看,敢情他說的是費慕書,而這個費慕書我怎麼看怎麼像你,所以我今兒個特地來問問?”
費獨行臉色有點不大對,道:“怎麼樣?”
杜毅道:“沒什麼,我只是問問?”
費獨行站了起來,緩步走過去關上了門,回過身來目光一凝道:“捉拿費慕書有沒有賞額?”
杜毅也站了起來道:“費兄……”
費獨行截口說道:“答我問話。”
杜毅有點不安,微一點頭道:“有……”
費獨行道:“多少?”
杜毅道:“我不清楚,追捕緝拿不是我的事兒,我吃的不是那種糧,拿的不是那種俸。”
費獨行道:“可是,任何人,只要他能拿著費慕書,或者是告密因而拿著了費慕書,他都可以拿到賞額,是不是?”
杜毅道:“這個,費兄……”
費獨行道:“這筆賞額是你的了,你去告密吧,我就是費慕書。”
杜毅笑了,但笑得很不自在:“費兄這是跟我開玩笑……”
費獨行緩步逼了過來,道:“我不是跟你開玩笑,你也明知道我就是費慕書。”
杜毅道:“費兄,即使你真是費慕書,我也不會去告密啊,我姓杜的豈是那種人?”
費獨行兩眼忽然湧現殺機,道:“是麼?”
杜毅心裡一緊,忙道:“費兄,你小看杜毅了,杜毅要是那種人,也不會有那麼多朋友了,我也早告密了,還跑來問你幹什麼?”
費獨行道:“你是怕拿錯了人,領不到賞額。”
杜毅笑了,笑得心驚膽顫,道:“費兄,你真小看杜毅了。”
費獨行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冰冷說道:“抱歉,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是費慕書,我要殺了你。”
杜毅臉為之一白,道:“費兄要殺我也只有任由費兄了,我不是費兄的對手,絕逃不出費兄的手去,能死在費兄手下,也不枉你我朋友一場了。”
費獨行臉色陡然一變道:“不要拿朋友兩個字動我,那沒有用,費獨行是你的朋友,費慕書沒有朋友。”
杜毅兩眼一閉道:“既然是這樣,那費兄就請下手吧!”話雖這麼說,他雙臂已凝足了功力,可是在費慕書沒動手之前他絕不出手,因為他還存一絲希望。
也因為姚老授意他冒險,不到最後絕望關頭絕不要出手,只到最後絕望關頭,只他能叫一聲,埋伏在外頭的人就會衝進來救他,他絕死不了。
姚老也打定了主意,他要是得不到費慕書,他就要毀了費慕書,他知道,憑人,絕奈何不了費慕書,他從火器營借來了幾根火器。
費獨行的五指收緊了,很緩慢。
杜毅的一雙手臂也微微抬起。
費獨行的五指像把鋼鉤,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杜毅已經覺得有點透不過氣來了,他雙手剛要翻掌擊出。
突然,費獨行五指一鬆,跟著離開了他的脖子,杜毅兩眼猛睜。
費獨行臉色陰沉,冰冷說道:“念在你我朋友一場,我不殺你,你走吧,不許對任何人提起你見過費慕書,要不然你躲到哪兒我也會找到你,你應該相信我有這個能耐,我還要在京裡待些日子,我要找那個女人,等我走了之後你告訴誰都不要緊,你要明白,我並不是怕你官家的鷹犬,我只是不願讓我來京的消息傳到那個女人耳中,你走吧。”
杜毅站著沒動,他鬆了一口氣,出了一身冷汗。
費獨行道:“你為什麼不走?等我改變主意?”
杜毅道:“費兄既然給了我說話的機會,有幾句話我要說一說。”
費獨行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杜毅道:“兄弟我仍是那句話,請費兄留下跟兄弟做個伴兒?”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你是不是讓我嚇著了?”
杜毅道:“兄弟讓費兄嚇著了?這話什麼意思?”
費獨行道:“你要不是讓我嚇著了,怎麼會說這種糊塗話?”
杜毅“哦!”地一聲道:“兄弟明白了,費兄是說兄弟已經知道費兄的真正身份了,還邀費兄留在京裡跟兄弟做伴兒?”
費獨行道:“不錯。我就是這意思。”
杜毅道:“兄弟說句話費兄可別在意,我們要的就是官家所不容的人。”
費獨行怔了一怔道:“有這種說法?”
杜毅道:“費兄不信?”
費獨行道:“我是有點不大相信。”
杜毅道:“費兄以為展森、紀子星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費獨行呆了一呆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杜毅笑笑說道:“這是姚老的高明處,他認為不容於官家的人,十之八九是江湖黑道上的人物,既是江湖黑道上的人物,那就不僅為江湖白道所難容,也為黑道中人所嫉很,這種人是四面楚歌,到處是仇敵,一旦有個不愁吃喝,有權有勢,甚至於還可以幫他雪恥洩憤的地方讓他去,他能不去?他能不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