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駱掌櫃的一抱拳,含笑說道:“諸位一路辛苦,請隨便吃喝,我不陪諸位了。”
他帶著費獨行進了東邊一間客廳,客廳不怎麼大,可相當雅緻,裡頭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個穿長袍的五十多歲乾癟瘦老頭兒,一個是穿褲褂兒,利落打扮,腰扎寬帶,下綁褲腿的瘦老頭兒,後者雖然也瘦,可不像前者那麼幹,也遠比前者精神,滿臉的風霜,滿臉的歷練,手裡拿著一根銅鍋兒黑桿兒的旱菸袋!
兩個人正聊著,一見駱掌櫃的進來,立即雙雙站了起來,費獨行一見穿長袍的乾癟瘦老頭兒,突然一怔,但旋即就恢復了正常。
駱掌櫃進門立即伸手,一把抓住了穿褲褂兒的瘦老頭兒,帶著笑道:“老九!你可真會整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節骨眼兒來!害得我肚子裡的酒蟲直抱怨!”
何九爺笑道:“我肚子裡的酒蟲抱怨得更厲害,巴老哥偏給我來壺濃茶,我正想找你問罪呢!”
“得!”駱掌櫃大笑說道:“我這叫打人不成,反挨了一釘耙,怎麼樣,路上還平靜吧?”
何九爺往他身後看了一眼,道:“待會兒再說,這位是……”
顯然他是當著外人,有話不便說。
駱掌櫃一點就透,“哦!”地一聲道:“我來介紹介紹……”
側轉身一指費獨行道:“這位是‘遼東’來的費獨行費朋友……”
回手一指何九爺道:“費朋友!這位就是我剛才說的何九爺,不但在‘張家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且從‘張家口’到‘遼東’這條路上,他最熟了,沒有一個駝隊不爭著請他帶路押隊的。”
費獨行一抱拳道:“何九爺!”
何九爺忙答了一禮,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不敢!何九如!”
駱掌櫃又一指穿長袍的乾癟瘦老頭兒道:“這位是我行裡的管事,姓巴!”
費獨行又一抱拳道:“巴管事!”
巴管事一雙無神的老眼正在盯著他帽沿陰影下瞧,聞言忙拱手寒暄了兩句,道:“費朋友剛才是不是到行裡來過?”
費獨行點頭道:“不錯!我剛才到寶號來找過駱掌櫃!”
駱掌櫃轉望何九如道:“老九!這位費朋友找我打聽件事兒,我不清楚,正好今兒個你來了,看看你能不能幫他個忙。”
何九如“哦!”地一聲,凝目問道:“費朋友要打聽什麼事兒?”
費獨行當即把剛才在“十里香”告訴駱掌櫃的,又說了一遍。
聽畢,何九如不由微皺眉鋒,沉吟著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事隔六七年了,不是一天半天,讓我想想……”
駱掌櫃抬手說道:“坐!坐!坐下想!”
賓主落了座,巴管事倒了杯茶給費獨行端了過來,他往茶几上放茶的時候,又往費獨行帽沿陰影下看了一眼。
想了一會兒之後,何九如忽然凝目問道:“費朋友要找的這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多大年紀?”
費獨行道:“女的,六七年前是十八九歲!”
何九如輕擊一掌道:“那就對了,這位姑娘可是姓解?”
費獨行登時精神一振,忙道:“不錯!敢莫九爺知道……”
何九如點點頭道:“那就更對了,六七年前跑單幫的趙麻子跟丁禿瓢兒(禿頭)從‘遼東’回到‘張家口’的時候,帶了個十八九的姑娘姓解,據說是家裡沒人了,到‘張家口’投親跟著駝隊去的,趙麻子跟丁禿瓢兒的心情為人,‘張家口’一帶的人都清楚,當時大夥兒以為那位解姑娘是他倆從‘遼東’拐來的,沒一個不罵他們倆缺德的……”
費獨行道:“九爺說的這兩個人,現在還在‘張家口’麼?”
何九如遲疑了一下道:“在是在,那位解姑娘初到‘張家口’的時候是跟他們倆在一起的,以後是不是還在一起我就不清楚了,事隔這麼多年,‘張家口’一帶的人也把這件事淡忘了,我只知道六七年後今天,趙麻子跟丁禿瓢兒混整了,兩個人都抖起來了!”
駱掌櫃“哦!”地一聲道:“發財了?”
何九如搖搖頭道:“單單是發財,氣焰還不致於那麼高!”
駱掌櫃笑了,點點頭道:“嗯!那是身後有人伸手撐住他們的腰了?”
費獨行跟沒聽見似的,道:“九爺!這兩個人到‘張家口’一打聽就能打聽出來麼?”
何九如目光一凝,道:“費朋友……”
費獨行倏然一笑道:“我不是點不透的人,謝謝九爺跟駱掌櫃的關注!”
何九如沉默了一下道:“趙麻子跟丁禿瓢兒倆,現在在‘張家口’一帶的名氣相當大,我這是在這兒,在‘張家口’我得尊稱一聲趙爺、丁爺。”
費獨行挺腰站起,一抱拳道:“多謝九爺!”轉沖駱掌櫃道:“我會記住‘承德’有駱掌櫃這麼一位朋友的,打擾了,告辭。”話落!他轉身要走!
一名壯漢子飛步奔了進來,差一點沒撞著費獨行,進門便道:“九爺!‘快馬’張讓他們留下了!”
何九如變色而起,怒聲說道:“他們未免也太過份了!”
駱掌櫃的忙道:“老九!怎麼回事兒,路上出了什麼事兒了?”
巴管事輕咳一聲,沖費獨行瞟了一眼。
駱掌櫃確是一點就透,馬上就不吭氣兒了。
就在這時候,一陣香風醉人,門外進來個紅衣大姑娘,彎彎的眉,大大的眼,美豔動人,她一進來便道:“爹!九叔!出了什麼事兒了?”
駱掌櫃的一擺手道:“回後頭去,這兒沒你小孩子的事兒!”
費獨行豈有不明白的道理,淡然一笑,轉身要走。
駱掌櫃忙道:“費朋友!請別誤會!”
費獨行回過身來含笑說道:“好說,一家有一家的事兒,本不足與外人道,駱掌櫃言重!再說,‘裕記商行’有這位巴管事在,天大的事兒也挑得起來。”
駱掌櫃為之一怔,道:“費朋友這話……”
費獨行笑笑說道:“駱掌櫃,‘病尉遲’當年可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話落,轉身要走!
身後突然傳來巴管事冷冷一聲:“費朋友!請留一步。”
費獨行回過身來道:“巴管事有什麼見教?”
巴管事道:“恕巴某眼拙……”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好說,巴管事瞧了我半天都沒瞧出來,自然是不在巴管事記憶之中的小角色。”
巴管事倏然一笑道:“好說!費朋友真是來打聽事兒的麼?”
費獨行道:“以巴管事看呢?”
巴管事道:“費朋友來得太巧了些!”
他這句話剛說完,一聲冷叱,一隻玉手向著費獨行當胸遞到,奇快!襲的也是費獨行胸前要穴。
費獨行腳下沒動,上身只微微一側,這只柔若無骨,欺雪賽霜的玉手立即落了空,他道:“姑娘找錯人了,外頭又有人來了,還是應付外頭的人吧!”
真的,又一個壯漢子奔了進來,道:“九爺!他們來了兩個人。”
何九如臉色又一變,邁步行了出去!
駱掌櫃踉紅衣大姑娘也忙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