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須臾,蹄聲愈近,終至他跟前停了下來。
邵真深深一揖,道:“這位兄台請止步。”
來者是年近四旬,身高體大,穿著一件褐色勁裝,且肩荷長劍的中年男子。
他似乎是趕了不少的路,風塵僕僕,濃眉粗目的臉孔罩著一片疲憊的汗水,他微喘了喘氣,對於邵真的攔路似是感到驚愣,他叱聲問道:“閣下是……?”
邵真連忙道:“在下吳知,因敝友不慎為蛇所傷,昏迷不醒,而在下兩目瞎盲,不能視物,故敢請兄台助一臂之力,在下定當沒齒難忘兄台授手之恩。”
細細的,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陣子,中年男子方道:“見難相扶,乃吾輩份內事,奈何現有要緊事,無法相助,還請閣下恕過推托之罪。”
說吧,抱拳一拱,一扯韁繩,便欲馳去。
邵真大急,連忙高聲叫道:“兄台既不能助吾,可否帶吾至鎮上,找一大夫相治?”
面有難色,中年男子道:“非余不助汝,實乃有急事耳。吾乃江湖上人稱‘大憨俠’便是,因三月前與‘劍中寶’姜中銘相約今日兩更於雲台山對決,事關重大,故實不能有所助於閣下。”
更急,邵真道:“兄台往雲台山是否要經過鎮集?”
搖了搖頭,中年男子捋著頷下短髭道:“不同路。”
“那,那……”
邵真深恐他馳去,急惶的又道:“兄台與人相約兩更,現在不過天黑,離約時尚遠,不知是否能夠以快騎負吾至鎮集,然後,兄台再赴約,如何?”
中年男子見邵真一副哀乞狀,頗具憐心,可又似有隱衷,他道:“君有所不知,雲台山離此足有百里,吾如繞路而行,必不能赴約!”
吞了一口口水,邵真道:“可是吾友危在旦夕,君見死不救,於心何忍?”
中年男子不禁愣了一愣,呆呆望著邵真,一陣猶豫不決了……
邵真趕忙道:“閣下如願助我,薄酬一千兩,必不食言,”
面色驟變,中年男了叱道:“狂妄小子好生無禮,你竟以利誘我,你道我是貪財之輩?”
邵真不禁當場愣住,萬想不到自己以金酬人,反遭一頓罵。
中年男子似是氣煞,他怒道:“我‘大憨俠’姬周聖乃江湖上眾人皆知的俠義之輩,豈能為利所動!”
一陣好笑,邵真道:“閣下自稱俠義,依在下看不過是宵小之輩罷了!”
陡然大怒,“大憨俠”姬周聖哇哇怒道:“小子口出狂言,要不見你殘疾,定當把你痛打一頓!”
“哈哈哈!”
邵真聞言仰首一陣大笑。
姬周聖震怒非常,叱道:“小子,你笑什麼?”
一掀唇角,邵真緩緩的道:“笑你太偽君子了!”
“大憨俠”怒不可遏的瞪著眼,大聲道:“小子,你使我忍不住了!”
邵真無動於衷,冷冷一哼,道:“在下以金懇求閣下助危,閣下以不納金自廉,是嗎?”
傲然一點頭,“大憨俠”道:“當然,當今武林一片蛇鼠之輩,見金眼開,見利思異,往往做出喪盡天良,泯滅人性的滔天罪行,我‘大憨俠’獨異於人,何不能引以自傲?”
輕笑了一聲,邵真道:“金錢與生命,兩者何重?”
“大憨俠”似是不解他的意思,疑惑的道:“當然是生命啦,沒有了生命,哪來金錢!”
“說得是!”
邵真笑著道:“閣下既知如此,何以不願幫助我?”
不耐的翻了翻白眼:“我有要事嗎?”
說至此,“大憨俠”顯然是個腦瓜子不大靈光的人,也似乎才想起的道:“我不能再和你扯了,否則我便趕不上和‘劍中寶’那傢伙比劍啦!”說著,一扯馬韁……
邵真大急,正想開口,“大憨俠”忽又問道:“你方才說我不願助你,和金錢、生命又有什麼相關連?”
邵真差點要噴笑出來,心想真個木頭呵!
他咳了一聲,正色道:“閣下拒納在下酬金,此種廉風誠使在下佩服……”
“大憨俠”聞言,臉上一陣喜悅自得之色,他作態的咳了——聲,道:“那適才閣下何以污我為宵小之輩?”
微微一笑,邵真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俠義仁人所崇尚,今閣下不為之,焉稱俠義,與宵小輩何異?閣下摒金而罔視吾友生命,豈非視之金錢重於生命?”
愣了半晌,“大憨俠”抓耳搔腮,急聲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邵真不解的哦了一聲,道:“敢請明言。”
“大憨俠”道:“我是說我如救令友生命,也不收閣下所賜之酬金。”
邵真愈聽愈迷糊,茫然的道:“閣下使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了。”
好像很火,“大憨俠”大聲道:“你真笨哪,我不要你的一千兩就是了!”
還是迷糊,邵真道:“你,你是說願意幫助我嘍?”
“大憨俠”翻了一下大眼,道:“我什麼時候說的?”
愣了一愣,邵真道:“你方才不是明明說救我朋友的生命,而不要我的酬金嗎?”
“大憨俠”姬周聖大聲說道:“我是說,如果呀!”
火大極了,邵真大吼道:“你簡直是在放屁,你不肯救我的朋友,我給個屁,你,你真大言不慚哪!”
一愣,“大憨俠”急道:“怎麼,我又錯了?”
一陣好笑,邵真已敢肯定他是個“豬腦袋”了,他忍住笑道:“原來你是以不收我的酬金為自傲,並沒有說願意幫助我?”
點了一下頭,“大憨俠”理直氣壯的道:“是呀,我就是這個意思,你現在才弄清楚?有什麼不對嗎?”
好氣又好笑,邵真啼笑皆非的道:“和你講話,真得口裡嚼參片才行呢。”
頓了一下,大聲道:“我說哪閣下,你救我朋友的生命,而不收酬金,這才是稱為俠義之士,否則,見死不救,你便與那般蛇鼠之徒無二類了,這樣,你明白了嗎?”
哦哦了幾聲,“大憨俠”一連翻白眼,似是才在轉過腦筋來,他抓了抓耳朵,狀似赧然的道:“我,我,我……”
一連三個我,便“我”不下去了,“大憨俠”傻傻的捉著邵真,真一副愣頭青像!
邵真惦念侯愛鳳的傷情,內心憂急至極,那還和他扯蛋?
急聲嚷道:“我偉大仁慈而又俠義的‘大憨俠’,我求求你,千求萬求,只求你帶我到鎮上找一個大夫,我便永遠感激你一輩子,說你真是高義君子!”
根本聽不出邵真話裡帶刺,“大憨俠”竟還傻愣愣的道:“我,本來就是嘛!”
真是“秀才遇到兵,欣硭擋磺濉保壅嫘鬧退駁?天亮也必無結果,當下不管三七二十幾,一吸氣,一離身,便躍上“大憨俠”的後座上,且兩腿用力一夾馬臀,但聞希哩哩一聲,胯下坐騎已四蹄猛張,飛馳而去!
邵真兩眼雖不能視物,但憑他精湛的功力和靈敏的聽力,就早捏準了“大憨俠”的方向,以是能一絲不差的躍上“大憨俠”的坐騎上,這還不止,邵真的速度就像閃電般的快,“大憨俠”連念頭都沒轉起,胯下坐馬已如飛而奔。
“喂!喂!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講理?誰允許你上來了?”
“大憨俠”忙不迭張口大叫:“快,快停下來!”
邵真置若罔聞,兩足不住踢著馬腹,而馬便飛也似的狂奔不止……
“大憨俠”大怒,大喝一聲道:“小子,你再不下去,休怪我無情!”
邵真硬是裝聾作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