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輕薄

　　對方的銀色金屬面具泛著冰冷的寒光，覆蓋了整張面容，只露出一雙黑色的淡漠雙眼。

　　雖然上一世只見過一次，但紀凌絕對無法忘記這個人……伴隨著男人一步步的靠近，那埋藏在心底最深刻的記憶，不安恐懼、懷疑、不解、信任等等複雜情緒再次浮現。

　　當時他在回程的途中被反抗軍劫走，即將絕望的被那群仇視貴族的惡徒殺死的時候，是這個人忽然出現阻止了一切，救下了他的性命，卻又冷酷的將他關起來，讓他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備受恐懼折磨。

　　雖然最後自己活著回去了，後來也漸漸明白過來，這個人並不想殺死自己……但那時時刻刻擔心面臨死亡威脅的可怕回憶。

　　真的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此刻他抬頭怔怔看著面前這個傳說中無比神秘的反抗軍統領，看著他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紀凌簡直欲哭無淚。

　　所以劇情都崩成這樣了……你怎麼還是來了！大兄弟你是跟著我的嗎？！

　　想發生的劇情全都沒發生，唯一不想繼續發生的劇情，偏偏又發生了，這一瞬間紀凌簡直對這個惡意滿滿的世界感到絕望！

　　紀凌一咬牙，轉身就跑，心中不斷的默念景隋救命啊！

　　但是還沒跑一步，就被一隻有力的手直接扣住腰部，緊接著後頸一痛，直接暈了過去。

　　………………

　　整座山峰都在地動山搖，景隋感到動靜飛快的趕了回去，卻已經不見了紀凌的身影！

　　他一拳重重砸碎了牆壁，眼中是冰冷無比的神色，望著天邊的流星墜落，這些該死的反抗軍……

　　景隋按下通訊器，通知停留在星艦上的秘書官，寒聲吩咐：“派兵下來，就是蕩平這個星球，也要給我找到紀凌！”

　　………………

　　遙遠的帝星。

　　卡洛斯正坐在書房中，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喧鬧，緊接著大門被猛地推開。

　　安德森滿臉焦急之色，一邊阻攔文彥，一邊道：“文彥閣下，您不能進去。”

　　卡洛斯眉梢一挑，對上文彥陰冷的雙眸，抬手制止了安德森，淡淡開口：“讓他進來吧。”

　　安德森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這才讓開身子，躬身退了出去。

　　卡洛斯若有所思的望著文彥，唇角一挑，嗓音低沉譏誚：“真是稀客啊，我以為你不會再過來見我了。”

　　文彥冷冷看著卡洛斯，無法遏制心中的怒意，他之前竟然天真的認為卡洛斯這一世改變了，不會再傷害紀凌，但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這個人是不會變的，之前的忍讓蟄伏都是為了此刻吧？

　　他又再次出賣了紀凌！

　　文彥聲音冰冷：“紀凌現在在哪里？”

　　卡洛斯眉頭一皺，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紀凌現在應該和陛下在一起。”

　　文彥冷笑一聲：“他在仙雲星被反抗軍抓走了，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的吧。”

　　卡洛斯瞳孔微縮，臉色終於變了變，沉聲道：“我不知道。”

　　文彥能爬到今天的位置，身後人脈眼線諸多，消息極為靈通，他一直留意著紀凌那邊的情況，因此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當即就趕了過來，卻沒想到卡洛斯竟然否認了。

　　文彥想起上一世的事情，語調森寒：“你不知道？難道不是你洩露消息給那些反抗軍的？”

　　卡洛斯聽著他的聲音，眼中也漸漸浮現怒火，一字字道：“不、是、我。”

　　文彥直視卡洛斯的眼睛，但是什麼也看不出來，這個人既然不肯承認，就不會告訴他任何線索，只恨自己能力不夠，否則他便直接殺了這個人。

　　雖然之前便已和卡洛斯決裂，但文彥並不想與卡洛斯為敵，因此只是疏遠了他，但這一次不一樣，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紀凌。

　　不允許任何人將紀凌當做棋子犧牲。

　　文彥胸腔微微起伏了一下，他深深看了卡洛斯一眼，聲音陰冷中泛著絲絲寒意：“如果他有任何事，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轉身就走。

　　卡洛斯站在那裏看著文彥離開，許久，眼中浮現一片冰冷之色，一手將桌子上的東西揮了下去，緊繃的面容上是幾乎無法壓抑的勃然怒意！

　　加百列……

　　卡洛斯閉上眼睛又睜開，右手死死握緊，緩緩吐出一口氣。他身處帝星有心無力，只希望景隋這次能有點用處，將他的少年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至於加百列，那個可惡的藏頭露尾的傢伙，自己遲早要把他找出來。

　　上一世他之所以一直容忍加百列和反抗軍的存在，並未動手趕盡殺絕，是因為沒有真的把他們放在眼中，那些不成氣候的反抗軍，不過是一些跳樑小丑，一旦真的挑釁帝國的底線，必然會被殘忍剿滅。至於加百列此人雖然有些棘手，但他終歸不敢露面。

　　以卡洛斯的身份地位，斷沒有去和一個流亡之徒親自計較的道理，更何況反抗軍的存在，也不是全無用處，事實上他和景隋，都想利用這些反抗軍。

　　如果那些反抗軍只懂得仇視貴族，濫殺無辜，如果那個加百列是個有勇無謀之輩，那麼自己便有足夠的理由鼓動景隋發兵，對那些反抗軍進行血腥鎮壓，繼續穩固貴族的統治地位，以此來震懾那些貪得無厭的平民。

　　如果反抗軍和加百列足夠理智，合理的謀求自己的利益，那麼他們將成為景隋推新改革的助力和藉口。

　　事實證明，加百列是個有頭腦的人，所以上一世阻止了他的手下殺死紀凌，並將紀凌安然放了回去，目的就是不想激化矛盾挑起戰爭，因為他非常清楚現在的反抗軍還很弱小，根本不足以和龐大的帝國開戰，那樣無異於以卵擊石，他一個人再強大，也改變不了這個世界。

　　景隋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對反抗軍的存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在外面繼續生存。對於景隋來說，他不在乎加百列是誰，他在乎的僅僅是這個人的存在，是否可以被自己利用。

　　而加百列也明白這一點，他看似行事毫無規律，兇狠嗜殺，但其實是個非常冷靜理智的人。

　　他們在利用加百列，加百列也在利用他們，這是一顆他和景隋都無法掌控的危險棋子，一把隨時可能反戈的雙刃劍。

　　但正因為如此，卡洛斯不明白，這一世加百列為何要這樣做。

　　難道他瘋了嗎？他想要挑起戰爭嗎？

　　卡洛斯眼底神色變幻。

　　以神之使者自居的你，這次又想做什麼呢？

　　如果紀凌真的出事，我絕對不會饒過你，必然掘地三尺也要將你找出來，碎屍萬段！

　　………………

　　紀凌迷迷糊糊的醒過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裏。

　　身下是冰冷的金屬地面。

　　他的心跳的非常快，咚咚咚的響，手心都是冷汗，他又想起了上一世的可怕經歷。

　　不過這次和上次有些許不同，上次他是被那些反抗軍抓到的，加百列一開始並不在場，是後來在自己要被殺死的時候才出現的。

　　這次則是加百列直接出現抓走了自己，一直到自己被關起來，都沒有見過其他反抗軍。

　　這讓紀凌稍微鬆了一口氣，雖然加百列是十分可怕，但至少這是個有理智的頭目！而不是那些瘋狂仇視貴族的普通反抗軍，那些人只想殘忍的殺死自己。

　　剛被抓的時候紀凌非常震驚意外，現在冷靜下來一想，又發現其實沒那麼意外，這說明卡洛斯還是走了上一世的老路，將自己出賣給反抗軍，試圖以自己的死亡來挑起戰爭，給景隋施壓。

　　想到這裏紀凌心中惡狠狠詛咒了那個老混蛋一百遍！還以為他重生後對自己這麼好，這一世不會再坑自己了，看來是自己想多了，他就不該對這種大反派抱有希望！

　　壞人果然不會因為重生就變好。

　　紀凌深呼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好歹也是第二次經歷這件事了，一定要冷靜，之前已經和加百列打過一次交道，雖然沒說上幾句話，但他相信以加百列的為人，是不會殺死自己的！殺死自己對他也沒任何好處，現在的反抗軍根本不足以挑釁帝國。

　　但是……這也正是令他疑惑的地方，加百列既然不想挑起戰爭，為什麼這次還要抓走自己呢？

　　他應該不會這樣做才對。

　　想到這裏紀凌心裏有些忐忑，可是現在他除了等待什麼也做不了。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漆黑的屋子裏安靜的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這樣孤單茫然漆黑的環境，讓紀凌的心情又開始變的焦灼，就在這時他終於聽到了腳步聲。

　　陡然打開的房門透露進來的亮光，讓紀凌本能的眯起了眼睛。

　　刺目的光線令他眼睛有些酸澀，他抬頭，視線慢慢從模糊變的清晰，定定看著面前高大冷酷、帶著銀色面具的男人，片刻後，像是上一世一樣，露出害怕恐懼的神色，說：“你，你為什麼要抓我？你想做什麼？”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一步步走近，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似乎在欣賞什麼有趣的東西一般。

　　紀凌緊張的咬著嘴唇。

　　半晌，他聽到男人銀色面具下面，傳來嘶啞的如同被火燒過的刺耳嗓音，笑著說：“我為什麼要抓你……”他頓了頓，音調意味深長，“因為卡洛斯告訴我們，你是個很有價值的人。”

　　紀凌瞳孔猛地收縮，震驚的睜大眼睛，隨即眼中佈滿了恐懼之色，嘴唇顫抖了一下。

　　如果說剛才的害怕是裝的，現在則是千真萬確的害怕！

　　這劇情不對啊，加百列為什麼要這麼直接的回答他的問題？難道不應該像上一世根本不理會自己嗎？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幕後主使啊？這麼乾脆……你這是要殺人滅口的節奏吧！

　　紀凌快嚇哭了，他忽的意識到，這一世事情改變了那麼多，那麼加百列是不是也改變了？這一次他會不會想殺了自己？誰又能保證這個加百列，還是上一世的那個加百列？！

　　殺千刀的景隋和卡洛斯，你們鬥來鬥去不覺得我很無辜嗎？

　　紀凌的手微微發抖，他的聲音也很僵硬，紅著眼眶說：“你，你騙我，卡洛斯叔叔才不可能這樣對我的……”

　　“是嗎？”加百列發出一道詭異的笑聲，上前一步，彎腰望著紀凌的眼睛，語調戲謔沙啞，“原來你這麼相信他啊……”

　　紀凌被男人的陰影籠罩著，心中十分絕望，一進來就直接攤牌不按照套路走的加百列讓他惶恐不已，本能的想要後退，卻忽然被男人抬手扣住了下巴。

　　男人的手上也帶著銀色的金屬質地手套，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任何皮膚，讓人猜不出他的身份，手套冰涼的觸感令紀凌不敢動彈，他的下巴被捏的生疼，戰戰兢兢的看著對方，結結巴巴的開口：“我，我……”

　　加百列低下頭，靠近他，沒有溫度的黑眸凝視著紀凌的眼睛，笑：“聽說你是皇帝最喜歡的人，他對你十分寵愛，如果你死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傷心呢？”

　　紀凌一愣，隨即差點被氣的哭出來！

　　他總算是知道問題在哪了。

　　上一世自己只是一個人灰溜溜的離開，一個雖然身份高貴但不討喜的紈絝，加百列根本不把自己看在眼中，不想因此挑起戰爭，但是這一世景隋一路高調的寵愛自己，如果軍隊中有反抗軍的眼線，加百列肯定也知道了消息，那麼自己的存在價值和上一世就不一樣了，因為他不僅有著高貴的身份，還深深被帝國皇帝所喜愛著，對那些仇視帝國貴族的反抗軍來說……自己的意義和上一世截然不同。

　　原來這才是這一世自己又被抓的理由！

　　就算加百列不打算真的殺死自己，但他肯定認為自己可以用來威脅景隋或者提條件啊，這樣自己恐怕難以脫身，更重要的是他不認為景隋能為自己付出何等代價，他會捨棄自己也說不定！畢竟景隋可不是那種會接受威脅的人啊！

　　以景隋的冷靜無情，他怎麼可能會為了自己接受反抗軍的威脅呢？

　　紀凌心中越發絕望，所以誰讓你喜歡我了，好好圍著你的主角受轉不好嗎？簡直坑死個人。

　　這時候誰也指望不住，只能自救了！

　　紀凌頓時眼淚就下來了，淚汪汪的看著加百列，悲傷不已的道：“陛下，陛下根本不喜歡我，他才不喜歡我呢……他喜歡的是寧鈺啊！”

　　不知道為何，他剛剛說完這句話，就感到面前男人的眼神似乎變的有些詭異，捏著自己下巴的手，也微微頓了一下。

　　紀凌管不了那麼多，他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繼續一鼓作氣的道：“陛下真正喜歡的人是寧鈺，你沒看到網上全都是他和寧鈺的緋聞嗎？他最不喜歡我這種紈絝了，我死了他才不會傷心的……”

　　他說完這些就緊張的看著加百列，祈禱他千萬要相信自己。

　　我就是個P，大佬你把我放了吧！

　　但是奇怪的是，加百列卻半晌沒有說話，那漆黑的眼睛中，隱隱似乎有一絲戲謔之意浮現……

　　紀凌一愣。

　　加百列的手指微微用力，忽的俯首靠近過來，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沙啞笑聲：“是嗎？可是我得到的消息，可不是你說的這樣。”

　　紀凌咬牙繼續胡扯：“陛下是看起來對我很好，但是那不是真心的，他只是把我當做寧鈺的擋箭牌！”

　　加百列：“哦？”

　　紀凌理由越編越順，真誠的差點連自己都信了，淚汪汪的哽咽道：“因為他害怕我找寧鈺的麻煩，傷害寧鈺，所以才故意這樣安撫我的，在我找寧鈺決鬥之前，他對我一點都不好。他這樣做肯定都是為了保護寧鈺……”

　　他還沒說完，就聽到加百列的面具下發出一聲笑聲，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笑話一樣，語調微揚：“你能傷害寧鈺？”

　　紀凌臉一紅，非常尷尬，垂眸倔強的說：“我有錢有勢，還有很多手下……我怎麼不能傷害他？我之前差點就殺了他了！”

　　為了演的逼真一點，紀凌露出嫉妒憤恨的眼神，說：“如果不是總被人阻止，我早就殺了他了！”

　　“我明白了……”加百列緩緩開口，那嘶啞的聲音中泛著絲絲笑意，隨即又陡然變的冰冷，殘忍，帶著嗜血的味道，他靠近紀凌，在他耳邊一字字道：“可是我，一個字都不信。”

　　紀凌的身軀陡然僵住，恐懼令他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男人輕輕一推將他按在牆壁上，扣著他下巴的手指用力，帶著冰冷金屬手套的指腹，輕輕擦過紀凌的唇瓣，少年的唇如此的柔軟，柔軟的似乎稍微用力一點點，就會破碎一般……

　　紀凌感受著那凍徹心扉的涼意，面無血色，驚恐戰慄一點點流轉全身，令他幾乎無法動彈。

　　加百列淡淡說：“你為了活命，什麼話都說的出來。”

　　紀凌的牙齒不住的打顫，艱難的開口，聲音澀然垂死掙扎：“我，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喜歡的是寧鈺啊……”

　　“真是不老實啊……”加百列忽的一手扣住紀凌的脖子，將他固定在牆壁上，手指用力按著他的唇，眼中浮現輕佻的神色，靠近他低笑一聲：“我倒相信皇帝喜歡的是你，畢竟你看起來……可比寧鈺可人多了。”

　　距離這樣的近，紀凌幾乎能感受到，對方面具上的沁人寒意，他望著對方那黑色的雙眸，似乎湧動著自己看不懂的情緒，如此的可怕……

　　男人的手指，肆無忌憚的掠過他的唇，又拂過他的面頰，睫毛，耳背……

　　手套上的冰冷金屬質感，寒意浸透他的皮膚，令他的血液都漸漸凝固……

　　帶著些許輕薄，又殘忍的意味。

　　紀凌恐懼的渾身發抖，這一刻，他再也不敢用上一世的一切來揣度面前的男人，因為很多事都不一樣了，這個人，比上一世要可怕的多，陌生的多。

　　他也許會真的殺了他。

　　他什麼事，都有可能做的出來。

　　加百列望著少年因為恐懼而毫無血色的面容，隨手將他拉入自己的懷中，從後面禁錮著他纖細的腰，讓他緊緊靠著自己，在他耳邊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笑：“不知道皇帝，會願意為你付出什麼代價呢……”

　　從剛才就一直在眼眶打轉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紀凌聲音帶著恐懼的顫音：“陛下，他真的……沒那麼喜歡我……”

　　但是這一次加百列卻沒有生氣，反而伸出手，輕輕把紀凌眼角的淚水拭去，意味深長的說：“既然如此，那我把你留下來，也沒有關係了？”

　　紀凌一僵。

　　加百列的手指遊移到紀凌的脖頸處，像是無意一般拂過他頸側的動脈，然後緩緩往下，輕輕調開他的衣襟，慢悠悠的道：“不如乾脆對外面說你已經死了，這樣就不會再有人來找你了，像你這樣漂亮的貴族，我還沒有享用過呢……”

　　他望著紀凌因為驚恐而驀地收縮的瞳孔，聲音惡劣且隱含欲望：“皇帝陛下的人，不知道滋味如何？”

　　紀凌已經徹底嚇傻了，身軀微微發抖，眼淚不住的往下流。

　　我曾經以為你是個靠譜的哥們，是個冷靜理智心懷抱負的人！你怎麼也變了！

　　就在紀凌幾乎徹底陷入絕望的時候，外面傳來一聲轟然巨響，地面似乎震動一下，紀凌睫毛一顫，猛地抬起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驚喜神色。

　　那台熟悉的黑色機甲，展開兩側的巨大機翼，突兀的降落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