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在溫暖的光芒籠罩下， 灰狼逐漸蘇醒。

　　湛藍的雙眸緩緩睜開，迷蒙地看著眼前的秀麗女子，他記得她，那個對他很溫柔，給他親近感覺得善鬼。

　　「嗷嗚……」低低地嗚咽了一聲，灰狼額際緩緩浮現出一道玄奧的金色銘文，那金色銘文趁著歐陽靜沒反應過來之時， 瞬間沒入她體內， 緊接著天地突然降下契約法則，將灰狼與歐陽靜一同籠罩其中。

　　「灰灰， 你……」

　　「靜兒！」

　　歐陽靜被這一變故驚得一楞， 緊接著感受到自己與灰狼之間驟然建立而起的聯繫， 剛想說些什麽， 那頭察覺到歐陽靜這邊的天地法則動靜的崇梓當即趕來。

　　「師尊，我沒事。」

　　籠罩於歐陽靜與灰狼之間的天地法則已然消散了。

　　契約成立，事已成定局，歐陽靜也無法再說灰狼什麽，只能無奈地嘆口氣，抬手摸摸灰狼討好地凑過來的大腦袋，轉頭安撫崇梓。

　　「此物是……天狗？不， 又帶著些青炎魔狼的氣息，混血嗎？」崇梓到底見多識廣， 且修爲眼界擺在那裡， 僅僅一眼， 便輕易道破了灰狼的真身。

　　「嗚嗚……」灰狼身爲神獸天狗與高等魔族青炎魔狼的後代，智力自然不低，至少人話還是聽得懂的。

　　他一聽崇梓居然直接道破自己的身份，憶起從前在妖界魔界被人欺辱的記憶，他當即警惕地爬起身，銳利的狼目戒備地盯著崇梓，利齒外露，一幅凶相畢露的模樣。

　　「還是隻幼崽呢。」崇梓根本就沒將灰狼的威脅看在眼裡，反倒對著他溫柔和善地笑笑，貼心地不再靠近他，免得這幼狼兒炸毛了。

　　這狼兒還小，被嚇壞了可不行，畢竟是自家徒兒的契獸。

　　「且讓這狼兒乖巧些吧。」崇梓對著歐陽靜說道。

　　「好。」歐陽靜溫順地點點頭，便轉身抱著灰狼的大腦袋，一手環著他的脖頸，一手順著他的背脊輕輕撫摸，柔聲安撫道：「乖灰灰，師尊不是壞人，不怕不怕。」

　　「嗚嗚嗚……」灰灰不怕，灰灰保護主人。

　　契約之後，灰狼與歐陽靜心意相通，他想表達什麽意思，歐陽靜自然聽得懂。

　　「灰灰真棒，不過要灰灰還虛弱著，要想保護我，就該先養好身子，乖，睡覺覺哦。」歐陽靜這是完全將灰灰當歐陽書哄了。

　　好在身爲陣幼崽的灰灰還真吃這一套，竟是在歐陽靜的哄勸下，乖乖地又趴回大床上。

　　不過他那雙湛藍的眼睛還一直盯著歐陽靜，生怕一個不留神，主人就被眼前這個氣息極其强大的人族女修給欺負了。

　　歐陽靜也不管他是真睡假睡，將他安撫好後，便跟著崇梓走了出去。

　　兩人漫步在夜色裡的花園中，一路邊走邊欣賞這座山頂宮殿的美麗景色。

　　「師尊喚我出來，可是想問灰灰之事？」剛剛崇梓那句『混血』歐陽靜也聽到了，灰灰於她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成了她的本命契獸，所以事關灰灰的事，由不得她不在意。

　　「幷非如此，那妖魔混血的狼兒既然自願成了你的契獸，爲師自然相信你能管教好他，此時爲師想跟你說的是另一件事。」崇梓搖搖頭，否决了歐陽靜的問題。

　　「師尊請說。」歐陽靜恭聲道。

　　「爲師且問你，自你修煉以來，可曾測試過靈根？」崇梓一聲溫柔如水的秋眸安靜地注視著歐陽靜，既不給她壓力，也堅定地想要求個答案。

　　「……不曾。」歐陽靜細思片刻，到底還是誠實回答。

　　她是成了鬼後直接就有了一定修爲，後來又得了遠慈所贈的功法，當時什麽都不懂，有了功法就直接照著練，根本不知修煉一事居然還有天賦一說。

　　做鬼千年是沒想到要去測試自身天賦，而當回人後則沒時間去測。

　　但僅從她們姐妹二人能修煉這一點來看，她們肯定是有天賦的，關鍵只在於天賦高低而已。

　　心中疑惑於崇梓爲何突然問出這個問題，想到剛剛灰狼一個照面就被揭穿了真實身份的情狀，歐陽靜的一顆心暗自提了起來，緊張不已，隻祈禱遠慈給的陰陽魚玉佩够有用，別暴露了她的身份，免得連累姐姐。

　　她即便再如何天真都知曉，對於善鬼，正道的修士還有可能放過她一馬。

　　可一旦遇見惡鬼，他們就跟看見了作惡的妖魔鬼怪一般，無一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果然……」崇梓輕嘆口氣，歐陽靜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你們姐妹這身修爲，是因爲某次天大的機緣而得的吧？」崇梓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測。

　　「啊？」歐陽靜措不及防之下有點懵。

　　可惜崇梓沒在意她的神情，徑直說了下去：「我觀察你一身修爲不俗，可真正運用起來却全都是野路子，甚至於連用你的治愈靈力去爲他人療傷，都是直接將靈力輸給人家便了事，絲毫醫療法術都不懂……」

　　崇梓一點點地道出歐陽靜的不足之處，歐陽靜也從一開始的緊張不安到認真聽講，時不時還能自己給崇梓補充一二缺漏。

　　兩人居然就這麽大半夜地站在花園中，一起熱火朝天地總結起了歐陽靜身上的缺點。

　　***

　　歐陽靜那邊雖有小波折，可到底還是平穩渡過了。

　　且說歐陽嫻這兒才剛想選個師尊，結果却被人半路劫走。

　　她在一開始的驚愕之後便立即回神，可她被崇源收在了袖裡乾坤裡，在實力與修爲均比不上人家的情况下，根本無法自行逃脫。

　　只能陰沉著一張俏臉，陰陽怪氣地諷刺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崇源尊者想要個徒兒還得靠强搶的，您如此作爲，與那街頭惡霸有何區別？」

　　歐陽嫻也是被氣狠了，這才不顧雙方察覺如此嘲諷對方，可她此時只覺痛快，幷不肯去想如此得罪崇源之後的後果。

　　「嫻兒是想說你是那被惡霸强搶的貌美嬌娘嗎？」崇源清冽朗悅的低笑聲傳來，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怎地？尊者其實想搶的不是弟子，而是美人嗎？」論調戲人，歐陽嫻怎會有認輸的時候？

　　她當即軟下聲兒，嬌聲回擊道。

　　綿軟嬌柔的聲綫帶著絲絲魅意，又透著一股親昵的撒嬌意味，聽得人骨頭都酥了一半。

　　外頭正在禦空飛行的崇源脚下一個不穩，差點沒從空中掉下去，嚇得他連忙端正飛好，再也不該去跟歐陽嫻撩騷。

　　果然，論撩人，他根本不是那小妮子的對手。

　　「尊者怎麽不說話了？生氣了？還是……害羞了？嗯？」

　　可惜，崇源想消停，却不代表歐陽嫻肯配合。

　　他安靜了，歐陽嫻反而像是找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臉上帶著興味的笑，一直用那撒嬌般的嬌軟語調撩撥崇源。

　　莫名地找回了當初欺負小皇帝的快．感呢。

　　崇源脚程加快，一路從主峰大殿飛掠到了宗門核心秘境內。

　　此地乃是宗門內專門供給高階修士起居修煉的地方，幷不存在於無瀾劍門內，而是存在於另一個异空間裡，只是其出入的媒介被安置在宗門內部的核心之地裡罷了。

　　穿過界門，崇源帶著袖中的歐陽嫻徑直回了自己的洞府內，隨後才將其放出。

　　剛一出來，歐陽嫻就第一時間打量起了周圍環境，見此地不過是個擺設簡潔的山洞，內中還開闢了幾間石室，洞外則風雪交加，一片雪白，哪裡都透著一股陌生之感。

　　「尊者……」

　　「叫師尊。」

　　「崇源尊者，弟子…」

　　「叫師尊。」

　　「崇……」

　　「叫師尊。」

　　「……」

　　歐陽嫻此時已然冷靜下來，知道自己打不過，也不浪費力氣，直接準備與崇源好好講講道理，以期讓他放她回去好好重新選個師尊，沒想到她才剛開口，就被崇源打斷。

　　兩人間無意義的對話持續一陣，最後在崇源堅持的態度下，歐陽嫻選擇了妥協：「師尊。」

　　反正不過一個稱呼罷了，隨意愛叫哪個叫哪個吧。

　　「乖。」得償所願的崇源滿意地想摸摸歐陽嫻的腦袋，却被她擰眉偏頭躲過。

　　見此，他也不多爲難，轉手遞給了她一個手鐲，言道：「此乃爲師給你的見面禮。」

　　「弟子可沒準備拜師禮。」歐陽嫻凉凉道。

　　「無礙，你人在即可。」你便是我最好的禮物。

　　崇源笑得一派儒雅，澄澈的雙眸褪去從前刻意僞裝的冷淡，變爲了一片如海般的靜謐深邃。

　　「你爲何不看我？」

　　「不想看。」從始至終，歐陽嫻都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忽視那熟悉至極的臉龐，可沒想到崇源居然會問出來，匆忙之下，她只能給出這麽一個看似任性的答案。

　　「你怕我？」崇源不解地蹙眉，他總能從歐陽嫻身上感受到一股壓抑戒備之感。

　　「沒有。」語速極快的回答。

　　「撒謊。」輕點在鼻尖的指尖，被極快躲開。

　　「……」想打人，打不過，忍著！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够了！」再一次躲開崇源總是要凑過來觸碰她的手，歐陽嫻真的生氣了，「既然師尊收下弟子爲徒，那便請師尊開始教導弟子修煉吧，免得讓弟子懷疑師尊無法教導於弟子，便只能用此幼稚手段戲弄弟子！」

　　崇源手上的動作一頓，沉默地看了歐陽嫻一眼，眸中倒映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太過心急，以至於失去分寸了。

　　「對不住，是爲師錯了。」他誠懇道歉，滿意地看著歐陽嫻的神色從惱怒變成了驚楞。

　　歐陽嫻顯然往前沒想到崇源居然會給她道歉。

　　在她的認知裡，即便自己生氣了，可因雙方的實力差距懸殊，又有著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輕視，所以她的意願只會被忽略，根本被搭理的資格都沒有。

　　哪想到崇源居然能放下身段，低聲下氣地對著自己道歉。

　　一年到這，歐陽嫻突覺心頭的火氣一下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是什麽，但絕對不是惶恐或震驚之類的單一情緒。

　　怒氣消了，理智自然回籠。

　　歐陽嫻再次細細地打量起崇源，突然覺得其實選了他當師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除去那令她有些在意的容貌之外，崇源修爲强大，又是無瀾劍門的太上長老，位高權重。

　　當了他徒弟，不僅能得到許多意想不到的資源，在宗門擁有一份不算低的身份，可以庇佑一雙弟妹，還能肆無忌憚地在無瀾劍門的藏書閣中任意閱覽書籍。

　　本身就是個修煉狂熱人士的歐陽嫻不同於歐陽靜還懵懵懂懂的，她清楚地明白自己身上的不足之處在哪。

　　紅塵閱歷足够，書籍知識缺乏。

　　一句話道盡姐妹二人的共同缺陷所在。

　　而想要彌補這份缺陷，就只能不斷地學習，如海納百川一般，將書籍的洋流納入腦海之內，從中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最終融會貫通爲她自己的東西。

　　如此在心中快速地衡量一番，歐陽嫻便决定了日後的修煉計劃，對於眼前這位眼巴巴送上門的來的師尊也不再抗拒。

　　「方才是嫻兒不是，還望師尊包涵一二。」她低眉斂目地對著崇源恭敬地行了一禮，賠罪道。

　　「你……」崇源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

　　半響，發覺自己啞口無言，最後只能嘆氣道：「此山乃是本尊的居所，你可在這洞府內住下，若不喜山頂雪地森寒，也可另外尋個地頭開闢洞府，只要不出了此山範圍就好。」

　　崇源有些挫敗，原本歐陽嫻怒氣滿滿，張揚明媚時，他怎麽看都覺得她好看。

　　可如今一見她突然擺出這麽一幅恭順乖巧的模樣，却也怎麽看都覺得不得勁，看來他真是把賤骨頭，就喜歡被這人欺負。

　　心中失落，崇源面上便有些淡淡，他在將話交代完之後，便轉身進了裡頭的靜室修煉。

　　之前剛出關就急匆匆地去搶徒弟，此番紅塵歷練的心態尚未調整好，難怪一路頻頻失態，惹得人家不喜。

　　看著崇源離去的背影，歐陽嫻眉宇間逐漸浮現出絲縷疑惑之色，爲何她總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麽一般？

　　此題暫且無解。

　　被獨自留在洞府內的歐陽嫻左右看看，隨意尋了一間空的石室進去，端坐在裡頭唯一的一個蒲團之上閉目調息，準備修煉。

　　最近一段日子總是忙忙碌碌的，害得她許久都沒好好地修煉過一場了，今後可要注意有空多多修煉，不然修爲可不得精進。

　　花費了一點時間，將心頭繁雜的思緒一一排空，歐陽嫻正想進入入定狀態之時，沒想到座下蒲團突然發亮。

　　緊接著石室大門緊閉，一道道玄奧神秘的銘文逐一亮起，游龍走蛇般地於地上墻上不斷游走，逐漸構成了一座座小型陣法，而那些小型陣法一環套一環，又變爲了一座繁複奧妙的叠加複合陣。

　　整座陣法都散發著淡淡的金色柔光，那光芒照耀在歐陽嫻的臉龐之上，爲她昳麗絕色的容顔畫上幾筆出塵，宛若神仙妃子般高貴美麗。

　　感受著室內的靈氣在陣法啓動之後，飛速充盈起來，變得極爲濃鬱，甚至於在那些小型陣法的淬煉之下，還變得更爲精純，幾欲凝結成靈液，歐陽嫻一時失語。

　　這靈氣比之葫蘆空間內部的靈氣，恐怕還要濃鬱數十倍還不止！

　　歐陽嫻心底有些驚喜，在如此環境修煉之下，效果何止事半功倍，恐怕比之直接被高階修士醍醐灌頂都要更厲害吧！

　　畢竟自己修煉出來的凝實修爲，總是比其他人贈與的虛浮修爲要好。

　　自覺自己果斷拜師的舉動果然做得沒錯，歐陽嫻正滿心歡喜地想開始修煉，沒想到却再次被打斷。

　　她微擰著眉，雙眸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緩緩漂浮在自己面前的赤紅玉簡，這枚玉簡是這室內的陣法開啓後突然從外頭飛進來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給她的。

　　目光不自覺地斜了一下，掃過崇源剛剛離去的方向，想著看看這裡頭究竟是何物。

　　歐陽嫻抬手，將赤紅玉簡握在手中，然後再將其貼在自己額際，閉目，神識調動，侵入玉簡內部，閱讀其中內容。

　　玉簡之內，歐陽嫻的神識化爲一尊小小的人兒，游離期間。

　　小人兒個頭小小，在一片浩瀚的紅色浪潮之中絲毫不起眼，她好奇地在裡頭轉悠了一圈，隨後順著心中感應，晚上飛到了高高天際的之上，再低頭俯視。

　　因縮小後變得略有圓潤的鳳目圓瞪，滿是震撼，映入小人兒眼簾的是一大片金鈎鐵畫、赤紅如血的大字，上書：天罡鍛體决。

　　那五個字如同帶有某種特殊力量一般，吸引著歐陽嫻一直盯著其瞧，可那字上的玄奧又非她如今的境界可參悟的，看得久了，頭腦竟是開始脹痛昏沉起來。

　　那由歐陽嫻神識所化的小人兒很快地就受不住了，她抬起短短的手臂抱住了小腦袋，晃了晃，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却不曾想，在她晃腦袋的那一刹那，底下那五個大字驟然碎裂，霧化爲了大片的血紅色霧氣，而那霧氣之中還夾雜著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氣勢汹涌地衝著小人兒襲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