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歐陽靜不知這女子是何事清醒的, 但對於外頭那兩個男人的對話,她相比還是聽到了不少,不然她也不會露出如此絕望的神情。
「你……要不要我幫你?」於心不忍之下,歐陽靜試探著詢問道。
「……」對方無言。
亦或者說,她對於歐陽靜的話語沒有一絲反應,就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
「聽不到嗎?」顯然,歐陽靜也發現了這個不太好的事實。
隨即,她心底又浮現出一個念頭。
既然這位姑娘聽不見自己說話, 好像也看不見自己,那外頭那兩人……
試探性地, 歐陽靜直接將頭衝車簾子處伸出去。
她故意沒有去掀開車簾, 打得就是若那倆人看不見自己, 那便證明她於此間只是個過客,類似於旁觀者的存在。
而若是那倆人能看得見自己,那肯定會被她這副模樣所嚇到, 届時他們被嚇跑了,也算是間接救了這可憐的姑娘一把。
可惜,事實證明她就只是一個時光的過客罷了。
那倆人看不見自己身側大咧咧地伸出了一顆人頭,還在那兒興致勃勃地商量著賣完裡頭的姑娘之後,所得銀錢該如何花。
聽著他們毫無人性的言論,生生氣得歐陽靜想再破殺戒。
她一個旁觀者都如此氣瘋, 更被提那被綁在車內的姑娘了。
敏銳地察覺到車內的异樣動靜, 擔心之下歐陽靜連忙轉頭退回去,却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喂!這位姑娘你別想不開啊!姑娘!」尖銳的銀簪被主人狠狠地刺入那纖細的脖頸, 大量的鮮血噴涌而出。
如此烈性的一幕刺激得歐陽靜頭腦發麻,下意識地,她飛撲過去,雙手按在對方脖頸間,想要爲她急救。
可惜,她的力量被封印了,如今的她只是一隻鬼魂,根本就碰不到人,又何談救人?
最終,歐陽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可憐的女子一身白衣被血色染紅,氣息漸漸虛弱,終歸於一片死寂。
而外頭的那兩個男人還在高談闊論,根本不知自己的貨物已經身亡了!
「怎麽會……這樣?」泪水不知不覺間從眼眶中滾落而下,這是第一次,歐陽靜親眼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自殺。
她顫抖著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白氏嫡女的臉頰,虛無的手却徑直穿透過去,什麽都觸碰不到。
「嗯……」
突然,一聲淺淺的呻吟響起。
意識到聲音傳來處在哪,歐陽靜瞳孔猛地一縮,震驚地看著這原本已經死去之人居然又開始動彈起來。
「詐……詐屍?」可憐的膽小善鬼連嗓音都顫抖了。
而接下來,她所經受的驚嚇還不至於此!
因爲隨著那死後複生的姑娘緩緩地爬起身,她原本遮擋在臉上的秀髮也隨之滑落,將她那絕色的容顔展露而出。
「白……白白白芽前輩!」歐陽靜感覺自己這短短時間內,所遭受的驚嚇不必被十個魔化的墨瀚圍起來小。
鬼嚇鬼也會嚇死鬼的好嘛!
不對!這位白芽前輩,爲何給她的感覺那麽不對勁?
雖然一開始被驚嚇到了,但是很快地,歐陽靜又發覺了眼前這位『白芽』的不對勁來。
只見其蘇醒後便陰沉著一張臉,原本清雅絕倫的容貌因她這一神態的變化,竟是隱隱帶上了幾分暴戾野性的妖媚,一瞧便與她記憶中所認知的那位善良仁愛的善鬼始祖不同。
「呵……膽小鬼,現在才敢下定决心把我叫出來,若能早點,你也不必遭受如此多磨難了。」諷刺的聲音響起。
『白芽』蘇醒後幷未第一時間打量周圍環境,而是抬手握住脖頸間的簪子,用力將其拔出。
她也不在意那噴涌得越發劇烈的鮮血,甚至於也感受不到痛楚,而是慢條斯理地拿著簪子在身上還算乾淨的衣服處一點點地擦乾淨。
「你要幹什麽?」突然,她臉上神情一變,又變爲了柔弱和善,語調也變得嬌怯起來,出口的話語却不知在向誰質問。
這個疑惑僅僅在歐陽靜心底盤旋不到一瞬,下一刻,白芽便親自爲她解答了。
只見她的神情又是一變,變成了那陰狠的女子,出口的話語也帶著冷漠的諷刺:「我要幹什麽?你不是最清楚的嗎?在你將我放出來之後,我以爲你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備。」
「……不要殺人。」沉默一瞬,和善的白芽突然低聲道出自己最後的底綫。
「呵……你以爲我會聽你的?心軟的蠢貨!」可惜,這位明顯不是好人的『白芽』根本不打算配合。
話畢,她突然弄出一聲較大聲的動靜,隨後又立刻躺了下去,裝死。
若說原本白芽自殺的動靜車外兩人還沒察覺到的話,那在這聲白芽故意弄出的動靜下,那兩人就算是想不注意到都難。
想起之前這位的逃跑前科,那兄弟二人當即停下馬車,掀開車簾,探身進來查看。
「臭娘們,你……大……大哥,她她她……她死了!」粗俗的男聲帶著掩飾不住的驚慌失措。
「閉嘴,我看到了。」而陰冷的男聲却更爲鎮定,他狠狠地一巴掌將礙事的弟弟拍開,自己爬進車內,探手伸向白芽的脖頸,想確認她的死活。
可當他的手即將碰到白芽之事,裝死的白芽當即暴起,緊握簪子的手瞬間飛揚。
緊接著,一聲凄厲的慘叫響徹長空。
「啊——我的眼睛!」
「大哥!」
***
「噠噠噠……」簡陋的馬車行走在路上,逐漸遠去。
而在馬車之後的草叢中,是兩具被隨意丟弃的屍體。
歐陽靜沉默地飄在馬車邊,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現在的她腦子很亂,總是控制不住地去回想剛才的事情。
不得不承認,這位陰狠白芽不僅心腸够狠,身手也不錯。
她在示敵以弱之後,當即利落出手,先是趁人不被,解决了那壞人兄長,緊接著又趁著那弟弟尚未回神之際,一簪子將其也給弄死了。
如此一來,這兩個壞人就這麽死在這不爲人知的荒野中,而白芽則順利脫身。
其實歐陽靜明白,那兩人是死有餘辜,只是她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一貫崇拜嚮往的白芽前輩,居然是一個……
她不知該如何形容,但是就是有一種幻想破滅的感覺,令她很是崩潰。
但無論她再如何崩潰,白芽也不會停止自己的人生。
這一次善白芽將惡白芽放出仿若只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惡白芽很快不見,歐陽靜猜其是回到體內沉睡了,閱歷豐富的她早已看出白芽乃是一位一體雙魂者。
而善白芽回到家族中,頂著被繼母所敗壞的名聲,在家族之人的白眼下,艱難求生。
可即便她已經如此委曲求全了,這無情的世道還是對她步步緊逼,家人冷漠,未婚夫退婚,昔日閨蜜的絕交與背叛,世人的鄙夷與嘲諷,生生將這位溫柔和善的美好女子逼入死路。
當歐陽靜再一次看到善白芽輕生,她其實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畢竟之前已經有過一次先例了,再來一次也能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可惜這一次善白芽的死,確實沒有將惡白芽給喚醒。
亦或者說,惡白芽早已厭倦了跟善白芽糾纏在一起的生活。
既然這沒膽的蠢貨想死,那乾脆就死吧,興許做了鬼之後,她還能脫離這具身軀的束縛,得個自由。
可當歐陽靜看到白芽的魂體時,却是明白惡白芽的打算是徹底落空了。
這一切只因爲,白芽根本就不是什麽一體雙魂之人。
那善與惡之面,皆是她本人。
兩者是同一人,共享同一個魂魄!
死後的白芽也發現了這一點,她呆愣地跪坐在自己淹死的河邊,垂頭看著那清澈河水的倒影。
雖然影像略有模糊,但她依舊看清了那水中之人的模樣。
還是同一張臉,可這張臉却猶如生生被人用斧子劈開了一般,一半是溫柔和善的溫順神情,一半是暴戾陰狠的凶惡神情。
如此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却同時出現在同一個人,不!同一隻鬼臉上,簡直詭异得可怖瘮人。
「真沒想到啊!到死,你還是這麽陰魂不散!」惡白芽的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遺憾。
「我就說,我們終歸是一體的。」善白芽却明顯很高興。
「你閉嘴!」惡白芽開始後知後覺地回憶起那『自己』生前所受的苦難。
她本就不是個心胸寬廣的,原本不作爲只是認爲『白芽』不是自己,所以才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如今却被殘忍道破真相,此時在想起那些人所欺負的人也是她,頓時氣得肺都要炸了!
「你要去做什麽?」既爲同魂,惡白芽在想什麽,善白芽自然也能知曉,此時見自己周身凝聚起强大的怨氣,她頓時就慌了。
「別去,我們好好去投胎吧!一旦入了厲鬼門,我們此生就毀了啊!」
「滾開,把身體給我!」可已經氣得失去理智的惡白芽根本聽不見善白芽的話。
或者說,就算她沒失去過理智,也從來沒聽過善白芽的話,「那些賤/人敢做,自然就該知曉終有一日會遭報應,而我……就是他們的報應!」
伴隨著這句陰毒的詛咒,黑氣瞬間將白芽侵蝕。
身爲看客的歐陽靜只見,她化爲一團濃濃的黑霧,猛地飛身而起,向著白府直衝而去!
「唉……執念害人。」歐陽靜目光複雜地看著遠去的白芽。
她沒有選擇跟上去,只因自己也有過類似經歷,深知那些對不起白芽之人接下來的下場,而她只是個局外人,什麽都幹不了。
所以其實她跟不跟上去,意義幷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