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金燊跟在自己父親身邊， 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們之前關係太僵了，見面不是爭執就是沉默。

　　而沒有見面的這段時間裡， 金燊給自己父親寫了不少的信， 但是他沒有留通訊方式， 所以神也沒法回信。

　　兩個人的關係也算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就像是金燊之前也不會叫他爸， 不過都是成年神， 所以這樣的關係反而很尷尬不知所措。

　　神突然就停了下來，跟金燊一樣年輕的臉上同樣也是糾結， 他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開口說道：「我沒有跟其他神說這個事情。」

　　金燊嗯了一聲，又覺得不够， 於是說道：「謝謝。」

　　尷尬， 繼續尷尬。

　　他們本身長得有點像， 只是氣質大不同，尤其是金燊做了近兩年的人類，又養了一個每天樂呵呵的乖巧女兒，原本屬死神的冰冷銳氣都消失殆盡了，反而多了人氣和溫和。

　　神不一樣，他就連笑都是帶著生人勿近的冷酷和殘忍。

　　進住院部的時候， 護士還被嚇了一跳。

　　金燊全程不知道該說什麽， 帶著神走到了粥粥的病房——

　　裡面傳來的女兒的聲音讓他臉上帶上了更多的溫情。

　　粥粥看到推門進來的爸爸的時候， 立馬開心地喊——

　　「爸爸， 爸爸！」

　　這個時候神也走了進來，看到了病房上的小姑娘。

　　神皺了皺眉頭。

　　這個熟悉的動作，讓粥粥一下子就想起了這個有點陌生的人是誰。

　　這就是那個在餐桌上說她吃飯沒有規矩的爺爺，而且還不讓爸爸喂她吃飯。

　　粥粥看到爺爺又皺了皺眉頭，縮了縮腦袋，小聲喊道：「爺爺。」

　　金燊走了過來，走到了粥粥的面前，檢查了一下她今天的狀態，確定沒問題這才看向自己的父親。

　　神同樣走了過來，他在過去的一年裡，每天都會收到這個小丫頭的視頻。

　　可能也沒有特別喜歡這個孩子，但是後面也算是看著她一點一點地長大，突然一下子變成了這個樣子，說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神還不怎麽會跟小孩子說話，他養的兒子也是從兒子二十幾歲開始養的，雖然對於他來說，那是個叛逆期的寶寶，就是跟他說軟話都要挺直背决不妥協的態度，他還沒有過跟孫女這種軟崽崽相處的經驗。

　　神僵硬地開口說道：「金粥粥，你說說你現在的情况。」

　　粥粥想了想，小聲說道：「有點餓了……」

　　神：「你想吃什麽，我讓人送過來。」

　　粥粥這一次可以非常正直不撒謊地說道：「我不挑食。」

　　神也想起了這孩子味覺失靈了，她自己想來也知道了，所以得出了一個不挑食的結論。

　　神琢磨著，他這個孫女和他兒子是兩個類型的孩子，第一次做爺爺的神，業務非常不熟練，仿佛把剛才的尷尬都帶了進來，於是病房裡安靜了下來。

　　粥粥其實很想跟爸爸說話，但是爺爺沒有說話，板著臉坐在這裡，粥粥也就不敢說話了。

　　金燊已經兩天多沒有睡覺休息了，他本身是神，休不休息都無所謂，但是他戴的手錶從一定的程度上壓制了神的能力，原本精神高度緊張，他也沒法入睡。

　　而現在雖然祖孫三代在一個病房，仿佛最熟悉的陌生人，誰也不知道說什麽，實際上金燊緊綳的神經已經放鬆了下來，靠在粥粥的病床，沒一會兒就撑不住睡著了。

　　神楞了一下，兒子睡著了，這是他最好的機會，把這個小孩修復掉，杜絕以後所有的悲痛。

　　然而神什麽都沒有做，他兒子有多在意這個孩子，他再清楚不過了，甚至明明知道以後會被傷透心，他依舊選擇護著她。

　　他瞭解他有多討厭人類，但是金燊可以爲了女兒做人類，跟人類相處，爲了保護女兒，可以忍受人類如此挑釁。

　　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兒子這樣忍氣吞聲，而做的這一切，只是爲了保護他的孩子。

　　神看了看自己的孩子，他睡著了，毫無防備地把自己最弱的部分放在了他的面前。

　　神祉能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幫助他更好地休息。

　　粥粥心裡好高興，她就知道爺爺肯定也很愛爸爸。

　　粥粥伸出了胳膊，要抱抱，幷且小聲說道：「爺爺，讓爸爸睡床上吧。」

　　粥粥是想把自己睡的床讓給爸爸睡，讓他睡得舒服一點，但是她膝蓋受傷了，自己沒法讓出床，所以需要爺爺把她抱出來。

　　神楞了一下，還是把粥粥抱了起來，然後動了動手指，就讓金燊回到床上睡覺了。

　　爲了不打擾自己兒子休息，神抱著粥粥，帶著全程沉默寡言的胡承嘯走到了外面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神這才看到粥粥的兩個膝蓋也受傷了，真是一身的傷。

　　神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兒子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高傲又冷血，被選作死神候選人，被其他神帶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只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他的孩子。

　　然而下一瞬間，喜悅就消失了，因爲他看到了他的過去，看到的是他躺在實驗室的手術臺上，一遍一遍地被解剖，被抽乾血液……

　　神原本準備把孫女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但是他還是沒有這樣做，他兒子因爲沒有保護自己的孩子而品嘗的痛苦，他同樣歷歷在目。

　　護士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幕，因爲對這個年輕男人不熟悉，所以自然要問：「粥粥，這是誰呀？你爸爸呢？」

　　「爸爸睡著了，這是我爺爺。」粥粥說道。

　　護士看了看這人年輕帥氣的臉，這是爺爺？跟粥粥爸爸差不多大吧？

　　本來護士們覺得粥粥爸爸那年輕的模樣，都不像是有八歲女兒的人，結果粥粥居然還叫另外一個年輕人爺爺。

　　護士琢磨著估計是認的爺爺，輩分到了的那種。

　　粥粥回過頭，看了看爺爺，然後認真說道：「爺爺，你跟爸爸長得好像啊，就是爸爸比較愛笑。」

　　神想了想，有點酸澀地問道：「你爸爸平時很愛笑嗎？」他幾乎沒見過金燊笑。

　　粥粥點了點頭：「爸爸經常哈哈大笑。」

　　神：「……」更加難以想像。

　　「那你爸爸平時有沒有說過提過我？」

　　粥粥：「有呀，爸爸說等我過了八歲，就搬回去跟爺爺一起住。」

　　粥粥本來就有很多話說，現在打開了話匣子，那就是一定要說完——

　　「爺爺，爸爸每天都給你寫信，你怎麽不跟他回信啊？爸爸每天都很想你的。」

　　神壓根不知道從哪兒回信，電腦技術不好就只能雲養孩子了！

　　「爺爺，你要對爸爸好一點，爸爸說他小時候是被欺負的醜小鴨，醜小鴨就是每天都很想要有爸爸媽媽。」

　　神：「醜小鴨是什麽？」

　　「爺爺，你沒有聽說過醜小鴨的故事嗎？」

　　神搖了搖頭。

　　粥粥開始認真地講了起來——

　　「要是有一個天鵝的蛋掉進了野鴨群裡……」

　　「醜小鴨看到了一個大大的木頭鴨子，它以爲那是它的爸爸，就趕緊衝了過去，木頭鴨子不會再把它趕跑了，醜小鴨高興極了……」

　　「白天鵝回來了，它找到了醜小鴨，醜小鴨高興極了，原來它也有愛它的爸爸啊。」

　　故事講完了以後，粥粥說道：「爸爸說他小時候也是醜小鴨，那他肯定每天都都像醜小鴨那樣在找爸爸媽媽，不僅找不到爸爸媽媽，而且還被其他的鴨子欺負……」

　　神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粥粥還在嘰嘰咕咕地說著：「我小時候有段時間也找不到爸爸媽媽，也只能像個醜小鴨一樣到處找爸爸媽媽，然後我爸爸就找到我了，爺爺，你那個時候是不是沒有找到我爸爸呀，因爲我爸爸說，他把其他鴨子都打跑了，他沒有說白天鵝爺爺回來了……」

　　神心裡中了一刀，面對孫女的話，他說道：「我……我當時沒有想到他還在。」

　　粥粥哦了一聲，仿佛接受了這個說法：「那爺爺現在現在可以每天都來看爸爸呀，爺爺好久好久都沒來看過爸爸了，爸爸會很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