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幼兒園的孩子們對於癌症， 報應都不怎麽懂，只是單純的學著大人的語言和語氣。

　　粥粥就更加聽不懂了， 她躺在被子裡，幾個同學摟摟抱抱地睡著， 其中一個很早熟的小朋友輕聲說道：「得了癌症就是小明就再也看不到爸爸了。」

　　「我媽媽說， 就是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再也不會回來了。」

　　「小明肯定也不會留他。」

　　粥粥沒有說話， 安靜地看著帳篷頂， 小小的心臟還不足以承受這種話題，她感覺有點難過。

　　等同學們都睡著了， 粥粥從帳篷裡鑽了出來，鑽出來的時候， 就看到爸爸在旁邊寫字， 她穿著睡衣踩著襪子， 揉了揉眼睛，走到了爸爸跟前——

　　「爸爸， 抱。」

　　金燊低頭就看到她懷裡抱著鴨子娃娃， 戴著睡衣的柔軟的兔子帽子， 兔子的大耳朵耷拉在兩邊，小傢伙仰著臉， 睡意朦朧地看著他。

　　金燊那顆老父親心仿佛被輕輕戳了一下， 軟軟的， 他滋生出了一種想法——

　　這麽多崽， 還是他家崽崽最可愛！

　　金燊伸手就把小兔子女兒抱了起來， 輕聲問道：「怎麽了？跟同學一起玩不高興嗎？」

　　粥粥嘟嘟囔囔地說道：「很高興，就是他們說花小明的爸爸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

　　明明是別人家的事情，對於小孩子的粥粥來說，却能够感同身受。

　　要是她爸爸也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那可怎麽辦呀？

　　「爸爸，你也會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嗎？」

　　金燊想了想，說道：「爸爸也會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但是爸爸會帶著粥粥一起去，去了的話，就不能跟現在這些好朋友一起玩了怎麽辦？」

　　粥粥有點難過：「我們能帶他們一起去嗎？」

　　「他們要留在這裡陪他們的爸爸媽媽。」

　　「那我跟爸爸一起去。」粥粥抱著爸爸，聲音脆生生地說道：「爸爸要是去很遠的地方，一定要帶著我一起去。」

　　「肯定的，我保證，爸爸從來不會騙你。」

　　小粥粥聽到爸爸保證了，親了親爸爸的臉：「爸爸最好了！」

　　第二天送走了這群孩子們，金燊便重新檢查了花小明爸爸，他的靈體已經被系統自動收入，金燊查看了兩邊，都沒有發現半點問題。

　　金燊很確定他第一次看的時候，這個人的生命綫不是這樣，對此，金燊歸結於——

　　系統程序裡面有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存在。

　　對於整個人類來說，這世界上可能有很多不公平的東西，但是唯有死神對於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金燊原本創造出來的死神系統也是基於這一原則，運行死神系統的公式裡麵包含了人類的基因，人類的關係網，人類所處的環境，還有大大小小的各種意外。

　　但是現在這些决定因素裡面，出現了他不知道的東西。

　　金燊重新翻看了這幾個月的死亡名單，自殺的名單不需要看，自殺的人不被系統程序捕捉，正因爲如此，才需要他們手動收集靈體。

　　金燊挨個翻看了系統的名單，系統名單上，看不出絲毫异常，因爲這些名單都是通過系統計算得出來的，於是金燊思索著進行分類，當然這種統計幷不能作爲證據，只是看有沒有綫索。

　　金燊翻到了最後，都沒有發現任何异常，於是他乾脆導出了這幾個月所有死亡名單的個人數據，然後重新進行數據分析。

　　金燊首先選擇的分析要素是金錢，沒有理由，他曾經是人類，自然知道這東西有多重要。

　　「叮」的一聲，數據分析結果出來了。

　　金燊就看到結果中，身家上億的部分的死亡名單占比爲零，千萬身家有0.01%，百萬身家占比百分之二十三，剩下的全部集中在百萬身家以下。

　　這幷不能體現出什麽問題，因爲本身身家上億的人在人類中的比重就很低，所以正常情况下，這個結果也很有可能會出現。

　　金燊看著這個結果，正常情况下，還是有可能會出現，但是金燊也决定朝著這個方向調查一下。

　　金燊起身準備出去，結果剛走出書房就聽到「嘎——」的一聲。

　　原來是出來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粥粥的鴨子娃娃。

　　金燊趕緊把鴨子娃娃撿起來，這可是小傢伙的寶，要是被她知道自己踩了一脚，肯定得哭。

　　好在沒有踩壞，只是鴨子娃娃不應該在粥粥的房間睡覺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金燊很快就看到了粉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他把鴨子娃娃放回了粥粥的床上，還學著粥粥平時跟鴨子娃娃說話的樣子，像模像樣地認真說了一句：「快睡吧，不能告訴粥粥我不小心踩到你了。」

　　說完了以後，金燊自己都笑了。

　　粥粥在學校裡幷不知道鴨子娃娃被爸爸踩了一脚，粥粥此刻正在跟小朋友們一起玩游戲。

　　幾個小朋友扮演唐僧，站在孫悟空畫的大圈圈裡，其他幾個小朋友扮演妖怪，在不踩到圈圈的情况下去抓圈圈裡面的小朋友，圈圈裡面的小朋友被碰到了，就死了，圈圈外面的小朋友如果踩到了圈圈也是死了，那邊沒有人，那邊就輸了。

　　小朋友們說死了說得特別高興，幷不知道這個詞下面所蘊含的意思。

　　大家玩得高興極了，只有胡承嘯安靜地站在一邊，不說話。

　　他看著公主妹妹，公主妹妹昨天在家裡聚會，他也想去，但是他爸爸需要他幫忙打壞人，所以他原本答應了公主妹妹會去，却又臨時沒有去。

　　公主妹妹雖然沒有生氣，但是胡承嘯却好難過，因爲所有的同學都在討論昨天在公主妹妹家的事情，他像是被隔開了一樣。

　　粥粥很快就被一個同學抓住了，粥粥擦了擦汗水，小臉紅紅的，就坐在胡承嘯的旁邊，看其他小朋友繼續玩游戲。

　　粥粥覺得胡承嘯哥哥好像有點不高興，於是說道：「承嘯哥哥，你爲什麽不玩游戲啊？」

　　胡承嘯看了看自己的公主妹妹，他身上背負了太多英雄的責任，就像是昨天，他心裡雖然很想跟公主妹妹一起去玩，但是還是選擇了去打擊壞人。

　　而現在，胡承嘯不能讓自己一直沉迷於小孩子的游戲。

　　胡承嘯見公主妹妹在等一個答案，於是開口說道：「因爲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粥粥知道啊，她開口說道：「我知道，承嘯哥哥還是小英雄！那承嘯哥哥就不能一直跟我們一起玩了嗎？」

　　胡承嘯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跟個孤傲的英雄一樣，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爸爸說得對，他這樣的英雄，注定了孤獨。

　　走著走著，就被拉住了手，粥粥說道：「承嘯哥哥，我帶了餅乾，我們一起去吃餅乾吧，我有點餓了。」

　　胡承嘯也有點餓了，於是點了點頭，跟公主妹妹一起去吃餅乾。

　　粥粥帶的餅乾是家裡黑影做的，特別好吃，兩個小傢伙吃完了餅乾，坐在教室裡，班上其他的小朋友都在外面玩游戲。

　　粥粥說道：「承嘯哥哥，大狗狗變成粉紅色了，你今天放學要不要去看？」

　　胡承嘯：「我今天放學了以後會很忙，沒有時間去看大狗狗。」

　　粥粥也不沮喪，繼續說道：「那好吧，等承嘯哥哥忙完了再去看。」

　　無論是粥粥還是胡承嘯，都沒有體會到大人之間平靜下面暗藏的波濤汹涌，她們依舊是小孩子，每天最大的煩惱也就是外面滑滑梯被二班的小朋友給占了。

　　班上還發生了一個事情，班上有一個同學家裡破産了，以後要轉學校了，小朋友們抱著哭成了一團。

　　粥粥還把自己的小皇冠送了一個給對方。

　　那個同學走了以後，其他同學都從自己爸爸媽媽那裡知道了很多事情，在學校裡嘰嘰喳喳就說開了。

　　粥粥沒能從她爸爸那裡知道什麽，但是同學們那裡却知道了好多事情。

　　比如說，那個同學家裡破産了，以後就不能住大房子了，也不能吃好吃的了，也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了……

　　不過，粥粥也知道了一個事情，原來爸爸每天白天的時候還要去掙錢，掙了錢才能給她買好吃的，買漂亮的衣服……

　　粥粥不知道該怎麽掙錢，她去問老師，因爲老師說了的，有什麽不懂的都可以問她。

　　老師看著面前幾乎是用錢堆出來的小公主，語氣溫柔地說道：「爸爸們怎麽掙錢呀？」

　　老師心想，我也不知道你爸爸是怎麽掙錢。

　　不過老師倒是非常負責地說道：「掙錢很辛苦。」

　　粥粥還是沒有聽明白，於是又回去問承嘯哥哥。

　　胡承嘯還真知道這個事情，他跟班上其它蜜罐裡長大的孩子不一樣，他對於社會的認知是超前的。

　　於是胡承嘯說道：「我們吃的飯，穿的衣服，都是要用錢買回來的，而爸爸媽媽會去掙錢——」

　　「掙錢就是，騎著車給別人送飯，然後爬樓梯，送到別人家以後，就會有五塊錢。多送幾次，錢就多起來了。」

　　粥粥這下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於是，對於小粥粥來說，掙錢是一個非常辛苦的事情，破産就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事情。

　　不過粥粥很快也不關注這個事情了，因爲爸爸越來越忙了，爸爸比以前還忙了，粥粥早上起床，爸爸都還沒有回來，是黑影帶她洗漱。

　　果園裡的蘋果經歷了再一次開花，結小果果，粥粥吃到了六歲的生日蛋糕，也跟其他小朋友一起進入了小學，小學跟她讀的幼兒園大班差不多，就是學校裡面沒有滑滑梯了，晚上作業也變多了。

　　不過粥粥很高興，因爲她現在是六歲的大孩子了，可是爸爸真的好忙，每天忙得都沒有空跟她講故事了。

　　這天晚上，粥粥睡覺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聽到爸爸的聲音——

　　「粥粥……我們先去……」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就發現她被爸爸抱著，爸爸把鴨子娃娃塞進她的懷裡。

　　「爸爸？」

　　金燊輕聲說道：「爸爸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你要不要跟爸爸一起去？」

　　粥粥揉了揉眼睛：「我要，爸爸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那捂住耳朵。閉上眼睛，爸爸帶你去很遠的地方。」

　　粥粥立馬乖巧地捂住了耳朵。

　　金燊鬆了一口氣，他的崽崽長大了一些，但是還是那個小崽崽。

　　金燊什麽東西都沒有帶，抱著自己女兒直接進入了空間通道，很快就到了自己準備好的地方。

　　這一年多，他已經確定系統程序被替代，加入了金錢交易。

　　死神二號做不到這一點的，能够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他父親。

　　金燊不確定粥粥的問題是不是在他們修改公式的時候出現的，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必須把女兒藏起來。

　　所以他計劃了一年半，在不知不覺中再一次修改公式，給死神二號和他父親留下了一個爛攤子，然後他帶著粥粥隱姓埋名，僞裝成人類，重新生活。

　　他已經在系統中給自己和粥粥重新建立了關係網，以全新的身份。

　　無論是死神二號，還是他父親，想要找到他，必須重新篩選，而這個篩選都需要三五年，而等他們找到了他，粥粥早就不在原本的死亡名單上了。

　　只是有一個問題，爲了不那麽顯眼，金燊金燊選擇了身家百萬之下的百分之八十的人群。

　　金燊把粥粥放了下來，他租的兩室一廳的房子，房間的總面積加起來還沒有粥粥以前的臥室大，就更不要提粥粥原本的臥室裡面還有厠所和衣帽間了。

　　粥粥睜開眼睛的時候，楞了一下。

　　金燊作爲一個爸爸，第一次有點愧疚，不敢看自己的女兒，小聲解釋道：「以後咱們可能要住在這裡了……」

　　粥粥抬起頭，小心翼翼地抱了抱爸爸：「爸爸別怕，等我長大了，我也會掙錢。」

　　粥粥一下子就明白了，爸爸也破産了，就跟以前的那個同學的爸爸一樣。

　　這一次金燊楞了一下，他其實很擔心粥粥會受不了，因爲她一直是養尊處優的小公主，什麽都喜歡最好的，最漂亮的。

　　但是如果選擇的新身份太有錢，死神二號和他父親找到他們的時間就會大大縮短。

　　粥粥的小手牽著爸爸的大手，在屋子裡轉了轉，仿佛是安慰爸爸一樣的說道：「爸爸，這裡有一個小孩子的小凳子……」

　　粥粥把小凳子搬到了茶几旁邊：「以後我就在這裡寫作業，爸爸就在那裡寫作業。」

　　這個房子是金燊慢慢裝修的，雖然小，但是也算是五臟俱全，該有的東西都有……

　　金燊打開了旁邊粥粥的小臥室的門，「寶寶，你以後只能住在這裡了。」

　　粥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爸爸，爸爸，你快看！！我的床好棒哦！」

　　粥粥的臥室幷不大，還沒有粥粥以前的厠所大，不過她的小床是上下模式，下面是書桌，書桌旁邊有很多梯子，從梯子上爬上去就是她的床，床只有一個月亮形狀的入口，看上去非常可愛！

　　粥粥高興壞了，趕緊從梯子上爬了上去，然後鑽進了月亮裡面，很快，一張興奮的小臉探了出來：「爸爸，這裡面還有螢火蟲，好漂亮啊！」

　　小傢伙從月亮裡面又鑽了出來，跟個小猴子似的，快速地從梯子上下來，抱住了爸爸，聲音甜甜地說道：「爸爸，我喜歡這個地方！這裡好漂亮哦，比我以前住的地方都漂亮！」

　　金燊楞了一下，他太瞭解女兒對公主的執著了，以爲女兒在安慰自己，於是說道：「喜歡就好，爸爸現在沒錢了，等以後爸爸有錢了，咱們就搬回去好不好。」

　　粥粥睜大了眼睛，爸爸破産了？！

　　慌慌忙忙的小傢伙趕緊拉著爸爸在旁邊坐了下來，然後給他捶了捶背，緊張地說道：「爸爸，以後我少吃一點，穿一件漂亮衣服就好了，不穿漂亮的衣服也可以，反正我長得漂亮，穿什麽都很好看，爸爸千萬不要著急啊，等我長大了，我會幫爸爸掙錢，把我們的城堡買回來。」

　　粥粥還記得幼兒園的時候，班上有一個同學的爸爸破産了，那個同學就不能留在幼兒園了，而且還不能吃好吃的，也不能穿漂亮衣服，後來的後來，粥粥聽小朋友們說，那個小朋友的爸爸因爲破産了沒有錢就瘋了，跑出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回家了。

　　粥粥剛才從漂亮房間的喜悅中反應過來了，爸爸這也是破産了，所以她很緊張地安慰爸爸，生怕爸爸想不開就瘋了，然後就跑了，再也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