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韓樂雪猛然一楞:「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季紹鈞解釋說, 「就像剛才, 你對我滿心戒備,而對身後尾隨你的人毫無察覺;我是來『樂於助人』的, 他們來做什麽, 我就不清楚了……至於這兩個人是誰派來的,韓小姐恐怕自己心裡有數。」
韓樂雪楞了一下兒, 表情空白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隨後露出了一個游移不定的眼神。
她大概是猜到了什麽,但是這個猜測一定推翻了她之前的很多認知,讓她在第一時間的反應是」不願相信「。
她的眼裡有恐懼,眼神非常不安地動了動, 六神無主之下, 仍然警惕地看著季紹鈞:「那你是來做什麽的……除了你說的救我以外。」
季紹鈞笑了笑, 示意她放鬆。
「我也說了,你總是把戒心用在不必要的地方……」
季紹鈞挑了挑眼角, 自以爲英俊風流地笑了笑。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韓樂雪幷不買帳, 只好自覺浪費感情地聳聳肩,放弃了以帥服人的計劃。
「我當然有目的,但是我自認是個磊落的君子, 所以我會把我的目的告訴你, 你肯配合我的話,我立刻就能帶你從這裡脫身。」
韓樂雪皺眉看他:「如果我不配和你呢?」
「那對我來說確實會有點麻煩,主要會被某些該死的損友嘲諷魅力不足。」季紹鈞說, 「但是韓小姐,對你來說,麻煩就更大了,怎麽離開這個機場,可能就要自己想辦法了。」
韓樂雪:「……」
季紹鈞意猶未盡:「你怎麽繞過那一男一女?怎麽繞過公正不阿的手續辦理人員?以後又怎麽帶著『詐騙犯』的身份,亡命天涯?……哦對了,你覺得這一男一女,還有辦理手續的人,是『沒有受過任何人指使』,無理由的爲難你的嗎?」
韓樂雪眼神動了動,已經有了明顯的鬆懈,但是緊綳的神經和謹慎的心態讓她不由討價還價:「我配合了你,對我有什麽好處?」
季紹鈞本質裡是個商人,韓樂雪這句討價還價反倒問得他身心舒暢——畢竟,他更喜歡有來有往的利益交換。
「當年,『大唐』的創始人家族和你父親之間,因爲理念不同,所以在公司發展上,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錢曉河當年急需一個殼公司,所以用手段,激化了他們之間的矛盾,同時策劃了一起莫須有的詐騙案。他一手哄騙著創始人家族,一邊栽贓陷害,逼死你父親,讓你家破人亡。」
季紹鈞說著,眼神掃過韓樂雪牙關緊咬的表情:「你如今的所作所爲,確實『逼迫』錢曉河賣掉了『天翼』股權……但是,你覺得這樣就够了嗎?」
提起「錢曉河」這個名字,韓樂雪眼裡的恨意是純粹而直白的,她深吸一口氣,絲毫不肯掩飾地咬牙切齒道:「他碎屍萬段都不够。」
「『碎屍萬段』這個辦法不合人權。」季紹鈞笑了,「但是我能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最起碼,妻離子散,鋃鐺入獄……你覺得這個下場,還可以接受嗎?」
韓樂雪一楞。
「再重的『刑罰』,我就不能保證了,畢竟現在是法治社會,一切都要利用法律手段。」季紹鈞似乎對這個「結果」也顯得有點兒遺憾,「但是在依法處置了錢曉河以後,順利的話,我還能讓你洗清『詐騙』的罪名,從此安全地從平城離開,如你母親希望的那樣,去過你清清白白的生活,而不是像這樣,把自己的臉武裝起來,朝不保夕東躲西藏……所以,你要不要試試?」
懲罰罪人,獲得新生。
這比韓樂雪自己能够做到的,要好出太多。
父親去世的時候,她年歲尚幼。
此前,她一直跟隨母親在美國,過著無憂無慮而優渥的生活。
父親總是很忙,但是只要他有出差的機會或是假期,就總會回到屬他們三個人的家裡,和她們母女一起享受,那至今讓她回憶起來都面帶笑意的溫馨時光。
只可惜,彩雲易散琉璃脆,突然有一天,灾難降臨,這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原本溫和善良的母親終日以泪洗面,原本溫馨的家庭從此被黑暗籠罩,萬劫不復。
那段灰暗的日子,讓韓樂雪此生最怕聽見哭聲。
母親也曾短暫地振作起來,多方奔走,爲她那不明不白死在車輪下的丈夫求一個公正,求一個清白。
可是她的努力收效甚微,發展到後來,有人把手伸到了美國,甚至於她在境外出席活動,都收受到了空前阻礙。
那時候母親一定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可是她能做的太少了,她的力量也太卑微了,在她做盡了一切自己能够做的事情之後,却等來了『大唐』易主,『天翼』上市的消息。
新聞圖片中,幫凶與始作俑者都笑得一臉成功和喜慶。
在翻案徹底無望之後,母親原本就在强弩之末的病情也終於回天乏術,她不堪病情的折磨,最終選擇了死亡。
韓樂雪隱約知道這一切,但是確實如季紹鈞所說,母親一直在尋求用正當手段恢復父親的清白,她也從來不給韓樂雪灌輸「報仇」的思想。她只是希望韓樂雪能够和她一起,尋求「公正」的力量——作爲一個母親,她仍然用心良苦,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學會愛之前先明白什麽是恨,更不希望韓樂雪去以暴制暴,漸漸成爲一個她們都曾不齒的人。
但是她失敗了。
因爲這個世道從來弱肉强食,加害者永遠比受害者强勢。
韓樂雪就是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她沒資格去指摘母親的選擇,畢竟母親已經盡了全部的努力,但是她想要達到目的,就必須選擇與母親不一樣的路。
她强忍著悲痛,還是按照母親的意願,繼續了學業,但這不代表她放弃了尋找報仇的機會,終於在她畢業後,一個男人找到了她,將這個「復仇」的希望,捧到了自己眼前。
那個男人英俊風流,氣度無雙,更是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
當時,她被復仇的信念蠱惑,絲毫沒有考慮退路,就選擇了相信對方。
現在想想……他是怎麽把自己從茫茫人海中挖出來的呢?
韓樂雪想到這裡,却突然想起了季紹鈞的話——敵人爲什麽只能出現在眼前,而不能在身後呢?
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韓樂雪的表情變化被季紹鈞看在眼裡,他笑了笑:「我猜你已經有答案了。」
韓樂雪被他的聲音驚動,不由從沉思中抬起頭,胡亂搖了一下頭,又覺得不對,改成了點頭。
「既然我們暫時達成了一致,當務之急,我先帶你從這裡脫身……」
「等等。」
韓樂雪一時之間根本無法理清自己的心慌意亂,她上一次輕信那個男人,結果造成了她如今囿困此地的狀况。
吃一塹長一智,她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季紹鈞。
所以她只是下意識地想要拖延時間。
「那個人……」她開口就覺得不妥,便又改口,「我需要一個保證,季先生,他們能追到這裡,就說明他們能掌握我的行踪,我希望你能證明,你有能力也有意願,在達到你的目的後保證我的安全。」
季紹鈞一頓,瞬間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與弦外之音,很快又笑了。
「本來,我想在帶你離開之後,再把這些事情說明白的,但是如此看來,不說清楚,你是不會跟我回去了。」他笑著,漫不經心地隨口誇了一句,「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小姑娘,看來你也會長點記性。」
韓樂雪:「……」
「你本來想要拖入局中的人,才不是那個沒有腦子却精明市儈的馮才杰,而是嚴修筠。只不過後來,你發現他防你防的滴水不漏,而你如果不拿下他,復仇的計劃就推進不下去,這才臨時起意,換了馮才杰那個蠢貨來坑。」
季紹鈞說:「你就是在這時得罪『那個人』的,本來,他雖然沒準備在這件事後管你的死活,也只是希望你被捲入此事後自生自滅,但是現在……他在趕盡殺絕。」
韓樂雪被「那個人」三個字一震,又在「趕盡殺絕」四個字下打了一個寒顫。
「你這是什麽表情?」季紹鈞笑笑,「想不明白嗎……因爲『那個人』針對的,從來都只是嚴修筠,這件事也好,幫你復仇的說辭也好,他從來醉翁之意不在你。而你却自作主張,有意無意間打亂了他一步計劃,讓嚴修筠全身而退,他當然不高興。你只是他順路踢開的一顆絆脚石,而嚴修筠才是擋住他路的那座山。」
韓樂雪怔然:「你怎麽……」
「我怎麽知道『那個人』嗎?」季紹鈞笑道,「我當然知道,不僅知道,因爲嚴修筠的關係,我們本該熟的很。」
韓樂雪猛然一楞,下意識往後一縮。
季紹鈞很不厚道地笑出聲來:「現在才知道怕……我真不知道該說你膽大還是膽小。」
「……」
「既然已經挑明瞭,我也不繞圈子。」季紹鈞道,「是的,這些事,從頭到尾,一直都是我們和你想到的那個人之間的鬥爭,我們的最終目的,也從來都是針對他的——這是我們之間的禮尚往來。」
「那我……」韓樂雪腦子裡亂成一團,「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嚴修筠和『那個人』之間的鬥爭,由來已久且隱於背後,你完全不需要知道來龍去脉。」季紹鈞平靜道,「你還是重新把思緒拉回『天翼詐騙案』這件事本身吧。」
韓樂雪一頓。
「我們需要你的存在來做一個證明——證明這個所謂的『詐騙』,是他們自己做好的一個局,而被這個局困住的,終將是他們自己。」季紹鈞道,「而他們自己陷入困局後,韓樂雪小姐,你自然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