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吳哲茂爲什麽會對「華方」有興趣?
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朱和峰之前是「華方」醫藥行業的實際負責人, 他活著的時候一直受老師於敏達的遙控, 而他死的時候身敗名裂不說,更是稀裡糊塗的死在了一個凶徒手裡, 堪稱死不瞑目。
而於敏達……
江晚晴想到了陳雅雲通過吳啓思輾轉留下的那份日記。
這一連串的事情合在一起聯想, 讓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這一串事情如江晚晴所想,確實是有聯繫的, 那麽吳哲茂爲什麽會對「華方」感興趣, 結論簡直呼之欲出。
……可是,爲什麽嚴修筠也對「華方」志在必得?他真的只是單純爲了阻止吳哲茂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立刻被江晚晴自己否定了。
上一次,因爲一包紙巾, 她對嚴修筠起了懷疑之心, 後來證明那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誤會, 更因爲這點兒誤會,讓她險些一葉障目, 忽略了這背後隱藏的更齷齪的事情,險些間接造成許璐和陳雅雲一樣走上不可挽回的路。
而這一次, 她居然又因爲何校長一句無心之言,開始懷疑嚴修筠的動機。
江晚晴隻這麽一想,就覺得自己無理取鬧而愧疚, 這種微妙的愧疚感混合了她自己的心虛, 於是嚴修筠確定從香山回來的航班後,江晚晴破天荒地開車去接了機。
嚴天意自己一個人坐在江晚晴車後面的兒童座椅上,從後視鏡看著江晚晴的臉色, 一路都不聲不響——嚴天意莫名沒敢提醒他媽,嚴教授的飛機兩個小時以後才降落。
等他和江晚晴一路進了機場,他就更覺得江晚晴反常了。
嚴天意發現,本來就天生麗質的江大美人兒今天出門,還特意畫了個「心機减齡妝」,讓她整個人根本看不出真實年紀,乍一看像個二十歲的出頭的靚麗小姑娘,且在到機場後,去衛生間分別補了一次粉一次唇彩。
隨後,爲了安撫嚴天意等待過程中的不耐煩,她破例買了「不健康但嚴天意愛吃」的漢堡一隻,還一臉溫柔地坐在快餐店裡陪他吃。
等到她起身準備再給嚴天意買個冰淇淋的時候,嚴天意一臉消化不良地攔住了她:「媽,您跟我說實話。」
江晚晴被他的小手抓著,魂游天外的臉色露出一臉方才回神兒的莫名:「什麽??」
嚴天意一臉悲憤:「第一,您一向不愛浪費時間,却比我爸飛機降落時間早了兩個小時到機場。」
江晚晴:?
「第二,您化妝了。」嚴天意一臉譴責,「我一直以爲您是『却嫌脂粉污顔色』的堅定代表,而您居然化妝了!」
江晚晴:??
「第三,您以爲給我買漢堡就能收買我了嗎?」嚴天意忍無可忍道,「難道您親愛的兒子只值一個漢堡嗎?我以爲,我起碼值一個帶玩具的豪華版兒童樂園餐!」
江晚晴:???
……這孩子吃飽了撑的說胡話了嗎?
「媽,您告訴我實話,我還能幫您懸崖勒馬。」嚴天意痛心疾首,「我知道成您這樣顔值水平的女性在外面總是會面對很多的誘惑,但是趁現在回頭是岸,您親愛的兒子還在機場等著您……所以您說吧,您到底是以我爲掩護來見哪個小白臉兒的!」
江晚晴:「……」
現世報啊!
這孩子疑神疑鬼的本事到底是跟誰學的?
江晚晴打死也不會承認那個最可能的答案的,於是她簡單粗暴地,把這件事的責任推卸給了嚴天意的智商。
幷且她準備追究一下,這崽子到底從哪兒學來了這一肚子分辨「男盜女娼」的能力。
「你最近又去找郎玉堂了?」江晚晴笑著一挑眉,「值一個豪華版兒童餐的福爾摩斯?嗯?」
嚴天意被江晚晴盯得發毛,討好的笑了一笑,然而以江晚晴的臉色來看,這一笑收效甚微。
於是嚴天意謹慎地夾起了小尾巴:「媽,我這是奉旨關愛空巢兄……恩空巢舅姥爺。」
「……」江晚晴眯起眼來,「奉誰的旨?」
嚴天意心虛的眼神兒左轉右轉:「姥姥。」
江晚晴:「……」
巧了,江晚晴也想回他一句「姥姥!」
但是這句話實在忤逆犯上,和江晚晴的一貫教養不和,江博士到底把這句不是好話的炸毛原個兒咽了回去。
嚴天意見勢不妙拔腿就跑,一下從快餐店的座位上跳下來:「媽,我要去衛生間!」
江晚晴盯了他三秒,决定不揭穿他:「行,我帶你去。」
「不用不用不用……」嚴天意把頭搖的像撥浪鼓,又在江晚晴的眼神下老實地像個鵪鶉,抖了抖待毛兩根,「我……就洗個手,洗個手就回來。」
江晚晴打量了一下衛生間的距離,發現就在自己視綫可及的地方,這才哼笑了一聲,放過了嚴天意:「去吧,五分鐘內回來,不許亂跑。」
嚴天意如蒙大赦,一溜烟兒跑了。
江晚晴綳著臉看嚴天意一路跑進了衛生間,强忍著的笑意終於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面含笑意,無奈而縱容的搖了搖頭,回過頭來,却發現嚴天意原本的座位上多了一個男人。
這男人風度悠然,氣韵超群,表情間帶著一點玩味的似笑非笑,眼神一轉,瀲灩多情的一雙桃花眼。
「晚晴,好久不見。」
江晚晴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是你。」
她當初滿心思慮地去和孟採薇抱怨嚴修筠的反常,就在她們約早餐的那個酒店,遇見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那個人給她留過一個電話。
可是最近,江晚晴的經歷堪稱錯綜複雜,有關這個男人的一切都被她掃進了微不足道的記憶縫隙裡。
沒想到今天,又是這樣毫無預兆的遇到他。
男人見自己被江晚晴認出來,幷不起身,却誇張地行了一個英式欠身禮。
「不忍辜負美人恩,我還以爲,晚晴已經把我忘乾淨了,沒想到,你還記得。」
「這位先生,我只是記得我們見過一面。」江晚晴沉下臉來,「我和你沒有那麽熟,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那就請稱呼我『江小姐』或者『江女士』,你的稱呼已經令我尷尬了,這不是紳士所爲。」
桃花眼的男人却笑了:「從一個禮節就能想起『紳士所爲』,看來晚晴你對在英國做訪問學者的日子幷不是全無印象。」
江晚晴一皺眉:「你說什麽?」
桃花眼男人抬手按了按,示意她不要激動:「見你一面真不容易,嚴修筠在你身邊嚴防死守,我想要找這樣一個和你單獨相處的時機太難,給你留下的電話也被拉黑了,更是可惜。我好不容易抓到這個相處的機會,我很珍惜。」
江晚晴的第一反應是,我什麽時候拉黑過你?!
可是此時,她內心被各種各樣奇怪的的念頭充斥著,很多想不清楚的細節在她腦子裡呼嘯而過,讓人不由得心浮氣躁。
聽聞此言,江晚晴乾脆地站起身來,冷著臉道:「不好意思,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了。」
她說完轉身就走,幷不回頭。
江晚晴本能地覺得此人危險。
公共場合,衆目睽睽之下她不太擔心此人會做什麽對她不利的事情,但是她下意識想要和這人拉開距離。
男人幷不阻攔她,在江晚晴看不到的身後,悠悠站起身來,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你不想知道,他們爲什麽都對『華方』這麽感興趣嗎?」
江晚晴一頓,强忍著不去回頭,脚步却停滯了。
這個問題……正中她方才壓下去的疑問。
她停下的脚步被男人全然看進眼裡,他微微笑了。
「看來你是不想知道了。」男人挑了挑自己的桃花眼,「不過無所謂,有些事情,就像是挂在懸崖上的藤蘿,身後是一失足就萬劫不復的深淵,頭上是磨牙吮血饑腸轆轆的野獸。藤蘿上攀爬著的人,眼前只能看到那一根清晰的枯藤,但是到了最後,深淵還是野獸,他總會遇見一個。」
「……」
「可是置身此地的人,却從來沒有心思去責怪那個逼迫她爬上枯藤的人——這個人置他人於危險之中,却從不曾被責備過。」男人說到這裡,又笑了,「嚴修筠把你弄丟過一次,那後果……顯然讓他不够痛。」
這個比喻讓她恐慌,江晚晴幾乎忍不住要回頭,問清楚這個人到底要說什麽,却仍然强迫自己忍住了。
「我本來對嚴修筠的所作所爲頗有意見,但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那些事,既然嚴修筠幷不想告訴你,那我也靜待時間讓你發現。」男人的聲音不徐不緩,「不過對於嚴修筠,我希望他知道,他不是次次都有機會失而復得的,我希望他好自爲之……」
他說完,對著江晚晴的背影揮了揮手:「晚晴,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們都會很快再見的。」
江晚晴的指甲幾乎掐進自己的掌心,她想也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麽緊綳。
她幾乎把自己的意識劈成兩半,一半提醒著自己,這個人挑撥離間的言語一定是別有用心的;而另一半却在不斷地催促她回過頭去拉住那個人問個究竟。
這兩股意識交替占據上風,讓她整個人都被一種壓抑不住的煩躁撑破了。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回頭的時候,嚴天意蹦蹦躂躂地從衛生間裡跑了出來,一抬頭看到江晚晴,自顧自地忘記了他剛才的「胡言亂語」,單方面表示和好如初:「媽媽,我爸是不是快到了?」
江晚晴深吸一口氣,一言不發地蹲下身去,幫嚴天意放下兩邊的袖子,一邊弄,一邊心不在焉地朝身後看了一眼。
那裡空無一人,那男人已經不見了。
嚴天意敏銳的發現江晚晴的視綫不太對,順著她的視綫看了一眼,却一無所獲:「媽,你在看什麽?……你不會真的趁我不在約了個小白臉吧?」
江晚晴却不太有心情和他開玩笑,聞言,臉色黯下來,一側目,別過了嚴天意探究的眼神。
嚴天意却不說話了,就這麽直直盯著她,等她回答。
江晚晴皺了皺眉,在嚴天意不依不饒的眼神下長長出了一口氣,攥緊了嚴天意的小手:「遇到了一個讓人感覺不太舒服的人……別擔心,沒什麽。」
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極了一個敷衍的安撫,可是江晚晴自己也也不知道,她究竟安慰的是嚴天意,還是心煩意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