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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奸雄的日子》第63章
第63章 游玩

  時隔數月, 終於能出城散心,攸桐無疑是很高興的。

  晨曦未明時, 她便頗興奮地醒來,睜著眼睛躺了片刻,殊無睡意,索性起身梳妝,用完飯瞧著天色尚早, 先往北坡望雲樓溜達一圈透透氣,而後直奔壽安堂。

  到拐角處,果然傅煜也健步走來。

  隔著一道回廊, 攸桐瞧見他的身姿時, 目光不自覺地一頓。

  他今日顯然沒打算去衙署或者軍營,拿玉冠將頭髮束得整齊, 身上穿著黛藍交領長衫,質地極佳,簇新端貴。勁瘦的腰間,尋常懸著黑漆漆的寶劍, 或是繁瑣累贅的蹀躞爲飾,威儀姿態令人敬畏,今日却隻束著錦帶, 懸了枚玉佩。他本就生了俊眉朗目、頎長身姿,身上那股冷厲剛硬之氣稍加收斂後, 倒有幾分高門貴公子的峻整氣質。

  只是脚下仿佛帶風, 挺著身板疾行而來, 少了點閒庭信步的味道。

  攸桐抿唇一笑,駐足等他。

  待傅煜走得近了,一道去問安。

  慣常的幾句客套話過後,傅老夫人也瞧出傅煜這身打扮的端倪,問道:「今日不出府嗎?」

  「要出去。」傅煜在祖母跟前,仍是沉穩端毅的姿態,「瀾音想去趟靜安寺。」

  靜安寺是傅輝之妻韓氏住的地方,離齊州城僅二十餘里,裡頭不受百姓香火,環境頗爲清幽。傅輝戰死後,田氏因喪子而病倒在榻,韓氏也很傷心,强撑過喪夫之痛照顧婆母,待田氏病逝後,她身邊無子又想念亡夫,說是在府裡住著徒增傷心,索性搬到寺裡去住,爲亡夫在佛前念經進香。

  這幾年,除了每年一道去金昭寺進香外,隻偶爾跟傅瀾音往來。

  傅德清曾允她改嫁,韓氏不願,便也隨她去了。

  老夫人雖不喜韓氏離府幽居,却覺她對孫子情意深重,也沒阻攔,因聽說傅昭也要同去,還叫僕婦取幾樣東西,讓傅煜順路帶過去。

  傅煜應了,隨口又道:「攸桐還沒去過,我帶她同去。」

  「她留在府裡,還有事呢。」

  這恰是傅煜想說的。

  他微微抬眼,瞥過老夫人身後的丫鬟,輕飄飄挪過,幷未接話。

  老夫人却已會意,屏退丫鬟僕婦,道:「怎麽,你有話說?」

  「是爲百歲宴的事。」傅煜正色,聲音壓低,「自母親過世後,府裡中饋向來由伯母打理,瀾音和昭兒的事,伯母也沒少費心,從沒出過差錯。這般宴席,伯母身邊僕婦盡够,若忙不過來,攸桐幫忙便可,若說是協助操持,怕會令伯母多想。」

  他素來不問內宅之事,如今肅然提及,必有緣故。

  老夫人下意識看向攸桐,便見她垂眸斂袖,沒半點异樣。

  最先浮入老夫人腦海的是不悅,以爲是攸桐偷懶不肯出力,才請傅煜說情。但這念頭很快被壓下去,她上了年紀後雖容易感情用事,却沒到老糊塗的地步,那雙略微渾濁的眼睛將傅煜審視了下,又瞧瞧攸桐,才道:「你是說,內宅的事,先別讓她插手?」

  「攸桐年紀有限,照顧孫兒起居即可,不必去伯母那裡添亂。」

  傅煜語氣篤定,幾乎是不容置疑。

  老夫人看他說得認真,礙著攸桐在,幷未細問,隻頷首答允。

  旁邊攸桐却是偷偷捏了把汗——昨日老夫人做此安排時,她便覺沈氏神情异樣,想著傅家雖兄弟子侄和睦,到底身居高位,兵權政權分握在傅德清兄弟手裡,利益牽扯複雜,便探問傅煜的態度。誰知今早,他會鄭重其事地跟老夫人提及,不想讓她去碰沈氏的東西。

  亦可見,坐擁權勢富貴的傅家,其實也藏著許多敏感之處。

  能令傅煜特意提及,必定比她以爲的內宅糾紛嚴重得多。

  她能避過當然是最好的。

  遂暗自鬆了口氣,覷著傅煜的神情。

  那位幷未多說,給了她一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攸桐琢磨半天也沒明白他那眼神的意思,因心裡裝著窺破傅家密謀天下的秘密,怕被傅煜看破後徒增麻煩,暫且也沒敢多問,隻往斜陽齋去。

  到得那邊,果然傅瀾音和傅昭姐弟都換了輕便裝束,四個人乘馬出府,直奔城外。

  ……

  靜安寺離城不遠,乘馬疾馳,不過兩炷香的功夫而已。

  比起齊州幾處名寺的金碧輝煌、香火興盛,這座坐落在山脚的佛寺極爲清淨冷落,連個山門都沒修。朱墻圍著幾座佛殿,後面帶著精捨,裡面是傅家請的幾位修行女尼。韓氏幷未出家,住在墻外的小院裡,身邊四個丫鬟僕婦照顧,也不受清規戒律的束縛。不過據說她性情沉靜,本就不嗜葷腥,飲食也以清淡爲主。

  比起傅家的軒昂屋宇、豪貴宅捨,這院落可算是很素淨的了。

  但素淨之外,却也有不少妙處,譬如寺後峰巒叠嶂、不遠處湖波蕩漾,極宜修身養性。

  有傅家的威名震懾,宵小之徒也都避而遠之。

  這等依山傍水、閒散山居,攸桐簡直欽佩這位大嫂的眼光。

  因傅輝和田氏亡去已有數年,傅瀾音傷心過後,如今已是看開了,到院裡後,將壽安堂的東西悉數給了韓氏,說了好半天話,才依依不捨地出來。到寺外時,還低聲嘆道:「大嫂在這邊,過得也不容易。」

  攸桐未免訝然,「這是爲何?」

  「大嫂瞧著沉靜,其實很能幹的,從前祖母很喜歡她,常讓她幫著打點府裡的事。若不是大哥的事讓她傷心,在府裡住著總比在這裡孤苦伶仃的好。」

  聽這話音,韓氏幷不是喜歡山居才來此處。

  那她一位高門少夫人,爲何要躲來這裡?

  傅輝堂兄弟戰死後,長房的那位因懷著遺腹子,如今有兒子傍身,過得甚是尊榮,韓氏哪怕沒有子嗣,以傅德清的寬厚,必定不會薄待。看傅德清和傅瀾音的態度,她跟公公、小姑子幷無矛盾,老夫人肯給她帶東西,顯然也處得不錯,既是如此,爲何會搬出傅家獨居?

  這其中必有緣故,令人好奇。

  那時傅瀾音不及十歲,想必不知內情。而攸桐跟韓氏幾乎素不相識,自然沒法貿然探問。

  想了想,也只能回去試著問問周姑。

  不過此刻,却無需爲此費心。

  攸桐難得出來一趟,豈能浪費?

  沿著山路縱馬而行,前晌不算太熱,穿梭在樹蔭下,兩側峰巒如黛、起伏叠嶂,偶爾遇見河流清溪、水聲淙淙,哪怕只是騎馬漫行,那種自在而無羈絆的感覺也令人愉悅。她便跟籠中雀鳥出來撒歡似的,仗著騎術不錯,左瞧右窺,不亦樂乎。

  傅煜難得有閒心出來游賞,便陪在旁邊,從靜安寺南行,直奔射獵的雲林圍場。

  誰知到了那邊,竟碰到了熟人。

  ……

  雲林圍場是齊州城外最大的獵場。

  方圓百餘裡的山林被圈起來,裡頭養著飛禽走獸,可供人游獵,往北則是雲湖,明澈如鏡,綠楊陰掩映沙堤,繞湖漫行景致極佳。經營這獵場的是齊州最大的富商,背後亦有官府撑著,臨湖建了館捨宅院可供休憩住宿,亦有許多擅長烤制野味的厨子候命,各色炊具佐料都是齊全的,隨時供人差遣。

  齊州城的高門貴戶游獵時,也都喜歡來著雲林圍場。

  圍場入口處便是繞湖星羅棋布的館捨,傅煜出行沒帶僕從,因打算傍晚烤野味吃,便叫傅昭去要個空著的館捨。

  誰知傅昭回來時,除了館捨的牙牌,還帶了三位大活人——

  秦良玉和秦韜玉兄弟,以及跟秦良玉如影隨形的秦九。

  先前傅德清重傷歸來,因軍醫和郎中擅長外傷,不太會調理內腑,傅家特意請了秦良玉照應。那陣子秦良玉也極爲盡心,早晚來看傅德清的傷勢,親自盯著抓藥煎藥,連攸桐做的藥膳,他也親自嘗過,拿捏著分寸增减。且他向來嘴嚴,哪怕別人問及,也只說是傅昭受傷,他熬不住弟弟的苦求,才每日兩三回地登門,不曾泄露半點風聲。

  傅德清能扛過最初的虛弱,迅速痊愈,秦良玉功不可沒。

  而他素日裡給傅家女眷問診調理,也頗爲精心。

  傅煜原打算專程登門致謝,只是先前剛回齊州便被派去安頓邊防,這回難得有空,又陪妻子散心放風,還沒來得及。如今意外碰見,當即翻身下馬,撇開兵馬副使那點端貴身份,十分客氣地拱手道:「秦二公子。」

  「傅將軍。」秦韜玉和秦九同時行禮。

  秦良玉也抱拳還禮,面上帶著溫潤笑語,扭頭瞧見攸桐,也行禮致意。

  湛藍的湖水映照天光雲影,他玉白錦衣磊落,風姿頎秀,稱得上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攸桐便笑著屈膝爲禮。

  正是晌午,天氣濃熱,傅煜行軍時吃慣了苦,對那點悶熱日曬不以爲意。傅瀾音和攸桐却是女兒家,哪怕爲散心游山而興致高昂,馬背上顛簸得久了也覺勞累,拿著牙牌,便要往館捨去納凉,坐著歇息。

  傅煜便請秦家姐弟同往,一道用飯,向秦良玉道謝。

  飯食自是豐盛精緻的,此處以射獵招徠游人,飯食也以野味爲主,獐肉、兔肉、鹿肉、野鶏做得精細美味,配上山林間的野菜山菌,甚是可口。

  心滿意足地吃完,傅昭恢復了精神頭,瞧著外面綿延的密林躍躍欲試。

  「前兩天悶在府裡,也沒能出來活動筋骨,二哥——」他瞧著傅煜,目光殷切,「這回就由我和韜玉去射獵,打一堆野味回來,給你們嘗,如何?」說罷,還徵詢似的看向秦良玉。

  秦良玉醫術卓絕,劍術却是平平,今日出門只是陪弟弟罷了。

  聞言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旁邊秦韜玉的目光迅速往傅瀾音身上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傅煜則悶頭喝茶,頷首道:「也好,瞧瞧你近來長本事沒。」

  ——他沙場征伐慣了,對射獵之事不甚熱衷,而攸桐嬌滴滴的美人兒,雖會騎馬,却連弓都拉不開,拿了箭也是徒勞,來射獵就是凑熱鬧圖有趣,要想享用野味,也就傅煜和秦韜玉這倆少年動手了。聽弟弟自告奮勇,自是允了。

  旁邊攸桐聽見,心底連連嘆氣。

  這兄弟倆,怕都是瞎子吧?

  就算傅瀾音女兒家性子嬌羞,不敢流露得明顯,秦韜玉那雙眼睛却往瀾音臉上瞥了不知多少遭。且每回都狀若隨意地掠過,自以爲天衣無縫,顯然是少年男女懷著心事,正自曖昧、欲語還休。上回秦家設宴,傅瀾音去蹴鞠,回來時滿面歡喜,還帶幾分嬌羞,這回難得射獵遇見,傅昭單獨拉著秦韜玉去射獵,跟棒打鴛鴦何异?

  她默默嘆息了聲,提醒道:「瀾音去嗎?我瞧你騎馬嫻熟,想來也會射獵?」

  「當然會,不比昭兒差。」傅瀾音眼睛盯著茶杯,沒跟誰對視,唇角笑意微不可察。

  攸桐便道:「不如你也試試,看昭兒能比你强幾分。」

  這話正合傅瀾音心意,便瞧向二哥,見傅煜沒反對,當即道:「好啊。」

  傅昭當然樂意跟姐姐同行,三個人歇了片刻,便收拾弓馬往密林去射獵。

  剩下秦良玉和秦九自回他們的館捨,攸桐和傅煜往隔壁屋裡歇午覺。

  這時節天氣熱,館捨裡樹蔭遮天蔽日,還算凉快,午歇蓋個薄衾即可,也無需人服侍。攸桐自去抖開羅衾,傅煜在站在桌畔,瞧著她窈窕背影,遲疑了兩下,才狀若隨意地道:「方才我爲父親的傷特地謝過,你又謝秦良玉,是有旁的緣故?」

  攸桐特意舉茶杯謝秦良玉時,他便瞥了過來,目露疑惑。

  攸桐當時不好解釋,看傅煜頻頻瞧她,便起了調皮心思,等著看他的反應。果然,這位爺按捺了半天,終是肯問出來了。

  遂擱下羅衾,回身瞅著他一笑,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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