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天上陰陰沉沉,烏雲密佈, 不遠處的枯枝上停留著一隻烏鴉, 嘎嘎地叫了兩聲, 繼而慢悠悠地飛走了。
烏鴉淒厲的叫聲把胡奶奶從回憶中拖了出來,她後退了一步,縮在胡老爺子身邊, 伸手抱住了胡老爺子的胳膊, 小聲說道:「承嘯哥哥,我有點害怕。」
胡老爺子摸了摸她的頭, 然後一手摟過她的肩膀,聲音厚實有力:「我在。」
胡奶奶聽到承嘯哥哥這樣說,心裡好像又沒有那麼害怕了,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幾個人:「承嘯哥哥, 我們要跟上他們。」
空氣中隱隱地還能夠聞到紙錢的味道,市裡早就不允許戶外燒紙錢了, 估計是有人偷偷在晚上過來給親人燒紙錢。
美容醫生奶奶回過頭就看到胡奶奶在追趕他們, 於是開口說道:「慢慢來,別急, 我們已經到了, 就在這裡等你們。」
胡奶奶聽到已經到了,立馬又走得快了幾步,胡老爺子怕她摔倒了, 最後幾步直接一下子把她抱了上去, 他們就這樣站在了一個小小的石臺上, 對面是石碑,石碑上刻著愛女李孜,照片已經泛白,看不清具體的長相,依稀能夠感覺到她在笑。
胡奶奶學著美容醫生奶奶她們的樣子,把懷裡的花放在了一旁。
胡奶奶回過頭,就看到警察爺爺看著石碑上的照片,已經紅了眼睛。
最苦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幾個老人家不忍心地轉過頭,警察爺爺蹲了下來,給女兒擦了擦石碑。
如果女兒還活著,現在她的孩子也該上高中了。
他看著那泛白的照片,嘴角動了幾下,最後他什麼也沒說。
他女兒長埋於地下,那個殺人兇手卻始終沒有付出代價。
他什麼都說不出口。
胡奶奶總不忍心去看李峰同學,他看上去太難過了,胡奶奶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每次看他這樣,心裡就會很難受很難受。
遠處,又傳來了一兩聲嘎嘎,是烏鴉。
胡奶奶回過頭看了過去,那黑秋秋的烏鴉很快就飛走了,收回視線的時候,胡奶奶看到旁邊好像有什麼亮閃亮閃的東西。
仔細一看,石台外面有一個黃色的東西,胡奶奶以為那是花,於是蹲了下來。
胡奶奶蹲下來的時候,胡老爺子自然也跟著蹲了下來,他蹲下來就看到了石台外面畫著的黃色的圖案,他們所在的石台比下面的荒地要高出很大一截,天氣實在是太冷了,石台原本佈滿了的青苔都枯死了,露出了裡面的水泥牆,關鍵是牆上有奇怪的黃色圖紋。
胡老爺子愣了一下,把自己妻子拉了起來:「你蹲久了頭暈。」
胡奶奶乖乖地點了點頭,胡老爺子順勢手撐著石台邊,一下子就跳到了外面的荒地裡。
幾個老人還以為是有人摔下去了,嚇了一跳,趕緊圍了過來,他們一過來就看到胡老爺子拉開了石臺上的枯死了的青苔,露出了裡面的黃色圖案,不知名的黃色的顏料繪製出了奇怪的字符——
警察爺爺左腳打著石膏左手拄著拐杖,此刻看到這個場景,都顧不得自己打著石膏單腳就跳了下去,好在石台並不算高,警察爺爺跪在了草地上,扒開了所有的青苔,露出了完整的圖案。
線條已經有一些褪色,但是依舊能夠看出來這是一個……符?
胡老爺子和警察爺爺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有種猜想,這會不會是兇手做的?
胡老爺子說道:「等我一下。」
胡老爺子一邊說一邊拿出了手機給金燊打電話。
金燊早就把女兒和女婿的號碼設為優先接聽,幾乎是剛響一聲就接通了。
胡老爺子開口說道:「爸,想找你幫個忙。」
「說。」
「幫我查一下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金燊和女婿的聊天向來是簡潔,幫忙的速度非常快,很快胡老爺子的手機上就接到了一個號碼。
胡老爺子重新撥通了電話,那邊的人接聽了以後,聽到了胡老爺子的聲音,瞬間萎了:「你還想怎樣啊?」
胡老爺子:「幫我看一個圖案。」
大師聽到這個煞神要求幫忙,不是來找麻煩,大師瞬間語氣都變了:「好說好說。」
胡老爺子拍下了石臺上的圖案發給了對方。
很快那邊就回復了:「牛逼啊,這是鎮壓惡鬼的符咒,你們在哪兒找到的?」
胡老爺子皺了皺眉頭,問道:「會畫這個的人多不多?」
「非常少,這個對修為要求很高,而且損陰德,所以畫的人很少。」
胡老爺子開的是擴音,除了耳朵不好的保險原因也其他的都聽清楚了,美容醫生奶奶看了看那邊的少女照片,氣得恨不得飛過去打人。
胡奶奶沒有聽懂,但是她也知道這個圖案不好,非常不好,於是她跟美容醫生奶奶手挽手從旁邊的路慢慢走了下去走到荒地裡,胡奶奶掏出了手絹開始擦那個圖案。
幾個老人家見狀,紛紛開始用力擦圖案,但是怎麼擦都擦不掉,不知道是用什麼原料塗上去的,很難擦掉。
心理醫生爺爺說道:「這有可能就是殺人兇手做的,殺了人以後,有了心理負擔,所以用這樣的方式來寬慰自己。」
美容醫生奶奶說道:「那只要找到畫這個圖案的人就能夠找到真正的兇手了。」不是兇手,為什麼要鎮壓受害者的冤魂?
大家看了看四處,四下荒涼,四野無人,眾人沉默了一下,這裡壓根沒有監控之類的東西。
胡老爺子開口說道:「把這個顏料弄下來一些,這麼久都沒有消失,這顏料應該很特殊,肯定能夠查出來來源,這個人說會畫的人很少,到時候挨個排查。」
於是大家賣力地刮了一些顏料下來,警察爺爺始終很安靜,他用心理醫生爺爺的指甲刀慢慢地把顏料都刮了下來。
胡奶奶和其他老人沒有用具刮不下來,於是站在旁邊。
警察爺爺很快就把圖案刮下來了一部分,美容醫生奶奶小聲說道:「要是咱們通過這種方式找到了兇手,有辦法給對方定罪嗎?」
美容醫生奶奶沒有學過法律,年輕的時候看過幾部美劇,她隱隱地覺得,通過這樣的方式,就算是找到了兇手也沒有辦法定罪。
心理醫生爺爺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過去了這麼多年,證據肯定都銷毀了。
有了方向果然查起來很快,隻隔了一天就找到了畫符的人,這個所謂的大師一開始並不願意說。
所謂的大師已經六十幾歲了,留著長長的鬍子,坐在房間的正中間,面對幾個逼問的老人,神情淡定地說道:「不是我畫的,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警察爺爺眼睛都要紅了,上去就要打人,胡老爺子和心理醫生爺爺趕緊拉住了他,說道:「不要衝動。」
大師被警察爺爺這個動作嚇了一跳,結果見他被按下了,冷嘲熱諷地說道:「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折騰這些做什麼?不如好好享受最後幾天可活的日子。」
胡奶奶皺了皺眉頭:「你禮貌一點。不許這樣說話。」
大師被一個老太太教育了,瞬間沉下臉,然而他嘴裡的話隻吐出了一個「關」字,下一秒就被掐住了脖子,胡老爺子緊接著就把人掛在了後面的牆上,牆上有一個壁燈,壁燈正好勾住對方的衣服,把人完完整整的掛在了牆上,胡老爺子厲聲呵斥道:「你沒聽到她讓你說話禮貌一點嗎?」
其餘幾個老人瞬間驚呆了,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幕,這還是他們平時看到的那個天天跟在胡奶奶身後,一口一個粥粥妹妹的胡老爺子嗎?
要知道,園子裡老人中間都有種不透明的說法,那就是粥粥妹妹家裡這麼有錢,胡老爺子十有八/九都是入贅,看他天天跟在胡奶奶身後,覺得肯定是看中了他的好脾氣才把女兒交給他。
而現在,高大威武的老爺子簡直是氣場兩米八!
大師腳不著地,瘋狂地掙扎了起來,「你要是敢做什麼,我讓你坐穿牢底!」
胡老爺子一邊說一邊從桌子上拿過了水果刀:「我沒準備傷害你,我就是要一句話。」
幾個老人都被他的氣場給鎮住了,一時居然沒有人上前拉他。
胡老爺子說道:「粥粥妹妹,把眼睛捂上。」
胡奶奶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捂住眼睛,但是她也乖乖的把眼睛捂上了。
緊接著,就看到胡老爺子跟個黑社會大哥似的,拿著水果刀,走到了門口,胡老爺子手上的水果刀對準了那邊掛在牆上的人,開口說道:「你不要動,我是想嚇唬你,沒想真打到你。你要是動了,一不小心就紮到了你的眼睛,那就不好了。」
胡老爺子一邊說一邊作勢要扔,這個距離,誰也不能說能扔准不紮到人。
尤其是這人年紀這麼大,大師咬了咬牙,開口說道:「我想起來了,是一個女人讓我畫的符。」
畫這種符的人不多,而且他們說了具體的位置,他自然還記得。
大家都愣了一下,女人?他們一直都以為兇手是男人。
胡老爺子見他願意配合了,把人取了下來,放在了椅子上。
大師看了看胡老爺子,心裡莫名地一震,繼續說道:「幾年前,一個中年女人找到我,她沒說叫什麼名字,只是給了錢,讓我幫忙鎮壓一個惡鬼,做這種事情的肯定都不會留名字,不過我記得她眼角有顆痣。」
警察爺爺快速地從自己抱著的檔案袋裡拿了一疊照片出來,遞給了大師:「能夠看出來是誰嗎?」
裡面是當初高中的那些同學的現在的照片,大師搖了搖頭,突然他從裡面取了一張照片,說道:「是她。」
大師取的照片是第一個嫌疑人,就是當年暗戀警察爺爺女兒的那個男人的照片,照片上是他中年時期的樣子,旁邊站著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眼角正好有顆痣!
幾個老人都愣住了,所以,還是那個青春痘少年?要不然他妻子為什麼要去鎮壓警察爺爺的女兒的冤魂?
警察爺爺快速給自己以前帶過的人打了電話,他沒有升職過,他帶了很多徒弟。
很快那邊就查到了——
「他妻子叫蔡子婠,二十五年面前就讀藤三中學四班。」
警察爺爺閉了閉眼睛,只覺得一陣眩暈,那就是他女兒的學校,他女兒在三班。
那個男生暗戀他女兒,而這個蔡子婠嫁給了這個男生。
幾個老人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看著手在發抖,拿礦泉水水瓶都拿不穩的警察爺爺,他的情況越來越不樂觀了。
警察爺爺看了看自己的手,思維有點亂,但是也很快冷靜了下來,他也知道,現在沒有任何證據,這個事情已經過去二十五年了。
警察爺爺接下來沒有讓大家跟著,他拄著拐杖,拖著石膏腿,獨自再一次去了一開始去的地方,這一次開門的依舊是中年女人,看到警察爺爺,沒好氣地說道:「上一次不是把賬號都給你們了嗎?怎麼又來了?」
警察爺爺看著這個中年女人,如果他女兒還活著,就是這麼大,只是他女兒善良溫柔,無論什麼時候都以最大的善意對人,警察爺爺想,哪怕是她到中年,她也不會這樣對人。
警察爺爺的目光太犀利了,中年女人莫名地閃躲了一下,看到了警察爺爺的石膏腿,說道:「我老公不在家,你們有什麼事情的話,可以給他打電話。」
警察爺爺依舊死死地看著她的眼睛:「今天是我女兒的忌日。」
蔡子婠猶豫了一下,說道:「那你去掃墓啊,來我們這裡做什麼?我老公說了多少次了,他不是兇手,再來一次我告你擾民!」
警察爺爺說道:「那你是兇手嗎?」
蔡子婠一下子慌亂了起來,說話都沒有剛才理直氣壯,聲音大了不少:「你……你在胡說什麼?」
警察爺爺看她這個表情也就明白了,他開口說道:「你老公追求我女兒,他那個時候是一個滿臉痘痘的醜男,就這樣還有膽子追求三班的班花,全校都在笑話他,所以你殺了我女兒?」
「你胡說!我老公壓根不是什麼醜男,他性格好,為人好!是李孜那個綠茶婊!都是她的錯!」
胡老爺子看著這個中年女人,她仿佛藏了一個很久很久的秘密,現在被人知曉了,她恨不得把心裡所有的東西都發洩出來。
「你現在知道了也沒用,已經過了二十五年了,你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我做的。」中年女人臉上沒有悔恨,只有痛快!
哪怕過去了這麼多年,她心裡依舊意難平,憑什麼,憑什麼李孜有疼愛她的警察父親,漂亮溫柔的母親,喜歡她的同學,而她,她只有一個酒鬼父親,父親會打她母親,她母親就打她出氣,這樣的絕境中,唯一給了她光,讓她離開地獄的人卻喜歡李孜那個綠茶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