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下午胡濤下班了以後, 並沒有離開, 而是在等這個姥爺,他換上了乾淨的西裝,他心裡早就想通了,不管怎麼說,他是母親的兒子, 姥爺再生氣也不能拿他怎樣。
很快, 胡濤等到了兩個年輕人, 兩個人開車過來的,一個他見過, 便是老人園的園長, 也是他以前公司的總裁,胡濤認知中這個年輕人是晚輩, 他朝著他點了點頭。
另一個年輕人他沒有見過,看面相,兩個人有幾分相似,估計是兄弟之類的。
胡濤開口說道:「謝謝你們來接我。」
胡濤很自然地坐在了車後座, 他腦子仿佛有什麼東西,頓了一下。
神坐在了副駕駛上, 看了看後座的胡濤,開口說道:「系好安全帶。」
胡濤能夠聽到對方說話,每個字都聽得懂,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他腦子裡好像有一種什麼沙霧把整個認知蒙起來了, 他茫然地看了看前座的兩個人。
神毫無耐心地再一次開口說道:「系上安全帶。」
胡濤心裡有點著急,又很生氣,著急是因為他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生氣是因為在他心目中,對方兩個年輕人都是他的後輩,無非就是欺負他在老爺心目中沒有地位,給他下馬威。
胡濤口不擇言地說道:「姥爺讓你們來接我,沒說讓你們羞辱我。」
神很有意思地看了胡濤一眼,說道:「原來你覺得這是羞辱?」
神放出來了一段影像,影像中,安靜瘦弱的老太太坐在後座上,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前座上的中年男人語氣很衝地說道:「系上安全帶。」
後座的老太太被嚇了一跳,怯怯地抬起頭,中年男人面部表情兇狠極了。
那中年男人赫然就是胡濤,胡濤第一次以這種視角看到自己。
胡濤臉色一下子變了,開口說道:「你們……你們怎麼會有……」
「我……我給她系安全帶而已,我打了她還是罵了她?我擔心她的安全,給她系安全帶,有什麼錯?」胡濤心底安慰自己,他沒有打過母親,沒有罵過母親,頂多就是語氣不好,這已經比絕大多數人都好了。
神眯了眯眼睛,語氣異常危險:「我剛才用同樣的語氣跟你說話那是侮辱,你用這樣的語氣跟你母親說話,那是為她好?」
金燊冷冷地看了胡濤一眼,開口說道:「你覺得你要是打了她,你還能活著跟我們說話?」
胡濤咬了咬牙:「那我做錯什麼?我費心費力地照顧了我媽兩個多月怎麼沒人說?是不是你們在姥爺面前胡說了什麼?你們這樣做,是怕我跟你們搶財產?」
神聽到這話,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好在很快,已經到了目的地,胡濤下車就看到了以前居住的別墅,胡濤愣了一下:「姥爺在這裡?」
金燊開口說道:「進去。」
他表情太冷了,明明是他的後輩,胡濤不敢拒絕,只能往裡走去。
他們打開別墅的門,走進去那一瞬間,整個別墅亮了起來,淡黃色的燈光下,胡濤看到了母親身上穿著羽絨服,帶著一頂小帽子,安靜地坐在地板上,身子趴在沙發上,沙發上有一張紙,她手裡拿著一個筆,時不時的在墨水瓶裡面沾了沾墨水,繼而在紙上塗塗畫畫。
胡濤覺得哪兒不對勁,這一幕好像有點熟悉。
就在這個時候,老太太旁邊的墨水瓶打翻了,一個保姆走了過來,她看到了打翻在地的墨水瓶,生氣極了,抓住了老太太的一隻手:「你是故意的吧?我剛才把屋子拖好,你又把墨水打翻了!」
保姆表情猙獰,老太太被嚇得縮了縮脖子,保姆看到她這樣,拿著旁邊的筆狠狠地戳了戳老太太的手指尖:「叫你天天亂擺,你把這個沙發套子弄髒了,洗不乾淨又要扣我的工資!」
老太太手指尖被戳疼了,費力地想要收回手,她哭著說道:「我要跟我爸爸說,爸爸會打你。」
「你爸爸早死了。」保姆沒好氣地說道。
胡濤咬了咬牙,說道:「我不知道這個事情。」他顧不得對方用了什麼科技如此真實地還原了一段場景,胡濤慌亂地只能趕緊說道。
金燊看著這一幕,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移開眼睛,這些事情本身對他就是折磨,而他清晰地被折磨以後才能記住不能把女兒交給任何人。
金燊聽到胡濤的話以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另一邊的場景在飛快流逝,仿佛被人按了快進鍵一樣,緊接著又停了下來,有人進來了。
胡濤看到,是他和妻子進來了,保姆體貼地遞了茶過去,說道:「她今天又吵著要爸爸,還故意把墨水倒在了沙發套子上。」
妻子皺了皺眉頭,有點不高興地說道:「那沙發套子四千多塊錢一套。」
胡濤看到自己走到了母親面前,說道:「媽,以後不要把墨水倒在這上面知道嗎?」
胡濤咬了咬牙,說道:「我不知道保姆背後做了這樣的事情,我媽她沒有跟我說!」
金燊看了看胡濤,他沒有為女兒辯解什麼,但是他瞭解自己女兒,那個時候女兒的記憶還處在小時候,最敏感的時期,害怕被拋棄,害怕壞人,他女兒不記得這個人是誰,在女兒看來,這個凶巴巴的人跟那個欺負她的壞人是一夥的。
另一邊的場景又變化了。
他們一下子又站在了書房門口,胡濤愣了一下,裡面傳來了自己和妻子的說話聲。
胡濤打開門就看到母親拿著餅乾遞給他,他搖了搖頭,沒要。
而下一刻,她妻子說錯了一個字,母親開口糾正道。
胡濤聽到自己沒好氣地說道:「該說的時候不說,不該說的時候又偏偏要說。」
他看到自己甩門出去,母親被關門的聲音嚇得一哆嗦。
金燊看著女兒,他女兒低下頭,看著文件上「金燊」兩個字,小聲說道:「金燊,這明明就是爸爸的名字嘛。」
金燊難受地按了按太陽穴,看著女兒的模樣,他自言自語:「她幼兒園的時候便會寫我的名字了。」她那麼小就認識這兩個字了,現在卻因為糾正了爸爸名字的讀音被人甩臉色看。
胡濤愣了一下,沒懂什麼意思,他突然意識到金燊這兩個字是這個年輕人的名字,而母親嘀嘀咕咕說的是這兩個字是她爸爸的名字。
燊字屬生僻字,幾乎不會有人用作名字。
胡濤心裡有種奇怪的想法,但是很快他自己就否定了。
神心裡也不是滋味,他開口說道:「我知道,粥粥是個好孩子,粥粥一直都是個好孩子。」
胡濤腦子已經是一團漿糊了,他本能地覺得一切都不對勁,可是他想不通,誠然他有錯,但是誰能夠做到面對年老事多的父母一點脾氣都不發?
胡濤咬了咬牙,開口辯解說道:「我只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那個時候壓力太大了,母親到處跑,我在公司受了很多氣,難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胡濤下一秒就感覺到腿肚子一疼,回過頭就是那個還不知道名字的年輕人,年輕人憤怒地又踢了一腳。
踢完了以後,神氣得不行,對金燊說道:「我哥說得對,不能跟人類接觸太近,要不然想保持理智都不行!」
神一直都很理智,愣生生地被胡濤找各種理由的行為氣得打他。
於是整個房間裡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影像,又胡濤妻子吼老太太不該給了胡小滿錢,有胡濤凶老太太她爸爸已經去世了,有胡濤各種各樣冷漠不耐煩的影像。
胡濤捂著痛苦的小腿,看著這一切,心裡很虛,面上沒好氣的說道:「我承認我態度有點不好,但是那種情況下,無論多有耐心的人,耐心都會被消磨殆盡。」
胡濤曾經他有態度上的問題,但是比起其他的子女,他算不錯的了,多少人在父母生病以後就直接送養老院,或者是放棄治療,他就只是態度有點問題,其他的該做的他都做到了。
金燊被氣笑了,胡濤正想說你笑什麼,結果下一秒他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
上一秒他明明是坐在車後座上,車子行駛在公路上,他甚至看到了旁邊有公交車過。
而這一刻,他站在一棵大樹下,渾身一陣寒冷,他低頭就看到灌木叢葉子上凝聚著一層霜。
胡濤只覺得一陣徹骨的寒意,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幻覺了嗎?
胡濤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切。
「沒有出現幻覺。」旁邊的人開口說道。
胡濤轉過頭,看到這兩個人,皺了皺眉頭:「你們給我下了藥?」他以為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以為這兩個人給他下了□□。
神開口說道:「想太多了,我只是帶你看看你的過去。」
胡濤不敢相信地看著兩個人。
神說完了以後,就看到兩個年輕人迎面走來,胡濤愣住了,這是……爸?媽?
她們年輕時候的樣子,父母背著書包,胡濤還記得這兩個書包,他讀書的時候,父母都還是兩個黑色的登山包。
胡濤對於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感到非常奇怪,他不明白現在到底是不是他的幻覺,如果不是幻覺,那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胡濤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喊兩個人,兩個人一點都沒有聽到,她們腳步輕快地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胡濤不知道為什麼,本能地不想上前,然後金燊卻推著他過去了,金燊冷冷地說道:「我已經給了你很多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