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鐵門邊正是風口，一陣冷風吹過來， 胡奶奶趕緊用雙手抓著帽子的邊緣， 緊接著就被胡老爺子擋住了冷風，胡奶奶從承嘯哥哥懷裡探出頭， 跟爸爸說道：「爸爸， 我可不可以跟他們一起去抓壞人呀？」

　　有子女來接的老人都已經回家了， 在學校住的幾個老人， 警察爺爺的室友，美容醫生奶奶保險員爺爺他們幾個人雙手一拍就決定了，一起出去！

　　大家都考慮到萬一誰在路上發病出了事不方便， 大家一起去， 誰發病了，沒有發病的人就把大家帶回來。

　　胡奶奶聽說他們都要去抓壞人，於是拉著承嘯哥哥的手：「我也要去。」

　　這才有了金燊一來學校，就聽到女兒說要去抓壞人。

　　小時候女兒要跟同學們一起出去玩， 他心裡不放心但是也會同意。

　　現在金燊說道：「那爸爸可以跟著一起去嗎？」

　　胡奶奶立馬說道：「等我一下，我去問問同學們。」

　　胡奶奶一顛一顛地小跑著，不遠處紅紅的夕陽仿佛落在她的肩上， 她就像是一個學會走路的孩子一樣努力地跑著，旁邊的胡老爺子跟在她身邊， 腳步穩健， 金燊就站在原地，溫柔地凝視著。

　　胡奶奶小跑到了警察爺爺他們這裡，臉上帶著紅暈， 氣喘吁吁地說道：「我爸爸可以跟著一起去嗎？他也想去抓壞人。」

　　大家到現在依舊摸不准這個英俊的年輕人到底是胡奶奶的什麼人，他們一開始的時候覺得是孫輩，後來他們又覺得可能是胡奶奶的父親雇的保鏢。

　　他想要跟著一起去，自然是求之不得，大家立馬點了點頭。

　　老人們一半是因為閒著也是閒著，另一半是因為想要幫幫忙。

　　於是六個老人加一個金燊的組合就完成了，金燊沒怎麼說話，他安靜地跟在後面，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老人們只過了一會兒就忽略他了。

　　胡奶奶不懂怎麼抓壞人，她安靜地聽其他人說話——

　　「當時列出來的嫌疑人就是這些。」

　　美容醫生奶奶拿了一個男生的肖像畫，說道：「這男孩子應該去好好做個去痤瘡治療。」

　　「他當時是我女兒的追求者，那天晚上被其他學生看到跟在我女兒後面。」

　　老人渾濁的眼裡變得濕潤了起來，看向了前方，聲音壓抑地說道：「那天晚上，她給我發信息，說電動車壞了，我本來是要去接她，結果警局有事耽擱了半個小時。」

　　老人仿佛想起了當年的場景，他開車去接她的時候，一路上都沒有找到人，再找到的時候，女兒赤身被人扔在了垃圾站裡。

　　金燊愣了一下，拿過了美容醫生奶奶手裡的圖片，看了一眼，然後說道：「不是他。」

　　其他幾個老人看向了金燊，似乎有點奇怪，他怎麼能夠這麼快就確定是不是兇手。

　　金燊沒有解釋，大家就沒當一回事，當年的少年已經長大了。

　　胡奶奶的思維有點跟不上其他人，其他老人正在商量怎麼套話的時候，胡奶奶偷偷對爸爸招了招手，金燊知道她有事情想說，於是彎下腰，胡奶奶立馬在爸爸耳邊小聲說道：「爸爸，爸爸，李峰同學的女兒被人殺了是說他再也見不到了女兒了嗎？」

　　胡奶奶一直都在聽大家說話，還是能夠理解一些話。

　　金燊嗯了一聲。

　　胡奶奶表情一下子難過了起來，潛意識像是被什麼東西捶打了一下，仿佛有人在她耳邊說過什麼。

　　胡奶奶抱緊了爸爸的胳膊，眼圈鼻子都紅紅的，她想起來了，有一個壞人說殺了她，金燊會很難過。

　　金燊就是爸爸的名字。

　　那爸爸肯定就是像李峰同學那樣難過，胡奶奶一點都不想爸爸這麼難過。

　　胡奶奶心裡想，那個壞人可真壞，殺了李峰的女兒，又要殺她。

　　胡奶奶心裡想著一定要抓到壞人，這個時候其他老人家已經跟著去了當年的少年的家裡。

　　開門的人是一個中年女人，看到警察老人的時候，咬了咬牙，說道：「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你都來了多少次了，我老公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能不能別來了？」

　　裡面中年男人聽到聲音也走了過來，當年的青春痘少年已經變成了中年啤酒肚男人。

　　看到這群老人，也是沒脾氣了，說道：「李叔叔，這都多少年了，我都記不起當初的事情了。」當初學校其他同學說他是殺人犯，他媽就給他換了名字，轉學了，他對那件事並不想提。

　　胡奶奶就跟在後面，拉了拉爸爸的胳膊小聲說道：「爸爸，他不是我聽到的那個聲音。」

　　他的聲音不是那個壞人的聲音。

　　幾個老人慢吞吞地往裡走，說道：「小夥子，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胡奶奶安靜地跟在爸爸身邊，在胡奶奶看來，大家是在忙正事，她不能去打擾他們，所以她就安靜地待在爸爸和承嘯哥哥身邊。

　　胡老爺子也一直在觀察這些，他看過了所有的嫌疑人檔案，覺得每個人都有嫌疑，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胡老爺子小聲問金燊：「爸，你知道兇手嗎？」

　　金燊搖了搖頭，這是二十五年前發生的事情，那個時候的死神不是他，而他現在能夠看到的也是活人的人生軌跡，他剛才已經看過了他們帶過來的所有犯罪嫌疑人的資料，裡面並沒有兇手，他們現在在做無用功。

　　中年男人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雖然很不想提當年的事情，看到這六個老人，看著他們慢吞吞地走進來，看著她們坐下的時候都費力，心裡也不是滋味。

　　他聽說過李孜的父母離婚了，她父親一直都在找兇手的下落，經常會去詢問以前的同學，搞得大家都換了聯繫方式，但是看到他們現在這個樣子，怎麼都覺得心裡酸。

　　中年男人看老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些都是養老院的老人，中年男人歎了一口氣，說道：「算了，當我積德，你們記個賬號。」

　　那個中年人歎了一口氣，有點無奈地說道：「我先說清楚，我真的不是兇手，我那個時候才18歲，那個時候腦子有毛病的確跟蹤了你女兒，但是半路上就被認識的人叫走了，這些我當初都在警局裡說過，這是我以前的社交賬號，我轉校以後就沒有用了，裡面有日記。」他都不記得日記記了什麼。

　　李峰趕緊記下了賬號和密碼，也算是得到了一個有用的信息，幾個老人又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大家坐在外面的長凳上，李峰查看著日記，大家也從一開始的衝動變成了理智，過去太久了，一直沒有找到兇手，現在想要找到兇手談何容易，當年這件事可能連同學都不記得了，甚至兇手是不是還活著都不知道。

　　天已經變黑了，金燊從旁邊給女兒買了一份飯的同時，也給老人們都買了飯，都是打包帶出來的。

　　李爺爺接過了飯盒，一邊收拾旁邊的文檔，一邊笑著跟其他幾個人說道：「夜宵我先不吃了，你們分著吃吧，今天可真冷啊，辛苦你們繼續蹲守在這裡，我要回去接孩子了，發現目標立即逮捕。」

　　美容醫生奶奶反應很快，看著老李拿著東西腳步輕快就要走了，趕緊應了一聲：「老李，嫂子剛才打電話說她去接了，我們這裡需要你。」大家心裡都酸酸澀澀的，但是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到處跑吧。

　　李峰爺爺又坐了回來，說道：「你們要多學著點，自己獨立行動，我過段時間就換部門了，要靠你們自己了。」

　　幾個老人拿著飯盒，歎了一口氣，想必後來再也沒有換部門，他們外人覺得這麼多年了都沒找到兇手，現在他們一群老年癡呆的老人肯定更加沒希望了。

　　可是看到了老李陷入了回憶，聽到他說話的語氣，無論有沒有子女，大家都安靜了下來，他們突然明白了，對於外人來說，這是毫無希望的事情，他應該走出來，可是對於老李而言，記憶混沌的時候，只是讓那些人那些事更加清晰，報仇的心也更加清晰。

　　無論多長的時間都無法治癒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這道傷。

　　沒有結婚沒有孩子的美容醫院奶奶歎了一口氣，說道：「人啊。」

　　她沒有說後面的內容，其他幾個老人已經領會她想說什麼。

　　人啊，真苦。

　　胡奶奶埋著頭吃飯，眼淚啪啪地往飯裡掉。

　　她心裡特別難受，有種很疼的害怕在胸腔裡蔓延。

　　胡奶奶自己都說不清她在害怕什麼，反正就是很害怕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