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回去的路上已經很安靜，這個校區本身人很少，兩邊的雪已經融化了，空氣很冷，金燊的手也很冷，胡奶奶聽了爸爸的保證，依舊不安地握著爸爸的手，仰著頭，認真地說道：「爸爸，爸爸，你不可以騙我哦。」

　　「不騙你。」金燊看著女兒，繼續說道：「爸爸不會到處亂跑了。」

　　胡奶奶想了想，爸爸是不會騙人，想到這裡，她說道：「那爸爸你一定要身體健康，不要生病哦，同學們說，她們的爸爸就是生病就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從來沒有生過病的金燊強忍著心裡的酸澀，聲音有點沙啞：「爸爸會一直都身體健康。」

　　胡奶奶看了看爸爸穿著的衣服，爸爸今天穿著兩件衣服，一點都不厚，胡奶奶有點不滿地說道：「爸爸經常出門不扣扣子，還只穿兩件衣服，還不願意去打對身體好的針，以後不可以這樣了。」

　　胡奶奶說著說著又要哭出來了，爸爸真的太不聽話了，怎麼能這樣呢？要是生病了怎麼辦呀？

　　胡奶奶每天都被爸爸監督著要多穿點衣服，多走幾步路出了汗也不能脫外套，每天吃了飯休息一會兒就要出去走走，爸爸說這樣對身體好，可是爸爸自己從來沒有做到過，胡奶奶怎麼能不著急？

　　金燊聽到這話，現在是又心疼，又想笑，趕緊認真地保證道：「爸爸以後都會扣好扣子，穿厚衣服，等承嘯哥哥身體再好一點，爸爸就跟你們一起去打針好不好？」

　　胡奶奶停住了眼淚，說道：「我的我的針也給爸爸打。」

　　一瞬間，金燊差點分不清自己女兒是太愛自己還是怕打針，還是一舉二得，他說道：「寶寶，醫生那裡有很多，不用讓給爸爸。」

　　一直以來，金燊從來不生病，胡奶奶也從來沒有覺得爸爸會生病，可是別人家厲害的爸爸就生病去世了。

　　回家以後，金燊就換上了黑色的羽絨服大衣，因為這種衣服顯得很暖和，拉好了拉鍊以後，專門讓女兒看了看：「爸爸今天穿得厚厚的，不會感冒。」

　　胡奶奶摸了摸爸爸的衣服，厚厚的，暖暖和和的，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嘟嘟囔囔地叮囑道：「爸爸以後都要這樣好好穿衣服，外面冷。」

　　金燊蹲了下來：「寶寶也是，不要吹冷風知道嗎？」

　　胡奶奶聽到爸爸說這話，點了點頭，表情非常驕傲地說道：「我都記得呢，只有爸爸才是老忘記，我都記得哦，吃了飯不能躺著，肚肚會難受，不能喝冷水，不能吃冷的東西，肚肚也會痛。」

　　爸爸說過的事情，胡奶奶一樣一樣地都認真地記著：「爸爸也要這樣，爸爸你年紀也大了，要多注意身體了。」

　　胡奶奶在學校裡聽到其他同學的爸爸都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心裡難過，一下子哭了，當時把其他老人家給嚇壞了，紛紛寬慰她——

　　「他們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肯定要走的，是喜喪。」

　　在胡奶奶看來，同學們的爸爸媽媽年紀大了，那她爸爸年紀也很大了。

　　她世界認知還不完善，跟個真正的小孩子差不多，別人說什麼她就信什麼，還會以此類推。

　　金燊再三保證自己一定會穿得厚厚的，不喝冷水，不吃冷的食物，等過段時間跟他們一起去打疫苗，胡奶奶這才鬆了一口氣，仿佛解決了一個很害怕的問題。

　　第二天胡奶奶到學校，剛送走爸爸，胡奶奶牽著自己的承嘯哥哥，跟以前一樣回學校，結果還沒有進去，就看到校門口有一個年輕人跟一個老人推推搡搡的，似乎還搶了東西。

　　胡奶奶拉了拉胡老爺子的手，大聲說道：「承嘯哥哥，有壞人！」

　　胡老爺子眉頭一皺，跟個老英雄一樣挺身而出，立馬衝了過去：「你在幹什麼？」

　　年輕人身上穿著一件灰不溜秋的棉衣，臉色蠟黃，頭髮一縷一縷地，鬍子拉碴，看上去很久沒有好好打理過了，他抬頭就看到一個戴著眼鏡，氣質儒雅的大爺，愣了一下，反駁道：「我找我媽關你什麼事？」

　　他以為胡老爺子也是這些病人中的一員，他潛意識裡只覺得那個老富豪的女兒肯定不能得罪，其他病人沒什麼好怕的。

　　胡奶奶被胡老爺子藏在身後，此刻她偷偷地伸出頭，義憤填膺地說道：「那你也不能欺負人啊，承嘯哥哥是大英雄，你再欺負人，承嘯哥哥會打你哦。」

　　胡老爺子摸了摸自己妻子的頭，原來她還記得自己的承嘯哥哥是英雄，胡老爺子心裡甜滋滋的，但是表面上他板著臉，配合地凶對方：「你搶了人的東西？還給她，要不然我打你了。」

　　他們處在大門口旁邊的死角，所以沒幾個人看到，老人家原本是被女兒送過來的，結果接到兒子電話就出來了。

　　老人聽到胡老爺子說打人，趕緊說道：「沒事沒事，他是我兒子，別打他。」

　　老人家又趕緊跟自己兒子說道：「錢我都給你留著的，沒有給你妹妹，你好好找個工作，出息一點。」她說完了以後，又從自己的兜裡拿了一張卡遞給了年輕人。

　　年輕人拿了卡以後，臉上露出了高興的表情，說道：「放心吧，我這一次一定找個好工作，讓你風風光光的。」說完就跑了。

　　胡奶奶有點迷茫地看著這一切，小聲問胡老爺子：「那是壞人嗎？」

　　胡老爺子看了看那個手不小心在牆上擦傷了的老人，她的右手在流血，但是那個年輕人仿佛沒看到一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離開了。

　　胡老爺子點了點頭：「那是壞人。」他那一瞬間突然覺得很累。

　　老人用袖子包住了流血的手掌，跟胡老爺子和胡奶奶說道：「你們不要告訴其他人好不好？」

　　胡老爺子歎了一口氣，問道：「你都這個年紀了，他找你要錢你也給？」剛才的對話，胡老爺子大概能夠拼湊出來一些事情。

　　老人家點了點頭，說道：「不給能怎樣？他是我兒子，求你別跟其他人說，要不然肯定要議論我兒子沒出息。」老人們實際上還是有一個鄙視鏈，胡奶奶沒來學校的時候，大家都會討論孩子，她女兒有出息，大家都很羡慕她。

　　胡老爺子皺了皺眉頭，他想說點什麼，可是還是忍下去了。

　　他想起了胡濤，這段時間他心裡也同樣還掛念著這個兒子。

　　胡老爺子此刻歎了一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兒孫也自有兒孫禍，他把他從一個早產兒養到了現在，已經足夠了，他們兩口子自認不欠這個兒子什麼了，未來的路，他自己走吧。

　　胡奶奶放學的時候，拉著爸爸的手，認真地說道：「爸爸，爸爸，我以後要很有出息很有出息！」

　　「嗯？」金燊有點奇怪，怎麼都學到有出息這個詞了。

　　「所以爸爸不要難過哦。我會很有出息很有出息。」胡奶奶又說了一次，笑起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仿佛說了一個非常好的事情。

　　金燊揉了揉她的頭：「那怎樣才是有出息呀？」

　　胡奶奶一臉懵，看向自己的爸爸：「爸爸，什麼就有出息了呀？」她就聽到那個同學的兒子沒有出息，所以他爸爸好難過，所以胡奶奶就決定了自己要有出息，這樣爸爸就不難過了。

　　金燊忍不住笑了，心裡柔軟，牽著女兒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乖乖打針就是有出息。」

　　胡奶奶有點懂了，恍然大悟地說道：「難怪那個人沒有出息，肯定是因為出息太疼了。」

　　緊接著她又認真地說道：「那爸爸你什麼時候帶我去打針呀？」她一點都不想要爸爸那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