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金燊並沒有趕走這個外孫， 只是看著自己女兒給外孫溫和地說了幾句話。

　　在金燊心目中， 他女兒還是個孩子， 卻要照顧另外一個孩子。

　　胡奶奶溫和地說道：「多關心關心小滿這個孩子。」

　　胡奶奶並沒有留胡濤太久，她有自己的考慮，父親不喜歡胡濤，胡奶奶知道。

　　胡濤已經長大了， 他要承擔起他自己的人生。

　　她終究還是愛這個兒子， 平和溫柔地告別。

　　老人的身體就是這樣，斷斷續續總是會有小毛病，突然一下子說走到盡頭了就是盡頭了。

　　胡濤離開了以後，胡奶奶這才看向自己的爸爸。

　　胡奶奶跟小孩似的抱怨道：「爸爸， 我們可以回家嗎？醫院的味道不好聞。」她後來換了無數個住的地方，在她心目中只有一個地方被稱作家。

　　那裡藏著童年裡所有的陽光，藏著年少時的初戀，藏著她的回憶。

　　金燊給女兒把頭髮順了順， 說道：「再等等，等醫生過來。」

　　醫生很快就過來了，無非就是一些機體退化引起的老人病， 還是開了一部分藥， 胡奶奶堅持不住院， 金燊還是妥協了，背女兒回家。

　　胡奶奶見爸爸心情不好， 她完全沒有了剛才面對自己孩子時候的成熟溫柔， 臉上的皺紋都像是調皮的符號， 孩子氣地哼歌給爸爸聽，唱的還是小時候唱過的歌：「世上也有爸爸好，有爸爸的孩子像個寶~」

　　金粥粥小時候，大家都唱「世界只有媽媽好，沒媽媽的孩子像個草」，小粥粥不服氣，她沒有媽媽，於是每次大家學這首歌，她唱爸爸好，花小明唱奶奶好，每次老師都哭笑不得。

　　「爸爸，好不好聽？」

　　金燊：「好聽。」他的心是酸澀的，女兒今年才八十一歲，她的身體機能退化得太快了。

　　如果他沒有離開，女兒輕輕鬆鬆地活著，又怎會在這個年紀就如同百歲老人。

　　胡奶奶七十幾歲的時候，就在鬼門關走過好幾次，每次都覺得自己走到盡頭了，但是實際上每次都熬過來了。

　　這一次，胡奶奶自己有感覺，她能夠感覺到偶爾一口氣都會喘不過來，整個感知開始感受到整個世界，但是很快這種感覺就又消失了。

　　胡奶奶被嚇醒了，她其實很害怕自己睡過去了，醒過來就意識到腿抽著疼，胡奶奶忍耐能力很強，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轉過身就看到了睡在旁邊的愛人，愛人臉上也有很多皺紋，可是在胡奶奶看來，依舊帥氣逼人。

　　胡奶奶嘴邊帶著笑，伸出手摸了摸愛人的臉，她終究不能一直陪著他。

　　很小的時候，爸爸是死神，她第一次知道死亡的時候很傷心，爸爸說死亡就是回到天地之間，回到世界的懷抱睡覺，安安穩穩地睡覺。

　　胡奶奶很意外，她原本以為自己熬不過幾天了，所以很認真地跟熟悉的人道別，她想從容優雅地老去離開。

　　可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跟爸爸告別，好在她身體也是能扛，早上依舊醒過來了，胡奶奶立馬組織大家一起出去玩，兩個年輕人帶著兩個老人一起去遊樂場。

　　遊樂場離他們家並不遠，裡面的大型項目她都玩不了，比如說過山車，旋轉木馬這些，但是也有一些她能玩的，一家人一起去坐了摩天輪，在城市的最高點停留，看著這個世界，然後緩緩下降。

　　緊接著，胡奶奶看到另一邊有一個中年男人在擺攤，用圓圈套小金魚，十塊錢一次。

　　胡奶奶立馬又拄著拐杖想要跑，結果剛有這個傾向，一把就被金燊拉住了，「慢慢走。」

　　胡奶奶臉上有點不好意思，立馬乖巧地點了點頭，說道：「爸爸，我要玩這個。」

　　金燊跟所有的好父親一樣，女兒說要玩，立馬就給了錢，對方給了十個圈圈，胡奶奶特別認真地眯起了眼睛，然後十個圈圈全部扔掉了，一個魚都沒套到。

　　胡奶奶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有一個小孩子拿著糖葫蘆從她身邊走過，胡奶奶立馬跟爸爸說道：「爸爸我想吃糖葫蘆。」

　　「跟承嘯還有爺爺一起坐在這裡等我，我一會兒回來。」

　　在外人眼裡，金燊這個體力好的「年輕人」立馬就去買了。

　　胡奶奶跟胡老爺子兩個老人家就坐在長椅上，神這個時候看到了另一邊有賣棉花糖的，說道：「粥粥想不想吃棉花糖？爺爺去給你買。」

　　胡奶奶點了點頭。

　　兩個長輩離開了以後，旁邊一個小姑娘手背在後面，眼睛水靈靈的，好奇地看著胡奶奶，偏了偏頭，奶聲奶氣地說道：「老奶奶，你為什麼叫那個叔叔爸爸呀？」

　　胡奶奶學著她偏了偏頭，回答道：「因為他是我爸爸呀，你爸爸呢？」

　　小姑娘指了指另一頭的正在賣套金魚的攤主：「那個有好多好多魚的就是我爸爸。」

　　胡奶奶說道：「那你爸爸好厲害啊，有那麼多好看的魚。」

　　小姑娘背在後面的手拿了出來，她手裡捏著一個透明的晶體，裡面裝著一條金魚，活靈活現：「老奶奶，這條魚送給你，我爸爸說這是一條活在冰裡的魚，等天暖和了，冰化了，它就會活過來了。」

　　小姑娘剛才看到老奶奶套了那麼多次都沒有套到，她在旁邊看著好著急，她怕老奶奶被罵，所以偷偷把自己養的金魚送給老奶奶。

　　小姑娘遞給了胡奶奶以後，害羞地跑開了。

　　胡奶奶剛聽完小傢伙的理論，手裡就被塞了玻璃球體裡封存的魚，看著小傢伙跑開的背影，心著實軟了一下，這麼美好的世界，爸爸也好，承嘯哥哥也好，都要多看看。

　　金燊和爺爺很快就回來了。

　　胡奶奶立馬把玻璃球體裡的金魚給爸爸看：「爸爸，爸爸，你看，這是剛才那個小女孩給我的，她太可愛了！」

　　金燊心目中誰都沒有女兒可愛，見她這麼開心，金燊露出了笑容。

　　胡奶奶這個時候看到了另一邊滑滑梯，那裡面好幾個孩子正在上面玩。

　　胡奶奶懷念地說道：「我小時候最喜歡玩這個了。」

　　金燊也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他撿到女兒便是在這樣的滑滑梯下面。

　　胡奶奶晚上做了一個夢，夢到了自己好像變成了小孩子，從高高的滑滑梯上飛快的滑下去，歡呼著落進了爸爸的懷抱——

　　然而下一秒，她面前出現了大爺爺，胡奶奶嚇了一跳，然後立馬喊道：「大爺爺。」

　　法則看著自己的侄孫女，他這種常年不愛說話的人，懶得跟人用語言表達目的，法則點了點胡奶奶的眉心，胡奶奶表情一下子悲傷了起來。

　　原來上一次她感覺沒有錯，她真的不行了。

　　曾經作為死神的金燊又擁有了法則能力，他直接關閉了死神app的死亡通道，強制性地留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