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醫院打來電話,胡承嘯已經醒了,金燊便帶著女兒去看她的承嘯哥哥,胡奶奶一定要背上書包,因為——
「我的衣兜兜太小了,裝不下這些東西。」
金燊看了看她的書包,裡面裝著彩筆畫紙,還有一些藥。
金燊把藥瓶拿了出來:「寶寶?」
胡奶奶像個被當場抓住做壞事的小孩子,臉一下子紅了,磕磕巴巴地說道:「我……我沒有偷吃哦……我是帶給承嘯哥哥,承嘯哥哥你生病了,我想給他帶點聰明藥,他吃了聰明藥就會變好了……」
金燊看著女兒這為自己「承嘯哥哥」著想的樣子,好吧,就算是失去了人生大部分記憶,還是記得自己的承嘯哥哥。
那一瞬間,死神大人想起了當年女兒情竇初開的時候,那種天天被「承嘯哥」這三個字支配的恐懼。
儘管如此,金燊還是誇道:「我們粥粥真是個懂分享的好孩子。」
胡奶奶原本還怕自己做錯事有點怯,聽到爸爸一誇自己,立馬昂首挺胸,美滋滋地說道:「爸爸,爸爸,我也是這樣覺得。」
金燊忍不住笑了,女兒有些時候是真自信,他把書包接了過來,這書包太小了,他肩寬,雙肩背是不可能的,所以就掛在左肩上,然後牽著女兒的手出門,說道:「那一會兒見到了你的承嘯哥哥,要跟他說這個事情哦。」
兩個人出城堡的大鐵門的時候,金燊看到了其他人的目光,他並沒有當一回事,牽著女兒的手,往醫院方向走去,金燊邊走邊給女兒做心理準備——
「一會兒見了承嘯哥哥以後,我們去另一個醫生那裡打疫苗好不好?」是針對破傷風的疫苗,他雖然看得緊,但是也怕女兒磕磕碰碰受傷,老年人抵抗力越來越弱,他實在是放心不了。
醫院裡,胡老爺子氣急敗壞地說道:「你說他媽被人接走了?不是護工在照顧??」
胡濤不明白自己父親為什麼生氣:「是被胡貳灝接走的,我請來的護工被他辭退了,他不是你的親兒子嗎?」
胡老爺子氣得氧氣都不吸了,他自己就是胡貳灝!他在這裡!誰接走了粥粥?
胡老爺子看著自己的兒子,想到他愛人現在的情況,外面又這麼冷,如果遇到壞人怎麼辦?就算是沒有壞人,她在哪兒過夜?
胡老爺子光是想到愛人凍得瑟瑟發抖蜷縮在某個地方,他眼前就一陣陣發黑。
胡濤看到自己父親這個反應,也知道出事了,趕緊給之前的護工打電話,緊接著報警,等他出去的時候,胡老爺子已經自己拆了設備,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胡老爺子隨便套了一件外套,做了手術也才過去三天,剛醒過來,頭一陣陣發昏,胡老爺子在角落裡把拖把的頭踢了,拄著棍坐上了電梯。
向下的電梯一陣失重,胡老爺子眼前都在冒金花,他想要快點找到妻子,卻事與願違只能拄著棍緩慢地往醫院外面挪,胡老爺子看著地面,只覺得天暈地轉,耳邊仿佛都聽到了妻子的聲音——
「爸爸,爸爸,我吃聰明藥就行了,可不可以不打針呀……」
胡老爺子抬起頭,這個動作太突然了,又是一陣頭暈眼花,全靠一根拖把棍支撐站立,就只看到自己妻子跟在一個年輕男人身後,妻子的那個書包還在年輕人身後,一瞬間,胡老爺子以為自己妻子又遇到了賣老年保健品的騙子,氣不打一處來,吼道:「哪兒來的小年輕?」
金燊原本帶著胡奶奶準備去坐扶梯,胡奶奶有點暈電梯,扶梯不暈,結果這才剛走幾步,就聽到了這個聲音,金燊轉過頭就看到了臉色蒼白的胡承嘯,他忍著笑,「嗯?」
胡老爺子撐著拖把的棍稍微回了點血,同時也看清楚了年輕人的樣子,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那一瞬間,胡老爺子鼻子酸了,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爸?」
金燊牽著女兒走了過來,板著臉嚴肅說道:「就這個樣子還敢到處跑?」
胡老爺子縮了縮頭,看到了多年未見的父親,心裡高興又難過,緩緩地開口說道:「爸,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周多了。」金燊看出來他身體不適,說道:「先去病房躺著。」
胡奶奶看到爸爸扶著承嘯哥哥,她也扶著承嘯哥哥,於是三個人一起又慢慢挪回了病房。
金燊本想問問胡承嘯關於所謂的實驗的事情,然而擋不住自己女兒太話嘮了——
「承嘯哥哥,爸爸說你的病快好了。」
——「嗯,很快就可以回家了,粥粥妹妹想不想我呀?」
「想!」
兩個人聊天的時候,作為老父親的金燊也不好打斷他們,回病房的時候,護士們鬆了一口氣,趕緊把人扶到了病床上。
而這個時候,胡奶奶偷偷拉了拉自己爸爸的衣服,金燊跟著胡奶奶走出了病房。
剛離開病房,胡奶奶疑惑不解地偷偷問道:「爸爸,爸爸,承嘯哥哥為什麼也叫你爸爸呀?」
感情聊天聊了這麼久,他女兒還在想這個問題。
金燊哄道:「因為你承嘯哥哥的爸爸不見了,你們是好朋友,所以就要把你的爸爸分給他。」
胡奶奶想了想,然後說道:「那承嘯哥哥也要去打針嗎?」
金燊:「……」所以,你不在乎你爸爸分給別人一半了?
金燊說道:「去。他也要打針。」
胡奶奶哦了一聲,牽著爸爸的手,可憐巴巴地說道:「那我跟承嘯哥哥一起去打針好不好?我一個人會害怕。」以前打針的時候,都是爸爸在外面看她一個人在裡面打針,其他小朋友都哭,她也跟著哭。
金燊看著女兒可憐巴巴的小模樣,知道女兒不想打針,這是拖延時間,但是心裡還挺高興的,以至於金燊點了點頭:「好吧。」
這段時間金燊能夠察覺到女兒心裡是惶恐的,生怕他又不見了,所以什麼都聽爸爸的,爸爸說什麼就做什麼。
現在她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嬌憨女兒模樣,他心裡鬆了一口氣。
他並不想要女兒活在失去的恐懼中,更不想要女兒什麼都聽他的,他希望她像以前那樣自信。
而胡奶奶得到了爸爸的肯定,立馬開開心心地進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承嘯哥哥——
「承嘯哥哥,等你好了就跟我一起去打針。」
「爸爸說了,打針對我們身體好,打了針以後就不容易生病了。」
胡老爺子摸了摸胡奶奶的頭:「好,等我好了,我們就一起去打針。」
金燊很在意這個女婿,畢竟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但是無奈兩個爺們聊天做不到像胡奶奶那樣自然黏糊。
於是金燊坐在一邊,就光聽這對老兩口子聊天,沒有插話,正好旁邊有胡老爺子的病例,金燊拿起來開始看了起來。
「爸,我找到那個護工——」
胡濤從外面衝了進來,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了正在講話的母親,還有一個年輕人,年輕人坐在一邊看病例,完全就是一副和諧的一家三口模樣。
胡濤心裡刺痛了一下,曾幾何時他才是那個最受寵的兒子,於是胡濤生氣說道:「他就是胡貳灝?他把母親帶走了也不知道說一聲嗎?」
金燊抬頭看了看自己這個外孫,他還沒說什麼。
胡老爺子已經生氣了:「怎麼說話的?給人道歉!這是你……」
旁邊病床的老人正好回來了,在這位老人眼中,看到的情況就是中年男人教育年輕人,結果被病床上的老人吼了。
隔壁病床的老人歎了一口氣,說道:「兄弟,別發火,老哥跟你說一句知心話,教育孫輩的時候,應該以父母為主,我們這種長輩不要越俎代庖,畢竟也有代溝。」
很明顯,這位老人以為金燊是胡老爺子的孫子。
胡老爺子沒聽進這句話,旁邊的金燊挑了挑眉,說道:「這麼複雜?」
胡濤看著父親維護這個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年輕人,他只覺得心裡委屈,開口說道:「爸,他偽造遺囑。」
胡老爺子看了自己岳父一樣,他倒是雲淡風輕,面無表情,但是這個表情很明顯就是要自己親自教育了。
胡老爺子暗道要完,硬著頭皮說道:「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胡濤沒有想到向來正直的父親連這個都能原諒,他手抖了一下,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父親,他一下子變得太陌生了,胡濤猶豫了一下,狠狠地說道:「爸,你太偏心了,他是你兒子,我就不是嗎?」
胡老爺子聽那句他是你兒子,真是酸爽,趕緊否定:「他不是我兒子。」那是我爸。
胡老爺子轉移話題,衝著自己的兒子說道:「我又沒死,還輪不到分遺產。」
絕對不越俎代庖教育孫輩的姥爺就坐在旁邊,給胡奶奶剝橘子,順帶咳了一聲。
胡老爺子聽到聲音,補了一句:「你現在也還年輕,我和你媽還是沒教好你,把你保護得太好了,你需要去鍛煉一下。」
金燊又咳了一聲。
胡老爺子繼續說道:「我和你母親的東西都帶過來給我們。」
胡奶奶坐在爸爸身邊,她覺得他們吵架了,所以她安靜地坐著不說話,但是爸爸一直咳嗽,胡奶奶偷偷湊到爸爸耳邊,小聲說道——
「爸爸,你是不是感冒了呀?你要不要也去打針呀?」
胡濤瞬間就被氣跑了,而金燊一直到了晚上才有機會問胡承嘯關於實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