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疑是故人來

　　象耳看著面前的這個少年，一時間沒有辦法將他和記憶中的那個瘦弱孩子對應起來。

　　他長高了。雖然依然還是沒有別人高大但是身姿挺拔，站在面前的時候就如同一顆小樹一樣筆直。

　　雖然他是大河部落長大的孩子，但是象耳却覺得眼前站的這個人是如此陌生。

　　其實葉猴的容貌幷沒有什麽改變，在石洞部落不過區區幾個月，眉毛眼睛都還是一樣的。但是充足的食物加上鍛煉讓他骨肉均勻，肌膚也從原本的暗淡灰黃變得細膩，所以猛的一看，簡直認不出是同一個人。

　　石洞人那講究的衛生顯然也影響了他，看得出他是跋涉了好幾天才回到部落的，但是他臉上依然乾乾淨淨，割短了的頭髮每天都用陶梳梳過，所以服帖而整齊。

　　現在的天氣很熱，所以他身上的衣服也很清凉，魚皮衣做的對襟短袖，用磨光的小石頭包上小塊魚皮布作爲紐扣，而下面的魚皮短褲隻到大腿，褲腰穿梭著細繩子，將褲子綁在身上，脚下照例是一雙草鞋。

　　這一身衣服，便是給大河部落的老首領穿著，也是絲毫也不遜色的。

　　天氣熱，所以各個部落的人都不再穿著獸皮，就是老首領也只能用樹葉或者是乾草遮身，哪裡能够像葉猴這一身這樣清爽又好看。

　　然而變化最大的，還是少年的神氣。

　　原先在大河部落的時候，葉猴只是一個帶著妹妹的孤兒，加上天生矮小瘦弱，每每總是淪爲被欺負的對象。

　　大河部落這麽多人，每天的事情又那麽多，象耳也不大會特別關注一個不起眼的男孩，所以在象耳的記憶裡，他一直是縮在角落裡的一團影子。

　　但是現在呢，這個少年站的筆直，雙目直視，微微帶著笑意，哪怕是大河部落所有人都站在一起，他也像是一隻白鷺站在麻雀之中那樣醒目。

　　當初各個部落都派人去石洞部落的時候，象耳想也不想的就選擇了葉猴。如果石洞人願意教他，那最好了，如果不願意，甚至憤怒的石洞人想要殺死他，那也沒有關係，大河部落的損失會降到最低，說實話，象耳一直以爲是後者，在燒掉石洞人的洞穴之後，他可不認爲石洞人會留著來自敵方的人。

　　但是象耳沒有想到，他居然活著回來了。

　　從他這一身衣服來看，石洞人對他居然還不錯？

　　象耳不知道心裡是什麽滋味，他看了一眼老首領，對著葉猴點點頭：「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

　　「怎麽這個時候？不是說要等到下一次的大河集會嗎？」

　　葉猴收斂了笑容：「石洞人趕我出來，不要我了。」

　　這樣麽？

　　說實話，這倒是和象耳的想法差不多。

　　「那你從石洞部落那裡學到東西了嗎？」象耳抬了抬下巴：「石洞人打到那麽多獵物的辦法，你學會了嗎？」

　　「嗯，石洞人每次打獵的時候都不帶著我們。」葉猴的聲音裡透著爲難。

　　「沒用。」象耳從鼻腔裡面哼了一聲。

　　「咳咳，這也不怪你。」一直半閉著眼睛似睡非睡的老首領，慢吞吞的對葉猴說道：「石洞人，就是這麽壞。」

　　他睜開了眼睛，老人的眼睛總是混沌的，但是此刻却閃爍著精光：「不過，不過你在那裡那麽久，總會學到了一點東西吧？」

　　石洞人可不只是擅長打獵而已，他們同樣會做出許許多多奇怪而且實用的東西來，就比如那陶器，如果學會了怎麽製作，不就可以和周圍的部落交換嗎？

　　那周圍部落，那還不是得跟在大河部落的後面？

　　象耳是如此想，也是這樣問的：「石洞人怎麽做陶器的，你知道嗎？」

　　葉猴還是搖了搖頭：「他們不喜歡我，每次都把我趕的遠遠的，所以這些我也不知道。」

　　一陣懊惱的嘆息聲和咒駡聲，但是這個結果也不意外，所以象耳雖然對葉猴很不滿意，但是也沒有再說什麽，揮揮手讓他到他該到的地方去。

　　葉猴微微欠身，向大河部落的首領和二首領問好告別，這才從容走出這個小山洞。

　　「哥哥。」

　　槐葉不敢靠山洞太近，就在不遠處等著，看到葉猴走出來之後第一瞬間就衝了過來，但是張開的手臂却有些不敢抱住。

　　葉猴太乾淨了。

　　不管是他的頭髮還是身上的衣服，甚至是脖子後面耳朵後面這樣的地方，都看不到一絲污垢，也沒有蟲子在爬行，只有肌膚原本的味道，甚至靠近了，還能聞到草木的清氣。

　　槐葉下意識的朝後退了退，沒來由的，覺得自己身上很髒。

　　但是下一刻，她就被葉猴緊緊摟住。

　　他一點都不嫌弃槐葉厚厚的污垢，也不嫌弃她枯黃的頭髮上爬著的虱子，也不嫌弃她身上令人不適的味道，一叠聲的問：「你還好嗎？最近那個女人有沒有再欺負你？吃得飽嗎？有沒有挨餓？前幾天下雨了，地洞那裡是不是很濕？」

　　他的問題簡直和天上的星星一樣多，槐葉都不知道該回答哪一個。

　　葉猴自己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拉著妹妹的手往之前居住的那個地洞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小塊東西：「你等我這麽久，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那是掌心大小的一塊薄片，黃色，和槐葉以前吃的任何東西都不一樣，又軟又香，槐葉吃的津津有味，連手指都舔乾淨了。

　　「哥哥，這是什麽呀？這麽好吃？」槐葉吃完了才發現哥哥一直盯著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糧食。「葉猴知道妹妹聽不懂，於是解釋道：」是一種草籽，用石頭磨碎了，然後用白背草做成的篩子篩，將草籽粉用水合成團，放到燒熱的陶鍋邊上。「

　　」哇。「雖然聽不懂，但是槐葉覺得這一定是很厲害的東西。

　　她想了想，又羡慕了起來：」那你在石洞人那裡，都是吃這樣的東西嗎？「

　　葉猴看著比之前更瘦的妹妹，心中一酸，知道他走了以後，槐葉的日子一定不那麽好過。

　　槐葉走了幾步，發現哥哥沒有跟上來，奇怪的回頭，却看見葉猴臉上神色變幻，然後在她的耳邊說道：」下午你出山谷，從東面走，到那塊黑石小山去，記住，一個人，誰都不能說，不然我會死。「

　　這幾句話說的很嚴肅，把槐葉嚇住了：」爲爲什麽？「

　　葉猴看著妹妹緊張到皺成一團的小臉，突然一笑：」到了那裡，會有人等你，他們知道你是我的妹妹，就會帶你去石洞部落，那裡吃的好，也有漂亮的衣服穿，你只要聽女神使者的話就行。「

　　槐葉緊緊盯著他。

　　葉猴只好再度壓低了聲音：」我這次來，就是來接你的。要是被部落裡的人知道了，就會殺我的，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

　　槐葉還是望著他：」那你呢？「

　　」兩個人走，不被發現啊？你先走，找到石洞人，然後我找時間再走唄。「葉猴翹起手指敲在槐葉腦門上。

　　槐葉想了一會兒，她想了很久：「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