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雪大雪

　　褐紅色的小陶鍋裡，湯水正在咕嚕嚕的往上翻滾。

　　鍋裡面放著斑鳩，一種肉質很嫩的鳥類。烤熟後的斑鳩尤其鮮嫩可口。不過石洞人肯定沒有見過這樣的做法：

　　將斑鳩拔去所有的羽毛去除內臟後，一整隻放進了小陶鍋裡，用芭蕉葉子作爲蓋子覆在鍋上，大火燒開，撇去浮沫，再用小火慢慢燉煮，直到湯水變得金黃澈亮。

　　就算沒有鹽，斑鳩湯也極爲鮮美，可以說是這個時空難得的食物。

　　但是出現在老祖母和青石面前的，是更爲古怪的吃法。

　　三塊石頭排列成環，下面塞著燃燒著的木頭，而石頭上面端端正正的放著小陶鍋，鍋裡面的斑鳩湯咕咕沸騰。然後用兩根細竹枝，將已經洗乾淨切碎的植物放進湯裡面，過了一會兒，又用竹子將植物和肉撈起來，放到老祖母和青石面前的芭蕉葉上。

　　不錯，這就是羅琦改良後的「石器版火鍋」。

　　煮過的斑鳩嫩而滑，尤其是因爲燉煮了很長時間，肉質很爛，輕輕一咬，整塊肉就已經脫離了骨頭。而植物在湯水中煮過後，不但全然沒有了之前的苦澀，更增添了幾分從未有過的鮮美滋味。

　　老祖母和青石都不會使用筷子，只能用手抓取食物。開始的時候還差點被食物燙到，等到嘗到這樣的食物以後，兩個人的眼睛都不由的睜大，緊接著，兩個人你一下我一下，抓起滾燙的肉和植物，一邊呼氣一邊往嘴裡賽去。

　　肉和植物吃完後，羅琦又往鍋裡面敲打了三個鳥蛋。

　　等到鳥蛋凝固成型後再撈出來，一人分一個。

　　石洞人吃鳥蛋，只會將鳥蛋敲碎了喝下去。像羅琦上次用灰燼烤熟鳥蛋已經足够讓他們好奇了，而這次的煮鳥蛋，則更讓老祖母和青石嘖嘖稱奇。

　　你有看過這樣的鳥蛋嗎？白的像是天邊的雲彩，顫顫悠悠的能看見裡面還包裹著金黃色的蛋黃，讓人想起被白雲遮擋住的太陽。

　　它是如此的柔軟，又是如此的順滑，好像不用牙齒和舌頭，它已經順著你的喉嚨滑入了腹腔。

　　老祖母發出滿足的贊嘆聲。

　　青石却已經從美味中回過神來，她和老祖母對視了一眼，似乎在準備誰先開口。

　　【是誰說美食能拉近人與人之間距離的？是誰說交流是溝通人際關係的橋梁？是誰說善意是推動好感度的不二法寶？】羅琦望著虛擬界面上那個象徵著好感度的數值分毫未動，忍不住將矛頭指向了那個出主意的「人」。

　　mSK1089却不理睬這番指責：【爲什麽要關注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呢？你看，她們來找你，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你們的時空裡面不是有一句話叫做「無事不登三寶殿」嗎？】

　　【我們那兒還有一句話，叫做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羅琦默默加上這一句。

　　【如果爲對方提供急需的幫助，那麽也可以獲得好感度。】

　　【未必。】說到這個羅琦就來氣：【我都救了她的女婿，間接等於救了她的女兒和外孫，你看她對我的好感度提升了嗎？】

　　這個她當然指的是青石。

　　羅琦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火石居然是青石的女兒。這也難怪，畢竟從外表上，很難看出來石洞人的年齡。

　　除了小孩的肌膚較爲白嫩細膩，別的石洞人的肌膚都接近淺褐色，質地也非常粗糙，很難憑藉外表來判斷年齡。

　　而石洞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年齡，這是因爲他們幷沒有「年」和數字的具體概念。

　　大部分石洞人對於數字的概念極其模糊，只知道一到三，少部分人知道五。而作爲整個小部落的首領和預備首領，老祖母和她大女兒青石，可是唯二可以用十個手指一起拿來計數的人。

　　至於十往上？這裡有需要那麽多計數的東西嗎？

　　而「年」，包括「季節」「時氣」，這些概念都是人類開始農業種植後，因爲要時刻關注播種和收穫的時間，才延伸出來的。

　　依靠採集和狩獵爲生的部落人，他們對於季節的感知遠遠落後於農業部落。春天適合播種，夏天不要忘了拔草和灌溉，秋天可以收穫，但是對於採集狩獵部落來講，這三個季節的差別幷不大，無非是能够採集到的食物有所不同罷了。

　　除了下雪的冬季。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老祖母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那時候冬季可不像現在這麽還冷，也很少會下大雪。而那時候的冬季，雖然食物比別的季節要少，天氣也相對寒冷一些，可石洞人可遠遠沒有現在這樣的艱難。

　　可是不知道怎麽了，冬天變得越來越難熬。大雪來的時間更早更頻繁，持續的時間也更長。河裡的冰，那是一年比一年厚，現在都足够讓孩子在上面走路了。而寒冷也在一年一年中加劇，以前男人們還敢出門去遠方捕捉獵物，現在的冬天，只能依靠女人們在附近挖草根來度過了。

　　在大雪的日子裡，因爲嚴寒和無法尋找食物，石洞人就不得不三四天甚至七八天的困守在石洞之中，在餓死和出門凍死之間徘徊。

　　採集狩獵的生活方式賦予他們出色的消化能力和忍受饑餓的能力。他們可以放開肚皮一頓吃上三四斤的肉食，也可以憑藉著聊等於無的草根支撑七八天。

　　但是，不是誰都能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那些年老的，弱小的，傷病的，沒有健壯體魄的石洞人，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往往身軀變得和這個天氣一樣寒冷，而且再也沒有暖和過來。

　　這兩三年的天氣格外惡劣，大雪最深的時候甚至可以埋到人的小腿肚子。

　　嚴酷的寒冷和長久的饑餓，讓這個石洞失去了所有比大腿矮小的孩子。

　　眼下的食物雖然豐富，但是等到大雪茫茫的日子到來時，天上的飛鳥將會稀疏，地上的走獸將會絕迹，土裡的植物將會枯萎，那時候石洞人將不得不重新面臨饑餓的窘境。

　　而老祖母和青石也正是爲此而來：

　　到底怎麽做才能度過大雪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