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老黃狼

　　老黃狼在捶打樹幹。

　　這可不是一件誰都能做的活計。

　　別看那些年輕的男人跑的比鹿還快，力氣敢和虎豹較量，但是要是讓他們完整的將這顆樹上的樹皮給扒下來，那麽他們可未必有老黃狼做的這麽好。

　　想要完整的剝下這種光滑青嫩的樹皮，首先你需要用石刀沿著上面的樹幹將樹皮割開，按照你需要的長度，再將下面的樹幹也割開。

　　然後要用平整的石頭不輕不重的拍打整個樹幹，如果拍打的太重，那麽樹皮就會被損壞，如果拍打的太輕，那麽樹皮和樹幹無法完全脫離，等下剝樹皮的時候容易有殘留。這也是整個剝樹皮過程裡最容易出錯的環節，那些毛毛躁躁的年輕人總是用勁太大，拍打出來的樹皮要麽不够完整，要麽內側的樹皮殘留在樹幹上。

　　而只有老黃狼，這個做慣了手藝活的人，才能掌握好力度，將整塊樹皮完成的剝下來。

　　剝好樹皮只是第一步，然後將整個樹皮進行修整。老黃狼的手因爲長久的敲打打磨石器而變得十分粗糙，和最粗糙的老樹皮也不相上下。但是這雙粗糙的大手依然十分靈敏，哪怕不用看，他閉著眼睛摸索，那張光滑樹皮上的任何疙瘩板塊也都瞞不過他。

　　將樹皮外面的坑坑窪窪修整後，老黃狼就會用木棒不停的敲打樹皮，擠出裡面的水分，讓樹皮內部的纖維進行破壞和重組。

　　這是一個體力活，需要一刻不停的揮舞著木棒敲打樹皮，直到整個一大塊樹皮都變的緊密結實，濕潤的纖維也被擠壓出大部分的水分而變得半幹。

　　這也是一個累人而枯燥的活計，那些年輕人，總是想著出去打獵啊，哪裡會有老黃狼這樣的耐心呢？

　　等到確保樹皮被敲打到合適的時間後，老黃狼將樹皮正面朝上的放入了溪水中，用一塊石頭壓住，讓樹皮在水裡好好浸泡。

　　而這個時候，他才會短暫的休息一會兒。

　　樹皮需要反復的浸泡和敲打，最終使得樹皮變得不再堅硬，裡面的纖維更會被重組爲類似粗麻的質地。

　　這幷不是一個輕鬆的工作，很多時候，他不得不停下來喘息兩下，才能揮動酸疼的手臂繼續捶打。

　　但是相較於以前的日子，老黃狼感覺現在可是好的太多了。

　　能活到像老黃狼和老祖母這個年齡的人可不多，大多數人不是被野獸咬死了，就是因爲饑餓、受傷、生病等許許多多的原因同樣的邁入了死亡的懷抱。

　　其中，傷病者最容易死亡，其次是老人和孩子。就像是鹿群一樣，野狼們會捕捉那些受傷的，孱弱的，老邁的鹿，而能够在這個環境中生存下來的，自然年輕而强壯。

　　石洞人幷無分別。

　　那些年老的石洞人，如果他沒有亡於野獸和疾病的話，那麽他的晚年就要充塞著無處不在的饑餓和虛弱了。

　　因爲體力的下降，老人無法和年輕人們一起出去打獵，所能分到的食物逐漸變少，而爲了獲得這些微薄的食物，他們却不得不整天的工作。

　　老黃狼歇息的時間很短，隻坐了十分鐘不到，又帶著石刀去尋找下一個目標——樹皮每一輪的捶打後都要浸泡半天，他可以在這段時間裡剝新的樹皮。

　　嗨，雖然現在也是整天的幹活，但是日子可是和以前大不一樣啦。

　　石洞裡的食物比以前多得多，就算是在那些年輕人眼中「無用」的老黃狼，也盡可以放開肚皮吃的飽飽的，而不需要聽著肚子唱歌的聲音而孤獨的敲打石器了。

　　你看，做了這半天的活，老黃狼的手脚還是穩穩當當的，雖然因爲長時間的揮打木棒而有些酸澀，但是可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顫抖。

　　他老是彎著的腰，現在似乎也直了一些，這讓老黃狼在樹林間游蕩尋覓的時候，老是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和虎牙他們一樣年輕的時候了。

　　或許不僅僅是感覺？

　　在石洞裡整天敲打石器的時候，老黃狼總是感覺喉嚨發癢。那時候，石洞裡響著的除了敲打石器的咚咚聲，也少不了老黃狼壓抑著的低咳聲。

　　可是現在不一樣啦，老黃狼肚子吃的飽飽的，腰腿也有力量啦，手脚也更加靈便啦，咳嗽也不那麽頻繁了，就連睡覺得時候，也能够像那些小夥子一樣一覺睡到天亮了。

　　而做的活計不但沒有變多，甚至還在不斷變少。

　　那個「帶著雷電從天上下來的人」告訴他，只需要一兩塊樹皮就可以了，如果敲打樹皮累了的話，那麽就停下來多休息一段時間。

　　你聽聽，這是什麽話！

　　隻吃飯不幹活，這是當老黃狼是什麽人啦！老黃狼人雖然老了，但是可還沒有老到手脚都不能動呢！

　　那時候吃不飽的時候，他還能够整天的敲打石塊，打磨石器，現在難道還不如那個時候嗎？

　　經過嚴肅的抗議，老黃狼終於將一兩塊的標準提升到三塊，而現在單單是在溪水裡面泡著的樹皮，就已經有五塊了，而老黃狼還不滿足，不停的轉悠著尋找新的符合標準的樹。

　　不同的樹木的樹皮是大不一樣的，而要選用的樹皮必定要表面光滑，剝下來的樹皮不但要厚薄均勻，裡面的樹皮也要非常柔韌——不然敲打的時候很容易就會碎掉，外面的那層樹皮却盡可能的要輕薄，這樣要求了樹的年齡不能太大，一般大腿粗細的樹就有些老了，要選用胳膊粗細的才正好。

　　老黃狼不知道那個人爲什麽要這些樹皮，又爲什麽要不停的浸泡和敲打樹皮。但是之前的一系列事情，已經告訴了他，照著做總是沒有錯的。

　　更何况，想到這裡的老黃狼微微笑了起來，本來像他這樣的老人，不但不能帶回來食物，反而要分走本來就少的食物，那些年輕人總是不大高興的，哪怕他能打磨出最好的石器，他們也總是沒有好聲氣。

　　不過自從那個人對老黃狼越來越看重，還讓老黃狼做許許多多別的事情，又分給他更多更好的食物的時候，那些年輕人也不得不正視他了。他們不再大聲大氣的讓老黃狼給他們打磨好的石器，也不再抱怨石器打磨的太慢，相反他們一直跟在老黃狼後面，想要探究老黃狼所做的事情中的奧秘——老黃狼不得不說，爲了跟在他身邊這種事情而打架可真是太過分啦。

　　不過年輕人的事情還是讓他們用自己的方法來解决吧，最起碼，老黃狼已經重新獲得了他在年輕時所擁有的那些東西了——食物，健康，地位，以及……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