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歌

　　不是所有的少年都能安然回來，享受衆人的歡呼，有兩個部落首領的臉上就多了黯然悲傷，這就是部落裡折損了人手的。

　　那片土地本來就是最危險的地方之一，這兩年氣候多變，野獸的數量雖然沒有多少增加，但是無一例外的變得更加凶殘。在過去的大雪裡，好幾個部落都有被餓瘋了的野熊虎狼攻擊的經歷，所以今年的狩獵，雖然結伴而行還有成人跟隨，但是依然折損人口。

　　悲傷只是一瞬，作爲部落的首領，他們在這個夜晚還有關乎著整個部落的大事要辦呢。

　　隨著少年們一個又一個的展示自己手裡的獵物，篝火前的氣氛一波波的漲到了高潮，而最終，那個來自石洞部落的少年將豹虎獸的獸皮和頭顱高高捧起的時候，在短暫的寂靜後，歡呼聲差點將整片草地都掀翻了。

　　「勇士！勇士！」

　　在短暫的驚詫和小聲的議論後，少年們用這樣的喊聲表達了對勇者的尊敬。

　　而姑娘們則大膽的多，不少女孩子含情脉脉的看向白鯉，將自己頭上和脖子手腕上作爲裝飾的鮮亮羽毛、鮮艶花朵以及雪白骨珠都拋擲到了白鯉的身邊，在對方看過來的瞬間，更是努力挺直身軀，向對方展示自己傲人的胸脯——雖然大部分裡面都墊的是乾草。

　　舞蹈開始了。

　　一個乾瘦的女人坐到篝火旁，手腕上的骨珠在劈啪作響，她伸手拿起兩塊石頭，敲打著一塊大而平整的青色石板，在「咚咚」的節奏聲裡，她唱起了關於狩獵和勇者的古老歌謠：

　　「大河從天上的星辰流淌而來，」

　　「太陽溫暖無比，冰雪和寒冷都消失無形，」

　　「用河水洗滌你們的身軀，讓陽光成爲你們的皮囊，」

　　「姑娘的胸膛飽滿似果，小夥的臂膀硬如山川，」

　　「樹上的鳥兒銜著樹枝搭建巢穴，林中的鹿兒成伴而眠，」

　　「那美麗的姑娘，如何使她睡在身側，臂膀交纏，如樹上鳥，林中鹿？」

　　女人已經有了年紀，嗓音低沉微帶沙啞，這首歌被她如同說話一般緩緩唱來，就如同一個老婦人在冬日的火堆前講訴多年前自己和愛人的故事，雖然不如何跌宕起伏，却別有滋味，尤其到最後幾句，這個頭上已經有了華髮的女人，嗓音中也多了幾分嬌羞靦腆，倒仿佛真的是陷入了初戀的少年少女一般。

　　而她口中贊揚的美麗姑娘們，仿佛也因爲這首歌脫去了原始人的野氣，彼此牽連著手，緩緩走向火堆前的空地，被火光照亮的每一張臉龐都帶著年輕的紅潤和笑容，當她們按照老人敲打的節奏揮舞手臂扭動腰肢，男孩子們的目光就再也離不開了。

　　老人歇了一口氣，這次敲打的却不是沉悶的石板，而是石洞部落送出去的陶罐，陶罐敲打的聲音清脆悅耳，而老人的歌謠也隨之變得活潑起來：

　　「美麗的姑娘啊，她是樹上的鳥，林中的鹿，」

　　「不要强迫她，小心她會逃跑，」

　　「不要離開她，不然她會投向別人的懷抱，」

　　「鳥雀有翅高飛，鹿兒腿健擅跑，」

　　「美麗的姑娘何時能躺在我的懷抱？」

　　「小夥子啊不要苦惱」

　　「去山川，去密林，帶上你的石和矛」

　　「獵最美麗的鳥，美麗的鳥毛插在姑娘的發上，」

　　「狩最肥碩的鹿，鹿肉肥美鹿血滾燙，」

　　「將最好的獵物奉上，用野獸的皮毛骨血告訴姑娘，你是最好的兒郎！」

　　最後幾句，敲打之聲越來越快，沙啞的歌喉越來越亮，歌曲之中雖然說的是追求姑娘，但是全然沒有粘糊的情意，反而激昂高亮，鼓舞人心。

　　姑娘們的舞蹈也隨之變得節奏明快，她們揮舞手臂，跺著地面，做出狩獵的模樣，一會兒揮舞手臂驅趕獵物，一會兒口中吆喝震懾野獸，一會兒却又手臂猛刺做狩獵狀，一會兒彎腰前行，如背負獵物。

　　最後那幾句歌是所有女孩一起跟著唱的，只是老人唱的昂揚，而姑娘們却唱的溫柔款款，那眼睛如絲，更是眨也不眨的朝著自己的意中人打量。

　　歌停，舞罷。

　　大河集會最終的對决，才剛剛開始。

　　如歌曲中所唱，男孩們會將自己的獵物送給心愛的姑娘，如果姑娘接受了，那麽就意味著這一對結成了伴侶，然後就由雙方首領商量這一對新人該去哪個部落生活。

　　而新人最終前往的那個部落，會給另一個部落一些補償，就相當於是這個時空的「彩禮」了，當然，因爲各個部落的日子都過的很苦，所以不少部落拿不出彩禮，就會「以人換人」，你從我們部落帶走一個男孩，那好，你們部落也要有一個男孩或者女孩「嫁」到我們的部落裡來。

　　而怎麽勸說新人來到自己的部落裡，怎麽讓對面的部落讓步，怎麽减少付出的「彩禮」，索要更高的「彩禮」，每個部落的首領心裡都有滿滿的打算，精明的如同家産萬貫的商人。

　　不過，最勇敢的男人永遠會得到最美麗女人的青睞，大河集會最後的獻禮上，狩獵最多的男人擁有最先的選擇權。

　　白鯉捧著那張豹虎獸皮，猶豫著站了出來。

　　女孩們屏住了呼吸，有意無意的展現自己的身材。

　　男孩們屏住了呼吸，祈禱不要選中自己喜歡的女孩。

　　部落首領們屏住了呼吸，他們想的更遠，要是白鯉選中了自家的姑娘，要不要將他們留在自己這邊，要是石洞部落不肯放走這個勇士，那麽可以問石洞部落要多少的彩禮——最好能够換過來一個石洞姑娘。

　　莎草悄悄的靠近了象耳：「石洞人都活著，怎麽辦？」

　　而象耳自從石洞人接二連三出現後，臉色就一直沒好過，不過此刻却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不用擔心，他們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

　　是嗎？

　　莎草看著草地上備受矚目和歡迎的白鯉，一點都看不出來，還有什麽能够滅掉石洞部落。

　　而在火光照不到的高地，兩個男人的肩上扛著那一位大河部落的真正首領，老人乾瘦的身形隱沒在黑暗中，而乾枯瘦削的臉上，却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