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狼人(2)
這毛氈小狼是陽雲也系到宮商背包上的, 她根本不知道它來自於什麼地方, 狼人這樣問,她說不出一句話, 只畏怯地縮著肩膀。
另外兩個狼人也動了動鼻子。他們顯然都是後天變異的狼人, 嗅覺不如先天狼人那麼敏感, 但在夥伴的提醒下,他們聞到了薄晚的氣味。
「是薄晚。」其中一個說, 「我去他咖啡館參加過聚會, 我記得這味道。」
抓住小狼的狼人連忙放開了手。如果宮商是薄晚的人,他們絕對不敢隨便碰。
聶採終於從陰影中走出來, 這是宮商第一次看到這位只在Adam的描述中出現的可怕人物。
他長相並不凶惡, 反而有一種知書識禮之人才有的沈靜儒雅, 即便現在正怒氣沖沖,臉上也仍然掛著笑意。雖然笑意虛偽,但正因為虛偽,才愈發恰如其分地顯示出他的身份與本質。
「Adam, 跟爸爸回家。」他說, 「別打擾狼人先生的狂歡。」
Adam在猶豫。前方有等待著自己的聶採和關黎, 身後需要保護的宮商是否值得他付出被嚴厲懲罰的代價?可環伺的狼人和面前兩位哨兵,單憑他自己根本對付不了。
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他沒法理清楚自己的思路。
「我不想懲罰你。」聶採說,「Adam,你知道的,我很愛你。」
Adam幾乎不可控地發起抖來。
他想讓宮商逃離, 除了希望她去警告饒星海隱匿起來,其實還另有一個原因。
宮商是新希望的學生,Adam看得出來,她在學校里有非常快樂的生活,有許多親近的朋友;她不可能輕易被說服加入遠星社。況且遠星社的時間不多,他們要在特管委行動之前迅速找到那具新發現的巨型骸骨,取得骸骨的DNA樣本,根本沒有這麼多精力和耐心去細緻勸服宮商。
聶採會採用的只有一個手段——訓導。
就像懲罰Adam一樣,他會讓黑熊接近宮商。由於本能的恐懼和自保反應,宮商會釋放自己的精神體:她那數量繁多的紅暈綃眼蝶。
精神體被擊潰時引起的痛苦對哨兵和嚮導都是難以忍受的。它驟然降臨,但又漫長持久,就像有勺子突然從你腦中挖走了一塊,所有的感覺會在瞬間消失,而隨後心理的痛覺突然擊打空空的「海域」,如颶風襲過,帶走一切。
美夢會破碎,希望會消失,在劇烈的抽搐之後,四肢百骸會失去力氣。它無從反抗,無可抵擋,會讓人在那瞬間強烈地失去自我,你和「海域」彷彿失去了聯繫,那本來可以永遠陪伴著你的忠實伴侶消失了,它破碎的時候連同你也一同破碎,落入深淵。——並且永遠下落,不會終止。
這種可怕的感受會成為歲月中沒法消除的黑暗夢魘,時時刻刻從夢境里復蘇,驚擾生活。
Adam太害怕這種懲罰了——因為他的螢火蟲數量很多,所以窒息般的痛苦會成倍增加。章魚,或者蠍子,或者黑熊的爪子,它們每擊碎一顆發抖的星光,降落在Adam「海域」里的災厄就會加深一層。
有時候聶採還會饒有興致地點數,清點到底有多少只螢火蟲消失在哨兵的精神體之下,直到Adam失去釋放精神體的能力,渾身發抖地蜷縮在黑色皮革椅子上哭泣。
Adam有時候會認為,聶採在欣賞他的痛苦。他的老師喜歡看他痛苦的樣子,這似乎是某種令人愉悅的體驗。這個念頭很可怕,所以只要它一冒頭,Adam就會立刻把它壓下去,用無數句「他愛我」來說服自己。
他不能讓宮商也經歷這一切。他知道聶採想對宮商做什麼。
狼人們猶豫著,退了幾步。這顯然是他們不必參與的糾紛。但Adam抓住了其中一個狼人的爪子。
「求求你幫幫她!」他把宮商推到狼人懷裡,「她是薄晚的人,她是薄老闆最重視的人,你們救救她!」
黑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
Adam這是明目張膽地,與聶採反著來了。
宮商攥緊了Adam的衣角:「你也走,別留在這兒!」
「我沒地方可去……我沒關係……」Adam的聲音還兀自顫抖,「跑啊!跑出去你就安全了!」
蠍子忽然疾衝而來,長尾衝Adam狠狠一甩,殼上閃動著詭異的亮光,彷彿淬過毒一般。
在尖刺只差毫釐就擦過宮商面龐的時候,一個狼人忽然竄出來,攔在了宮商和Adam面前。他看不到蠍子,但他結實的身軀撞散了那只爬行類精神體,蠍子化為霧氣回到關黎身邊。
三個狼人已經站在巷中,直面聶採。
「我討厭哨兵!」狼人大吼,「我最他媽討厭陰陽怪氣的哨兵!」
他吼叫著,背脊漸漸佝僂,背上粗硬的黑色毛髮愈發濃密,狼爪刺破了廉價的運動鞋,突起的肌肉把衣服也擠破了。
「不要動我們狼人的東西!!!」
他衝著聶採奔去,揮動狼爪——但還未碰到聶採,他已經被看不見的東西狠狠撞開。
巨大的黑熊比狼人還要高,它撲倒了狼人,把它壓在身下,張口怒嚎。
「我艹他……」狼人迭聲亂罵。
剩下兩人,一個推著Adam和宮商往巷子外頭跑,一個衝上前幫忙。
黑熊揮拳在兩個狼人腦袋上各給了狠狠一拳,狼人頓時暈厥,在地上攤作兩團。黑熊繞過他們,大步追趕Adam和宮商。
關黎想要跟著往前去,聶採按住她肩膀。
「關黎,我說過什麼?」他在女孩耳邊低聲說,「不要碰Adam,他的懲罰由我來執行。」
「我沒有……」
「你想用蠍子蟄暈他,不就是想讓他少受一點兒苦嗎?」聶採笑道,「好姑娘,我知道你的心事。但是Adam這樣的孩子,少吃一點苦頭都是不行的。他需要永遠牢牢記住自己是什麼東西,誰才是他的主宰者。」
看不見精神體讓狼人在和黑熊的對抗中一直處於下風,保護著Adam和宮商兩人的狼人頻頻回頭。巷子狹窄,黑熊的跑動速度原本不快,但是精神體前進方式與別不同,發現狹窄地形阻礙自己之後,黑熊化為霧氣,瞬間追趕上狼人和被他保護的兩個年輕人。
紅暈綃眼蝶紛紛飛出,它們在黑熊面前以一種古怪的方式緩慢飛舞。黑熊才盯著看了一會兒,立刻開始打晃。
「這就是你精神體的能力?」聶採和關黎就在黑熊身後,他看著紅暈綃眼蝶,興奮地大笑,「真有趣,太有趣了……」
黑熊忽然緊閉雙眼。即便不使用視力,它的聽覺也仍舊靈敏,狼人爬起身擋著身後的兩個人,這個動作立刻被黑熊捕捉到。
爪子重重揮下,正衝著狼人的腦袋。
Adam甚至緊緊抓住了狼人的胳膊,他想把這個魁梧的保衛者拽往一旁。他想告訴他,黑熊不會傷害自己,他應該立刻讓開,否則就會有性命之虞。
一聲巨響。
熊爪沒有擊中狼人——它沒有擊中任何東西。
黑熊被撞開了。它翻倒在巷子里,撞碎了狹窄角落的一排木箱,空的飲料玻璃瓶嘩啦啦碎了一地,被冷冽月光照亮。
一匹足有一人高的狼,正落在黑熊方才的位置上。
它渾身毛髮在月色映照中白得像雪,前肢和頭部伏地,衝著黑熊發出威脅的低吼,是一個蓄勢待發的姿勢。
狼人愣了片刻,隨即狂喜:「薄老闆!」
化為完全異變體的薄晚失去了人類的聲帶,它不能發出人的聲音,只是甩動尾巴示意身後三人盡快離開。
黑熊從地上爬起,碎玻璃對他完全不構成任何傷害,它怒氣沖沖,噴著腥氣,四爪及地地衝白狼奔來。
白狼忽然衝頭頂月亮直起脖子。淒厲的狼嗥如同一聲汽笛,刺破王都區的夜晚。
尚在王都區的所有狼人都聽到了它的嗥叫。正在屋頂巡視的黑兵立刻轉身,衝著聲音傳來之處急急奔來。
黑熊此時正好切近白狼面前。白狼揮爪攻擊,黑熊疾退,熊爪在白狼腦袋上重重一拍。
白狼沒躲過這記攻擊,一下被黑熊拍到牆上。黑熊繼續往巷子深處退。屋頂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密集,他們甚至聽到了街面上的奔跑之聲。
白狼晃晃腦袋,恢復清醒後一躍而起,衝黑熊亮出滿嘴獠牙。狩獵與殺戮的本能被血氣點燃,還沒落地便立刻咬住黑熊的耳朵。黑熊吃痛大吼,緊接著霎時化作一團煙霧,翻湧鑽入了暗巷深處。
賭館門口的紅色小燈照亮聶採的瘦長身影。他看著眼前正狠狠瞪視自己的白狼,張口無聲吐露一句話。
——薄雲天是我殺的。
他閃身徹底沒入黑暗。白狼追趕上去的時候,身穿黑衣的半喪屍人已經紛紛從屋頂落下。聶採和關黎已經不見了。
巷中碎玻璃划破了白狼的前腳掌,它這時候才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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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最後保護著Adam和宮商的狼人之外,其餘兩個狼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其中一位直到醫生趕來仍然昏迷著。
「你認識我們嗎,薄老闆?」最清醒的狼人小心地看著正包扎手掌的薄晚。
薄晚恢復人形之後,便是一條赤裸漂亮的漢子。他披著薄毯子坐在明亮的街邊,二六七醫院的護士正為他包扎傷口,碎玻璃在他掌心划了很深的口子,他一會兒還得去醫院打一針。
「當然記得。」薄晚詫異,「你不是每次聚會都來麼?」
狼人的目光里滿是欽佩和景仰。「我第一次看紐芬蘭白狼的完全異變體,太帥了。」他緊張詢問,「我以後還能去你咖啡館麼?」
薄晚更奇怪了:「當然可以。」
狼人:「那你不要怪我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薄晚:「?」
狼人:「那個小姐,我們不是故意找她麻煩的。我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對不住了。」
薄晚扭頭,雷遲正在一旁跟宮商和一個小青年說話。宮商手上拿著他送給屈舞的毛氈小狼。
屈舞陪在宮商身旁,但他的目光一直在宮商身邊的青年身上逡巡,滿是興趣。
薄晚:「……」
狼人:「以後再去你咖啡館,我們一定注意,不會再隨便化成狼人形態……」
他不說還好,薄晚這回全都記起來了:「打牌打到吵架,還化成狼人在店裡鬧事的就是你們?!」
這仨害得RS門可羅雀的情形從年後持續到現在,薄晚又怨又好笑,但實在也發不出脾氣。「就這樣吧。」他說,「你們下次來RS,我不收錢,請你們吃一頓好的。」
夏春一臉怨氣走過來,瞪著薄晚:「你那一聲可真好啊,全王都區的狼人都動起來了,你知道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嗎!」
薄晚:「當時事態緊急,我想提醒你們黑兵注意。」
夏春:「那你隨便吼一聲就可以了,你傳的訊息是‘此處危險速來幫忙’!」
薄晚撓撓下巴,被冷風凍得打了個噴嚏。
雷遲收好小本子過來看薄晚情況,叮囑他一定要去打破傷風。薄晚盯著他:「那個人是聶採。」
雷遲嘆氣:「是,我知道。」
薄晚:「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小姑娘和那口罩人怎麼回事?他倆惹上了聶採?」
「非常複雜,日後可能還需要你和夏春的幫忙。有機會我一定會跟你們說清楚的。」雷遲對匆匆離去繼續平息王都區各處狼人騷亂的夏春揮揮手,低聲道,「薄晚,這說不定還跟你爸爸的死有關。」
薄晚抿嘴不語。聶採臨走時丟下的那句話,現在還在他耳邊嗡嗡作怪。
「我們也得收隊回去了,今晚算是大收穫。」
薄晚:「事情全都解決了?」
「還沒有。」雷遲看了眼正跟宮商、屈舞一起聊天的青年,「更麻煩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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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舞打量Adam的眼光漸漸帶上了驚奇之色,尤其在宮商分別介紹了兩人之後。
「饒星海的弟弟?」屈舞盯著Adam的眼睛,「我從來沒聽他說過。」
Adam:「因為他不知道。」
屈舞心想這是什麼古怪狗血的電視劇劇情?失散多年一朝相逢,擦肩而過對面不識?
這時眼前的青年拉下了口罩,屈舞定睛一瞧,驚得差點大叫出聲:「這麼像!」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宮商插話打破了尷尬:「我好像又說多了……」
Adam:「……你是不是不能保守秘密的那種人?」
宮商:「屈舞是可以信任的。他也是饒星海的兄弟。」
屈舞頓時挺起胸膛:「對,我是。」
他身上還縈帶著酒氣,但受剛剛發生的事情所嚇,已經清醒許多。Adam瞥瞥他,有點兒懷疑,重新戴好口罩:「無所謂了,我被帶回危機辦,只要一調查,饒星海肯定很快就會知道我的存在。」
「服務生!」薄晚在一旁大喊,「屈舞!」
屈舞連忙跑過去。
宮商往上拋了拋手中的毛氈小狼:「我這狼原來是薄老闆的。」
剛剛和屈舞對了一遍毛氈小狼的來歷,宮商不敢再掛,立刻把小狼取下。
「它幫了我們。」小狼在宮商手裡對Adam點頭致意。
Adam松松握著拳頭。他心裡有一些事情,迫不及待地想跟宮商分享。
「我剛剛摸到了狼人。」他說,「保護我們的那個狼人。」
宮商:「嗯。」
Adam看著自己的手:「他身上很多毛。」
宮商點點頭。
無聲的鼓勵給了Adam一絲勇氣。「他的身體,跟我們的身體,其實沒有區別。」他說,「他居然還會保護我。」
宮商看著他笑:「你保護我,他保護我們。」
狼人的毛髮、肌肉,現在仍在Adam手心裡殘留著觸碰的感覺。他還聞到了狼人身上的氣味,和聶採說的一樣,酒氣、煙氣和體味混雜在一起,很臭。可是在「臭」之外,Adam又覺得自己觸摸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這漫長的一夜,在無數次掙扎和猶豫之後,似乎贈予了他一點兒新鮮的東西。
「屈舞!」宮商把小狼衝屈舞拋了過去,「你接著啊!」
屈舞一把抓住,攥在手心裡,回頭迎上滿臉不悅的薄晚。「……我拿回來了。」屈舞晃晃毛氈小狼,珍重地揣進兜里。
薄晚臉色稍緩,又打了個噴嚏。他只披著毯子,露出半個結實胸膛,噴嚏過後皮膚上清晰地冒出了受冷的小疙瘩。
剛剛在路上化為完全異變體,他的衣服基本都撐裂了,只剩一件大衣還勉強完好。屈舞幫他把大衣撿回來讓他披上,薄晚撇了毯子套上大衣,在衣下露出兩條光腿。
屈舞:「……」
他覺得自己老闆現在的造型很像人人喊打的變態露體狂。
黑兵仍在巡邏和尋找消失的聶採和關黎,雷遲把宮商和Adam帶走,返回危機辦。二六七醫院的急救車沒法開進王都區內部,薄晚只能跟屈舞一塊往外走。
他的掌心一刺一刺地發疼,那臟兮兮的巷子里不知道蘊藏了多少污物和細菌。薄晚決定用跟屈舞說話的方法來分散自己注意力。
「今晚有意思嗎?」他問。
街上已經幾乎沒有人了,醫生和護士攙扶著兩位暈乎乎的狼人在前面走,薄晚在後面微微側著頭,等待屈舞的回答。
月光下的影子靠得很近,他聞到了屈舞身上摻雜著一縷檸檬清香的酒氣。
「我在想饒星海那邊怎麼樣了。」屈舞說,「我捨友說他還沒回去。」
薄晚沈默著一步步走。今天比賽賽場上發生的事情他稍有耳聞,但不清楚究竟引起了多大的轟動。但現在看來,裡面似乎還有他尚不清楚的內情。
大衣底下什麼都沒穿,他走著走著,覺得那布料擦得皮膚疼。屈舞還在身邊叨叨地說饒星海的事情,饒星海的蛇怎樣怎樣,饒星海這人怎樣怎樣,饒星海打工的態度又怎樣怎樣。
薄晚對饒星海可不感興趣,他揉揉鼻子,冷得又來了個噴嚏。
「老闆,要不你套我的毛衣吧?」屈舞說,「我裡面還有一件打底,沒關係。」
薄晚左右看看,街上沒人,前頭的醫生護士和狼人又已經走得夠遠。此時此地,是個耍流氓的好時機。
他張開手,一把抱住了屈舞。
屈舞頓時一僵,動彈不得。
薄晚的大衣敞開了,他緊貼著屈舞的部分是一絲不掛的。
屈舞:「……」
狼人的身軀結實而富有力量,皮膚和屈舞的外套接觸,屈舞從他脖子里聞到了複雜的氣味。酒吧中熱烈的酒氣,還有屬於紐芬蘭白狼的冷冰冰的寒意。
「……這次又是什麼藉口?」屈舞問。
薄晚:「沒藉口,耍流氓需要什麼藉口。」
他把屈舞抱得更緊了一些。屈舞這時候發現,他的老闆身體是發冷的,只有一點兒溫度,根本不可能抵抗四月的寒天。
黑兵從房頂掠過,遠處傳來呼哨之聲,無法敲動的鐘在夜色里保持恆永的靜寂。薄晚不想承認自己現在有點兒思念父親。
「薄雲天是我殺的。」——聶採說這句話的時候滿臉興奮,他是笑著的,笑著扔給薄晚一顆延時太久太久的炸彈。屈舞拍拍他的背,安慰他一般撫了幾下。
他太可愛了。薄晚手上力氣又緊了幾分,流氓耍到這地步,他有點想跟屈舞說說父親和遠星社的事情了。
屈舞:「你如果敢硬我就閹了你。」
薄晚:「……」
屈舞:「現在,立刻。」
薄晚放開他,低頭看看自己。很好,安全。
他對自己漂亮的軀體充滿自信,即便在屈舞面前袒露也不覺得不妥,但大衣沒扣好,確實是個意外。
仔細扣好大衣的扣子,他裝作說話,一把捏住屈舞的臉,在他嘴唇上飛快印下一個吻。
「檸檬和西柚味。」薄晚笑道,「很好,我喜歡。」
屈舞擦擦嘴巴,臉色如舊:「你再這樣我辭職了。」
薄晚:「我是什麼味兒的?」
屈舞抿抿嘴,認真思考,片刻後才回答:「不知道。」
薄晚笑得直不起腰:「你回味什麼?咱們再來一個?」
屈舞:「我真辭職了!」
夜色終於熬過了最深的那一段,從東方開始,天光透出了灰褐色的白。
此時的危機辦里,沈春瀾終於等到暫時羈押房的房門打開。
他幾乎立刻跳起,以最快速度靠近歐一野。
「饒星海宿舍里有一本遠星社的書,在他的床頭。」歐一野說,「沈老師,你去拿最為方便,別讓學生們起疑。」
沈春瀾大吃一驚:「遠星社的書?怎麼會在他手裡?」
「遠星社以前很喜歡在各種特殊人類聚集的場所發放宣傳用小冊子,我家裡也收藏著幾本,有些確實挺有意思的。」歐一野道,「但饒星海這本不一樣,非常危險。」
沈春瀾愈發緊張了:「饒星海看過?裡面說了什麼?」
「哨兵嚮導是人類進化的方向,除此之外的其餘特殊人類,都是進化中的錯誤選項。非常極端和排他的本質主義。」歐一野注視沈春瀾的眼裡卻帶著一絲笑意,「饒星海看過了,但他沒有受到影響。多虧有你。你進去看看他吧,一會兒再回學校。」
饒星海獨自坐在小桌前,低垂著頭,連沈春瀾進門他也沒有起身。
天竺鼠凝聚成形,在小桌上蹦了幾步,躍進饒星海的手裡。饒星海打了一顫,終於發現進來的人是沈春瀾。
沈春瀾合上門,毫不猶豫地走近,把他抱在懷中。
饒星海貼著沈春瀾腹部,他急促地呼吸,滿腔欲說的話語卻左衝右突,找不到適合的出口。
她愛著我。她至死都愛著我。
我有一個弟弟。
我是被製造出來的。
我可能是一個怪物。
但我最終成為了一個人。
饒星海感覺到沈春瀾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髮,像是知道一切,並決定與他一起承受一切。他攬著沈春瀾的腰,拼命地汲取沈春瀾身上的氣息。他還聽見沈春瀾的心跳,急促有力。被困囿的渴望、吶喊、不忿、悲切全從窄小的真空罐子里釋放了出來,他發抖,他緊抓著沈春瀾的衣服。他的「海域」里有無窮無盡的大雨,像代替他哭泣。
天竺鼠在桌邊踮起腳,張開短小的雙手,貼在饒星海背上。
黑曼巴蛇與黃金蟒盤在饒星海腳下,冷冰冰的,但它們陪著他。
冷潮漸漸從他身上褪去,饒星海停止了顫抖。他感到自己是幸運的。
作者有話要說:
勤儉持家的薄老闆,回家後認真縫大衣扣子。
薄母:你平時穿壞的衣服不是隨手就扔了麼?
薄晚:這不能扔,這是我和小狗的紀念品。
薄母:紀念什麼?
薄晚:一次順利且意外的耍流氓。
薄母:……我看你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