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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導法則》第24章
第24章 拳頭和啓明燈(1)

  年輕人易於激動,但莊林書吼出這兩句話之後,便緊緊抿著嘴一聲不吭了。他粗暴地從沈春瀾手裡奪回自己的手機和學生證:「我知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沈春瀾迅速抬手,莊林書沒抓住學生證,只拿到了手機。

  「一伙的?什麼叫做我和他一伙的?」沈春瀾笑道,「你這是把我倆歸到什麼黑惡組織里去了?」

  「你是幫他的!」莊林書大聲說,「你也覺得我不對!」

  沈春瀾心想,曹回和文靜說的話果然正確。和饒星海這種一棍子打不出個屁的學生——就算開口說的也是屁話的學生相比,直來直去的莊林書實在太簡單了。

  「如果你認為自己是對的,那能不能說說你為什麼要舉報曹回?」沈春瀾用袖子把他學生證上的水擦乾,「有塑封,沒壞。」

  莊林書驚疑不定地接過學生證,端詳沈春瀾片刻,確認他並不是在戲弄自己。

  沈春瀾坐在花圃邊上衝莊林書招手示意。莊林書猶豫片刻,慢吞吞挪過來。

  「危機辦的教育審查機構把你的舉報信轉回學校了。」沈春瀾看著他,「今天上午調查結果已經出來,你和曹回的爭論,課堂上正好有學生錄了下來,來龍去脈很清晰。危機辦認為,曹回的言論和上課內容沒有任何問題。曹老師下周就要恢復上課,但我和他都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舉報。」

  莊林書的臉色有些蒼白:「恢復上課?」

  沈春瀾:「別怕,他不是小氣的人。你真以為那些找你麻煩的師兄師姐全都是因為跟他一伙,才站在他那邊?」

  莊林書沈默不語。

  「你沒發現嗎,即便被你舉報,和憤怒相比他更多的是不解。」沈春瀾放緩了聲音,「我也一樣,想瞭解你的想法。」

  莊林書終於開口。

  「怎麼一個個都說我錯,他就是做得不對,我不能舉報嗎?」他漲紅了臉,倔強又氣惱,「他在課堂上不正常授課,反而講一些和課堂無關的事情,什麼特殊人類的社會現狀……這跟我們哨兵嚮導現在的情況又不一樣,那都是過去了的事情!」

  沈春瀾靜靜看著他,沒有附和也沒有打斷。他看得出來,莊林書的憤怒是色厲內荏的,他在用足夠大的音量和足夠有力的表述說服他自己。

  「這是不是敷衍?是不是對學生不負責任?我為什麼不能舉報他?」莊林書的聲音漸漸大了,「他說哨兵和嚮導在社會上的情況比其他特殊人類要好,這是不是歧視?所以……所以我為什麼不能舉報他!」

  他說完了,直愣愣瞪著沈春瀾。沈春瀾回應他:「所以你只是想指出曹回的不妥?」

  莊林書:「對。我沒有惡意。」

  沈春瀾臉色沈靜:「你想給曹回提意見,難道只有舉報這一個途徑?」

  莊林書有些發愣。

  「莊林書,你得分清楚,現在是對我說謊,還是對自己說謊。」沈春瀾緊緊地盯著他,從眼前年輕學生的眼裡瞅見了慌張和羞慚,「提教學上的意見,為什麼不向院系和學校投訴?你的舉報信直接投到了危機辦的教育審查機構,這是正常的提意見嗎?你回答我。」

  沈春瀾確定他非常清楚向教育審查機構舉報的後果。一個大學講師,如果在課堂上僅端著教科書閱讀,他肯定不會出錯;而一旦他想讓課堂氣氛變得更活潑一些,想基於教學內容談論自己對學科對現狀的看法,幾乎每一句都有可能成為落罪的根據。

  如何劃分授課中的自由與禁忌,這是一門大學問,老師需要斟酌。但這門學問不能成為鉗制教學自由的枷鎖。

  「小莊,我希望你誠實。」沈春瀾低聲說,「你能看著我的眼睛保證在你的舉報里沒有一絲私心嗎?曹回老師的課程,真的有問題嗎?」

  莊林書回避了他的眼神,轉開頭,手緊緊攥著學生證,幾乎要把它捏折。

  沈春瀾抓著他的手,把學生證展平,輕輕拍在莊林書手裡。

  沈春瀾溫柔的動作讓莊林書一直緊繃的肩膀慢慢松懈了。他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細細地回答:「……沒有問題。」

  但他很快又抬起頭,咄咄逼人:「那如果真的有問題呢?難道以後碰見有問題的課程都不能舉報了?舉報是我的權利,也是我的義務。」

  從年輕的學生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沈春瀾霎時間是有些驚奇的。他彷彿不可理解,又像是在瞬間明瞭莊林書的想法,但如鯁在喉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是誰教會了莊林書這樣的事情?他感到一絲難以抑制的憤怒和無奈。

  「你的政治學得不好。」沈春瀾沈聲道,「你享有舉報權利的時候,你的義務,是保證你的舉報合理,公平,正直,不以實現自己私慾為目的。」

  沈春瀾心中有許多感慨。他不知道應當怎麼闡述,怎麼說明,才能讓眼前的學生明白權利加諸身上的時候,責任也隨之加重。背書他是很擅長的,雖然主修教育學,但他也曾認認真真寫過許多討論材料,概念可以信手拈來,但僅僅是概念還不足以讓莊林書解惑。

  沈春瀾想起了自己曾在課堂上說過的一些事情:「小莊,你有沒有聽過‘要讓特殊人類融入社會’這句話?」

  莊林書愣愣點頭。

  「使用‘融入’這個詞,其實等於默認特殊人類是異類,是少數。」沈春瀾看著他笑,雲淡風輕,游刃有餘,「性少數人群,殘疾人,特殊人類……提到這部分人的時候,總要加一句‘融入社會’。雖然我們沒有任何錯,但我們好像天生就被這個世界排除在外。‘融入’的前提是什麼?是我們要改變自己的適應性,爭取多數人的理解,把握機會不斷強調:看看我吧,我和你們一樣,也是有價值的。」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先受到認可的是哨兵和嚮導,因為外貌與普通人完全一樣。之後的半喪屍化人類、地底人、狼人等等特殊種族,則經歷了更為艱難的過程。

  「……很多鬥爭,很多犧牲,當然也面臨了許多的檢舉揭發。‘我懷疑他是特殊人類’,‘他是特殊人類,我認為他有犯罪可能’,這是最普遍的兩種舉報理由。這離我們不算很遠,你可以回去問你的父母或者家裡的老人,他們肯定都知道,那距離現在也不過就幾十年時間而已。」沈春瀾低聲說,「之後才有了這個哨兵和嚮導,半喪屍人和地底人,狼人和其他所有一切特殊人類,都可以讀書上學、工作掙錢、結婚生子的世界。」

  「現在當然好了很多很多,但還是否存在歧視?絕對有,一定有,因為人的天性就是更容易趨同,更排斥差異,差異意味著風險。」

  哨兵和嚮導是推動這一切的關鍵。普通的人類從他們身上確鑿地讀懂了「特殊人類」這個詞的含義——先是同為「人類」,隨後才因不同而變得「特殊」。

  「舉報應該用來監督公權力,用來檢舉犯罪事實。但你現在是什麼樣?」沈春瀾直視莊林書的眼睛,「他說了我不喜歡聽的話,他膽敢跟我不同,或者說,他膽敢跟大多數人不同。你憤怒,所以你要排除他。」

  莊林書低下頭,學生證的邊角被他折來折去。

  「正當的憤怒能讓我們獲得力量。」沈春瀾一字字說,「摻雜私慾的憤怒,會毀滅一個人。你借憤怒之名濫用權利,和曾因為恐懼就四處舉報特殊人類的那些傢伙,又有什麼不同?」

  他等待莊林書的回答。

  莊林書發出很輕的抽泣聲。「對不起……對不起……」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我沒有想這麼多……我就是……看不慣他……入學的時候我和他爭執過……對不起……沈老師對不起……」

  「要道歉就跟曹老師去說。」沈春瀾想了想,決定再深入一點兒,「你也對不起你自己。」

  他拍拍莊林書的肩膀,年輕的學生抬起頭,眼裡濕漉漉的,鼻頭都紅了。

  「我希望你能做一個正直的人,理直氣壯,俯仰無愧。」

  他在適當的氣氛中停下了。

  「我知道了,沈老師。」莊林書擦了擦鼻子和眼睛,「我……我會去道歉的……我現在就去。」

  沈春瀾點點頭,衝他笑笑。

  莊林書起身要走,回頭時猛地嚇了一跳。沈春瀾隨之扭頭,同樣大吃一驚:饒星海靠在小花園的樹下,皺著眉頭摸下巴。

  看到饒星海,沈春瀾立刻想起了那條古怪的小黑蛇。他尚不能完全確定黑蛇是饒星海的,這幾天一見到饒星海就想回避,以免勾起不愉快的記憶。

  但莊林書離開後饒星海就悠悠然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莊林書方才的位置上。

  「你在散髮魅力。」他斬釘截鐵,「很過分。你從來沒用這麼溫柔這麼用心的態度跟我說過話,就連訓導的時候也沒有。」

  「如果你願意按照我的節奏進行訓導,再溫柔再用心的話都能聽到。」

  沈春瀾起身時,饒星海又加了一句:「為什麼對他這麼好啊?他沒有那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看曹回不順眼才舉報的,你說這麼多沒用的幹甚麼。」

  沈春瀾剛剛為人師表一回,胸中滿是輕飄飄熱烘烘的快樂和成就感,此時面對饒星海明顯的挑釁,也能保持足夠的和顏悅色:「我當然知道。但話總不能這麼直白,他和你不一樣,臉皮其實不厚,也能聽進別人的話。直來直去只會讓小莊更逆反,我拐個彎兒來講道理,不批評他魯莽反而說他是想得不夠深,這是很高明的話術。」

  這話說得很不像老師,但沈春瀾一下沒意識到,反倒是饒星海先笑出來了。

  「你是精神調劑師還是咨詢師啊?」饒星海說,「真的,你講話那種方式和調調,跟我以前碰到的老師都不一樣。」

  沈春瀾:「……你今天攻擊性有點強。」

  是吃醋了?沈春瀾腦子里冒出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頓時緊張地想起眼前人大咧咧跟自己表白過。

  「不一樣很好。」饒星海笑嘻嘻,「很有趣。」

  他實際想說「很可愛」,但話到嘴邊,卻又不想惹沈春瀾生氣。沈春瀾這幾天在躲著他,他能感覺到,但不清楚原因。「有趣」是一種贊美,在饒星海心裡算是十分了不得的贊詞,他看著沈春瀾,心想或者還可以再加一句「沒想到你這麼溫柔」?

  面對比平時要好聊一百倍的饒星海,沈春瀾那剛剛獲得成功的教育之心蠢蠢欲動了。

  他笑著說:「我還以為你又要開什麼喜歡我的玩笑。」

  在他的想法里,這個時候饒星海應該回答「不是玩笑」,而他可以立刻接上話,表明自己只會把它當做隨口的遊戲之語,不可能當真。於是饒星海愧然低頭,沈老師再贏一局。

  但饒星海沒有立刻接話。他坐著,沈春瀾站著,那雙從來都黑沈沈沒情緒的眼睛里,又躍出了跳動的、蓬勃的火光。

  「沈春瀾老師。」他正兒八經地念沈春瀾的名字,正式極了,「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太鄭重,鄭重得讓人無法以笑來搪塞。

  「非常喜歡。」他喃喃道,手握成拳捶了捶自己左胸,「我的心臟知道。」

  沈春瀾下意識退了一步。饒星海的氣息是熾烈的,無論是黃金蟒還是黑曼巴蛇全都沒有露頭,但沈春瀾仍然有一種被強大的什麼東西死死籠罩、無法脫身的困窘之感。

  困窘到他的心臟也怦怦直跳了。

  「其實我們以前見過面的,四年前。」饒星海挺快樂地站起身,那攥作拳頭的手沒有松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臉,咧嘴笑道,「你在我臉上砸了一拳。」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節目《黃蛇傳》比較隆重,主演分別是沈春瀾先生!黃金蟒先生和小黑蛇先生!

  《黃蛇傳》改編自中國傳統民間故事,講述了黃金蟒修成人形後下山歷練,偶遇書生沈春瀾並與其墜入情網的故事,可歌可泣,令人落淚。

  但台上只有呆坐的沈春瀾和兀自扭動的黃金蟒。

  梁導:……黑曼巴蛇呢!妝都畫好了為什麼不上場!

  小蛇:它叫黃素貞,我為什麼還是叫小青!

  梁導:編劇的鍋,不要問我。

  小蛇:我也是主角之一,我也跟沈春瀾有感情戲,為什麼這個劇叫《黃蛇傳》?改,改《黑蛇傳》,不然我不上場。

  黃金蟒:不上就不上唄,你以為觀眾來看你這黑乎乎的玩意兒跳大神?

  兩蛇於台上纏鬥,戰況激烈。

  觀眾掌聲雷動,紛紛表示「買票看話劇,居然還有全武行,值」。

  退到台下的沈春瀾:所以我今天還是能拿工錢的吧?

  饒星海(揪著導演):我為什麼沒有戲份,我要在海報上加名字,我一番。

  導演:(倒地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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