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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導法則》第26章
第26章 拳頭和啓明燈(3)

  沈春瀾等人也無聊, 就看著熊貓和沙貓在自己腳下打鬧。

  這兩只小獸都是精神調劑科工作人員的精神體, 熊貓比一般常見的熊貓體型要小一些,黑眼睛骨碌骨碌, 抱著沈春瀾的腿, 直勾勾盯著他, 像是想從他臉上找出什麼痕跡似的。

  沙貓比它鎮定,但注意力全放在沈春瀾的鞋帶上。沈春瀾今天一身輕便打扮, 他自己是沒看出那白球鞋上的鞋帶有什麼趣味, 但沙貓顯然是非常喜歡。

  它有一雙大耳朵,一扇一扇的, 還有一條長長的毛尾巴, 纏在沈春瀾腳踝上, 時不時動彈兩下,給他撣灰。沈春瀾看著喜歡,想摸摸它腦袋,但不敢下手。

  一旁盯著他半天的女孩開口:「它挺溫順的, 不咬人。」

  沈春瀾大膽伸手去摸。沙貓仰頭看他, 眼睛又圓又大, 滿是純真。

  沈春瀾心都化了:「你要跟天竺鼠玩嗎?」

  他說著就把自己的精神體釋放了出來。

  辦公室里的兩個人——兩只小獸的主人都緊盯著那團緩緩落到地面上的白霧。白霧團成一個球,一隻手掌大的天竺鼠出現在熊貓和沙貓面前。

  沙貓和熊貓頓時放開了沈春瀾。

  沈春瀾隨身帶著堅果,這時給大屁股鼠拋了一顆。天竺鼠顫巍巍接住榛子,一點兒也不怕似的,想了想,遞給沙貓。

  沙貓端詳片刻, 抬爪拍掉。榛子滾到一旁,天竺鼠迅速拾起,挪動屁股蹭到熊貓面前,怯怯把榛子放在它爪旁。

  熊貓學沙貓的樣子把榛子拍開,那果子又咕嘟嘟滾走了。

  沈春瀾:「……」

  太傻了,太蠢了。他覺得有點兒丟臉,雖然沙貓和熊貓顯然都很喜歡這只大屁股鼠。

  「你的精神體?」有人從門口走入,笑著問,「天竺鼠是嗎?真可愛。」

  沈春瀾抬頭,看見一位清俊的青年走入,手上拿著的幾份文件迅速放在了室內二人桌上:「你倆整理一下資料,白小園寫報告,唐錯整數據。謝子京呢?……」

  他迅速安排好工作,示意沈春瀾到自己辦公桌旁坐下。沈春瀾笑道:「秦科長,你好。」

  「叫我秦戈就行。」青年笑著回答,「不用客氣,你喝什麼茶?我從主任那邊拿了點兒金駿眉,你試試?」

  沈春瀾點頭。眼前的年輕人叫秦戈,是危機辦精神調劑科的科長,國內五位精神調劑師之一,也是給饒星海做檢測的人。

  和國外早在幾十年前已經開始的「海域學」研究進展不同,國內的海域學起步較晚,研究成果也並不太多。

  「海域」是哨兵嚮導的精神世界,每一個人都擁有一片與別不同的「海域」,它無邊無際,極其寬廣,是他們精神世界的表徵。

  而精神有問題的哨兵和嚮導,他們的症狀會在海域之中完整呈現,以各種扭曲的、匪夷所思的方式。

  一般的嚮導可以探索哨兵的海域,但僅止步於淺層海域,也就是當下的情緒、海域的整體等等比較基礎淺顯的地方。

  但精神調劑師不同。這是需要嚴格學習、測試、考驗和審核才能獲得的職業資格,不僅要求嚮導具有非同一般的海域探索能力,並且要求嚮導必須具有極強的自我調節和自我平衡能力,能在工作之後及時調整自己,恢復常態。

  秦戈是國內第五個精神調劑師,沈春瀾記得,眼前的年輕人甚至可以深入到海域深層,探索連哨兵本人都已經想不起來的原始記憶。

  是他寫下了包括饒星海在內的所有孩子的海域檢測報告。

  「我記得他。」秦戈笑了下,「其實我們科室里所有人都記得。他當時在酒店大堂里釋放了精神體,黃金蟒是吧?還跟我們這位沙貓大姐僵持了好長一段時間。白小園同志是我們科室里難得的女哨兵,能力很強,但是你學生也不差,打架很厲害。」

  一旁的白小園沒理他,她沈迷於和熊貓、沙貓、天竺鼠玩互相滾榛子的遊戲。

  沈春瀾心想,打架方面,還是比我差一點點的。

  正要說話時,辦公室的門輕響一聲。原本呆在這兒的兩人已經離開了,把他的天竺鼠也一並帶走。

  「就在大院裡玩兒,不遠。」秦戈說,「你要談的畢竟是學生的隱私,我和你知道就行了。他怎麼了?出事了嗎?」

  秦戈回憶饒星海當時被帶隊老師壓去跟別人道歉的樣子。「他不像是不講理的學生。」

  沈春瀾又想,他不講理的時候太多了,是您不知道。

  「我懷疑饒星海有兩個精神體。」沈春瀾言簡意賅,盡量挑選重要的部分說。他曾清晰看到黑曼巴蛇的模樣,也數次看到它出現在饒星海身邊。

  秦戈認真聽完,長久地沈默著。

  「沈老師,我學過‘海域學’,也見過很多案例……中外都有,現在的,過去的,都有……但我確實從來沒聽過,也沒見過有人能擁有兩個精神體」

  「……饒星海是人格分裂嗎?」沈春瀾問。

  秦戈很快搖頭:「不可能,我可以萬分確定地告訴你,饒星海沒有人格分裂,也沒有精神分裂。我看過他的檔案,雖然生長在孤兒院,小時候過得不算太好,但他的‘海域’是平靜、完整,甚至有趣的。」

  人格分裂的哨兵和嚮導,海域會呈現出一種古怪的支離破碎,彷彿從同個根底中生長出來的不同的巨大城市。秦戈沒有在饒星海的「海域」中發現這一點。

  「即便是人格分裂,精神體也是同一個,只是會呈現出不一樣的狀態和性情。」秦戈沈思片刻,「我想再見一次饒星海。」

  沈春瀾連忙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那條黑蛇太異常了,你看到就曉得。黃金蟒無毒,但黑曼巴蛇有劇毒,而且黃金蟒性格溫順,但那小黑蛇太有侵略性了。」

  秦戈:「嗯……侵略性?為什麼不是攻擊性?」

  沈春瀾愣了片刻:「有區別?」

  秦戈:「有區別。攻擊性,是說它表現出來的樣子。侵略性,更多來自你的感受。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事嗎?」

  沈春瀾:「……」

  跟精神調劑師聊天真讓人緊張。他回避了這個問題:「我會抽空安排你跟他見一面的,你什麼時候有空呢?」

  「最近可能不行,非常忙。」秦戈翻了翻自己的日程,「這樣吧,我忙完手頭的工作立刻去找你,可以嗎?」

  沈春瀾只能答應。

  秦戈頓了頓,又笑道:「但是,他可能不歡迎我。酒店那件事情之後,他對我們有種慚愧感,不太好意思見到我們。我當時巡弋他的‘海域’,很難進入,他的防波堤特別堅固,我一直告訴他,沒有人怪他,他的一切性反應都很正常。之後才慢慢發現了入口。」

  他曾深入過饒星海的「海域」,在那裡發現了許多被過度美化的童年回憶:小小的、擁擠的遊樂場,滿是各色動物的馬戲團,放滿各種零食的小賣部,看起來空蕩蕩但滿是人聲和笑聲的操場,放滿美味食物的長餐桌……等等等等。

  「‘海域’會隨著人的年紀、閱歷增長而變化,一般成年人的海域,即使留存童年的記憶,也不會有這麼驚人的數量。」秦戈輕聲說,「他童年缺失的東西太多了,可能要花一生的時間去治癒傷口。」

  渴望愛,渴望親密關係;但又恐懼愛,抗拒親密關係。

  他像色厲內荏的戰士,拿著長矛盾牌往前猛衝。當他想回頭時,根本不存在讓他回歸的渡口。

  「沈老師,如果你用對待普通學生的態度對待他,那還不至於很麻煩。」秦戈笑了笑,「但是如果你認真去關注他,想幫他,開解他,安慰他,可能會很艱難。」

  .

  沈春瀾與秦戈告別,有些喪氣,又有些難過。

  至少這一趟確定了兩件事:饒星海不是人格分裂,他的「海域」也沒有可見的任何問題,這是一個正常人。

  第二件事因此變得更奇怪了:他是連秦戈都從來沒見過的,擁有兩個精神體的「正常」哨兵。

  「沈老師!」

  沈春瀾已經走到危機辦門口,聽到身後呼喚連忙回頭。

  精神調劑科的女哨兵白小園匆匆跑來:「科長剛剛打了幾份文獻,你拿著看看,說不定會有幫助。」

  沈春瀾連忙道謝。他因為曹回那件事,覺得危機辦里都是些狠人,但這回造訪精神調劑科,他又覺得不像:大家都挺和善的,對他、對他的天竺鼠也非常友好。

  他接過白小園手裡的資料,斜刺里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橫在白小園面前。

  那只手上拎著一個小小的白紗袋子,包裝精緻,裡面裝著兩顆顏色漂亮的糖。

  「早上好。」拿著糖的男人說,「你喜歡西柚味還是青瓜味?」

  白小園瞪他一眼,沒接:「都不喜歡。」

  她說完笑著跟沈春瀾揮手道別,跑開了。沈春瀾看了看身邊的男人,很高大,很帥,胸口的標牌上是危機辦刑偵科的標誌。

  白小園不收他的糖,男人顯然也不想把糖分給沈春瀾,仔細揣兜里走進了危機辦。

  沈春瀾站在路邊等車的時候,總是時不時想起那兩顆圓滾滾的糖果。他喜歡西柚味。

  ……他真的曾用那種方式跟饒星海灌過雞湯嗎?沈春瀾確實記不住了,但那的確是大學時自己很喜歡的方式:用手邊隨處可抓的東西講道理。

  秦戈或許說對了,要教導饒星海很難。沈春瀾禁不住想,但我已經不可能半途而廢……我給過他糖,我給過他一點點希望。

  他是因我而來的。他因為我才站在此時此地。

  這世界上若有人是這樣來到另一個人面前,沈春瀾心想,就連秦戈這樣冷靜又學識豐富的調劑師,也不可能不被打動。

  .

  饒星海把可樂交給曹回的時候,鼻子一直很酸。

  他想打噴嚏,但竭力克制住了。

  曹回一邊走出教室,一邊狐疑看他:「這什麼?」

  饒星海懷疑曹回智力也有問題:「可樂。你不喜歡這個?那我去換百事。」

  「不是,你給我可樂幹甚麼?」曹回故意挑起眉毛,「整個新希望都知道曹回老師在減肥,你給我可樂……你這是謀殺!」

  饒星海:「……」

  曹回看出了他的想法:「想打聽沈老師的事情?」

  饒星海:「你不喝,我喝。」

  曹回咽了口唾沫:「你喝你喝。其實你不必用這玩意兒來賄賂我。這才剛入學倆月,你還有很多時間去瞭解沈老師。喜歡不喜歡的,到時候再說。」

  饒星海一下就頓住了,甚至微微眯起眼睛:「他連這個都告訴你?」

  「我們之間沒有秘密。」曹回笑道,「沈老師以前也是很受歡迎的,長得特別打眼,一大片學生里,很容易就被人盯上。我理解你,完全理解。」

  饒星海慢吞吞揭去拉環。淡白色氣體裊裊地從口子中冒出,二氧化碳氣體在甜水中嗶剝爆裂,他聽見聲響。

  喝一口可樂,冰涼的液體讓他找回了節奏。

  「你現在知道我的秘密了。」饒星海垂下眉毛,竭力裝可憐,「但我還什麼都沒問到。」

  曹回正要說話,手機響了。饒星海眼尖,看到屏幕上是「沈春瀾」三個字。

  曹回嗯嗯了幾聲「曉得了,幫你招呼他」,掛斷。扭頭見饒星海亦步亦趨跟著,他無可奈何。

  「沈老師大學時候有多皮?」饒星海問。

  曹回有些受不了他亮晶晶的眼睛,平時不說死氣沈沈,至少也沒什麼表情的一個人,現在恨不能揪著自己刨根問底。

  「你學習怎麼不見這麼積極啊?」曹回嘆氣,「好吧,告訴你一個秘密。沈春瀾在這世上什麼都不怕,除了一個人。」

  饒星海:「我。」

  曹回:「……你算老幾!是他大哥!」

  饒星海吃驚了:「大哥?他有哥哥?」

  曹回:「沈老師以前在宿舍里上躥下跳的,只要他哥一到,立刻變成小白兔……不是,立刻變成天竺鼠。你是沒見過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他為了堵住他哥罵他的嘴,拼命往他哥面前的碗碟塞菜的樣子。你回憶一下,就跟他那老鼠一模一樣。」

  饒星海忍不住笑起來。曹回見他笑了,覺得自己給沈春瀾挖的這坑十分有趣,於是和他一起哈哈仰脖長笑。

  饒星海一罐子可樂還沒喝完,已經從教學樓走回了院系。他原本不想去找沈春瀾,但曹回說的話勾起了他的興趣。他想去跟沈春瀾說幾句話,或者看看他,逮到機會還能再強調一遍「我憧憬你」,讓沈春瀾緊張緊張。

  畢竟沈春瀾緊張的樣子可太有意思了。

  饒星海也不知道沈春瀾在不在,但他走到沈春瀾辦公室門外,隱約聽見了裡面的聲音。

  他禮貌敲門。

  片刻後,裡面傳出奶聲奶氣的一句「請進」。

  饒星海:「???」

  他滿頭霧水,推門而入。

  站在門後的是一個高度只到他大腿的小姑娘,扎著倆揪揪,頭髮自然卷,眼睛又黑又圓。她原本帶著笑,看見饒星海走進來,那笑漸漸消失了,呆呆看他。

  饒星海也呆了。他看看這小姑娘,又看看正大模大樣坐在沈春瀾辦公椅上的男人。

  一個三十來歲的職業男性,穿著西服,架著黑框眼鏡,正打量著饒星海。他眉頭微皺,看起來脾氣不是太好。

  饒星海一度懷疑自己走錯了,退出門外確認,但這兒確實是沈春瀾辦公室。再走進來時那小姑娘已經跑到男人身邊,小手扒在桌沿,從桌面上露出半個卷頭髮的小腦袋,眼睛盯著饒星海。

  饒星海一看她,她立刻縮了下去。

  饒星海:「……」

  「你好。」男人先開口了,「來找沈老師?」

  他說話的音調和沈春瀾有一點兒像,彷彿是抽煙過度的沈春瀾老師,但比沈春瀾更有威嚴。饒星海忽然從男人臉上找到了與沈春瀾相似的部分:那對似乎總是蘊藏著不高興的眼睛,和壓低的濃眉。

  饒星海瞬間福至心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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