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錄音
204宿舍的4個女孩中,陽雲也和宮商是嚮導,唐楹與喬芳酒是哨兵。
宮商把《嚮導通識》和《哨兵通識》兩本書都給看了,隨時能上場考試那種程度。但她總覺得書本上的內容遠少於課堂上老師講授的內容,何況曹回的「哨兵通識」課是新希望學院裡赫赫有名的精品課程之一,她非常感興趣。
無奈每周的哨兵通識課和嚮導通識課都排在同一個時間,宮商不是陽得意,她不可能為了聽哨兵的課而不上嚮導的課。為了滿足她的求知願望,唐楹和喬芳酒會輪流給她錄上課的音頻,方便回宿舍後宮商自己學習。
巧得很,曹回出問題的那節課,錄音的人正是唐楹。
饒星海對這件事也充滿好奇。曹回的課是大課,在課堂上的大一新生是教育科學系和物理系的,他聽周是非說,舉報的人恰好就是教育科學系心理學專業的新生莊林書。
和學工處師兄關係好得勾肩搭背的陽得意則補充細節:早在開學的時候莊林書就已經和曹回產生了矛盾。學工處的曹回當時在教育科學系的報到處負責登記學生,莊林書來的時候連錄取通知書都忘帶了。曹回堅持要看錄取通知書才能安排宿舍,那天又熱又悶,莊林書滿頭是汗,拍著桌子和曹回吵架。
饒星海想起來了,他來報到的時候,教育科學系的幾個人正在報到處收拾桌椅——破碎的桌椅。
「莊林書釋放了精神體。」陽得意說,「但曹回立刻就壓制住了,沒出大問題,就現場有點兒亂。這件事情最後曹回也沒報上學校啊,就說是自己的雪豹出來維持秩序,沒有學生鬧事。但莊林書就開始怨曹回,聽說他上課的時候經常跟曹回提問題,基本都是打岔。」
當時正在擦自己那根閃亮的神經義肢的屈舞也加入了討論。他上課認真,不止一次在課堂上看到莊林書舉手提問。曹回被他煩得不行,暗搓搓地提醒過學生,如果有疑問可以在下課提,或者在他講完一個部分再提,貿貿然打斷上課節奏對老師和學生都不好。
唐楹把手機遞給了系主任。饒星海跟著她,系主任便以為他倆是一起來的,沒有在意。
錄音放出來,果然是那天上課的內容。
唐楹就坐在蹭課的陽得意身後,錄音清楚地錄下了陽得意那句「小黃書」。
系主任臉色變了一變,唐楹看著饒星海笑。饒星海不動不搖,十分鎮定。
莊林書是在曹回結束紀錄片片段,開始講課的時候站起來的。
「……雖然在我們的社會上存在著許多的特殊人類,但特殊人類整體佔比仍舊非常少。之所以特殊人類會受到關注,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人們認為特殊人類即便數量少,但危害性並不就因此減弱。」曹回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哨兵和嚮導一直都被認為是top級別的,在這個危害性排行榜上。為什麼嚮導也有嚴重危害?因為什麼?對,你說……沒錯,正因為哨兵和嚮導雖然是特殊人類,但是他們外表和普通人一模一樣。」
人們總是會懼怕「不同」,尤其是潛藏在相同之中的「不同」。
哨兵和嚮導的外表與常人一致,這成了他們融入普通人社會的門鑰匙,也成為了他們備受警惕的原因:因為「和我們一樣」,所以根本無法在一開始接觸的時候就提防。
半喪屍化人類、地底人、雪人、海童、茶姥……這些在外表上與人類相異的夥伴,能清晰地顯示出自己「特殊」的本質,又因為數量少,尤其半喪屍人和地底人是因為後天受病毒感染才產生變化的,稀奇之中又帶了可憐,普通人類談論起來,總覺得他們和「自己」是不一樣的。
哨兵嚮導外觀上的不特殊,帶來了很多問題。就連全國推行的特殊人類監護人制度,一般也只在哨兵嚮導身上實施。
這裡面的潛台詞非常明顯:因為默認你們是危險的,所以需要監護。
曹回仍在繼續:「而在哨兵和嚮導之中,我們哨兵要面臨的社會認同問題比嚮導更多。毫無疑問,哨兵和嚮導被稱作‘齒輪’,因為我們確實在整個人類歷史的進程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這比其他特殊人類更顯著。在二戰的戰場上,大量哨兵付出了生命,這都是有記載的。
「上世紀九十年代左右,哨兵的整體就業率比嚮導高,很多嚮導沒辦法找到和自己所學專業匹配的工作,他們會選擇和普通人一樣,走上並不特別的崗位。但是進入21世紀之後,由於哨兵的工作已經接近飽和,而嚮導又是更溫和無害的,兩者的就業率開始發生逆轉。很多哨兵還執著於自己的‘哨兵’身份,我就要去當兵,我就要考警察,我要進地質隊,我要上山下海……不好意思,滿了,沒你的位置了。但嚮導呢?因為之前的就業率低,嚮導對自己的工作幾乎沒有選擇權,所以給人的印象是——哦,雖然你是特殊人類,但你確實跟我們一樣,什麼都能幹,不挑剔。
「就業市場的需求變化比哨兵嚮導的心態變化更快。而就業可以說是保持社會穩定的一個關鍵因素,因為哨兵就業率低,我們就成了更不好管理的一部分……」
音頻中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老師,我有問題。」
是莊林書。
「曹老師,」他還清了清嗓子,「你剛剛的言論是不是對嚮導,甚至對其他特殊人類不公平?為什麼你一定要在哨兵的課堂上強調其他特殊人類和我們是不同的?我認為你在歧視包括半喪屍人、地底人在內的其他特殊人類。明明他們才是更可憐、更需要幫助的,而你卻把最強大的哨兵當做弱勢群體。」
幾乎整個課堂都靜了。曹回明顯也愣了一下才回答。
「我說的可憐……我只是在描述當下社會對其他特殊人類群體的看法。」曹回的語氣開始變得謹慎,「況且,我從來沒有說過,哨兵是最強大的。你不可能在我的課堂上聽到這樣的話。」
「你沒有直接說,但你明顯傳達了這樣的意思。」莊林書大聲反駁,「你的言論違反了特殊人類和普通人類的共存宣言,你損害了特殊人類的利益。我們的社會是普通人類和特殊人類共存的社會,‘求同存異,和諧前進’,這是今年特殊人類發展大會的主題,曹老師,你不覺得你的上課內容和發言全都是嚴重的歧視嗎?你為什麼一直在說哨兵嚮導和別的特殊人類不同?特殊人類的人權,你覺得不重要?」
「這種高帽子我不敢戴。」曹回的聲音嚴肅起來了,「事實上,即便是現在的社會,普通人類特殊人類之間同樣存在各種矛盾和歧視。莊林書,我們客觀地描述和分析這個世界,不等於我們否定平等和……你所謂的人權。恰恰相反,如果我們不能正確地認識世界的本來面目,我們就不可能理解它,更不可能改變它,讓它朝著我們想改善的方向發展……」
系主任一直聽著,沒有出聲,直到下課鈴聲從音頻中響起。
第一節 課結束了,接下來哨兵們轉移到嚮導的大階梯教室里繼續上課。
「莊林書在第三節 課結束之後還去跟曹老師爭論,但我那時候沒有錄制。」唐楹解釋。
系主任點點頭:「我知道。」
他讓唐楹把音頻傳給自己,然後讓兩人離開。
「這件事先不要對任何學生講,如果你們宿舍的人知道了,也讓大家保密。事情結束之後我們會有公告。」系主任頓了頓,像是安慰他們,「放心,我也認為曹老師沒有任何問題。」
唐楹和饒星海離開院系辦公樓往食堂走去,饒星海一臉若有所思,唐楹一走到外面,迅速點煙咬在齒間。饒星海:「煙好抽?」
唐楹:「是啊,爽死了,你試試?」
饒星海接過一支,發現這煙細長,和平時見到的不一樣。「女人抽的?」
「想抽就抽,管它是男是女。」唐楹按下打火機,「點不點?」
饒星海把煙收起來了,擺擺手。唐楹:「那你還我。」
饒星海岔開話題:「莊林書很厲害。」
唐楹舒舒服服吐出一口煙氣,喟嘆一聲:「嗯……厲害嗎?我覺得很可笑。扣帽子嘛,我也懂啊,他莊林書說哨兵是最強大的,媽的,這不是歧視嚮導?我估計他也認為男哨兵是最厲害的。這種人就是這樣,他說一句話你就能知道他肚子里都裝了些什麼臭渣爛滓。」
她遠遠看見喬芳酒和陽雲也從校道經過,打招呼之後把自己手裡的煙亮出來,挑釁地衝皺眉的喬芳酒冷笑。
「看不慣就要弄死,這是什麼野獸邏輯——不好意思,我跟野獸道歉,野獸沒這麼惡心。」唐楹心情明顯變好,「再說了,我還看不起裝模作樣的人呢,可我也沒罵她沒打她啊。」
饒星海不知如何回應,想了半天:「您真文明。」
「謝謝。」唐楹又抽了一口煙,「我估計那莊林書舉報信上也是這樣寫的,先給曹回扣一堆大帽子,就那種曹回自己摘不掉,但危機辦那些破玩意兒一瞧見就立刻興奮的大帽子,什麼不人權啦,歧視啦,跟學生散播不良信息啦。這種八股文誰都會寫,但沒人真的去寫……太臟了,手也臟心也臟,這十年的學都上到狗肚子里去了。」
唐楹逮到一個自己喜歡的話題,滔滔不絕,一句比一句順溜,講到高興處連煙都顧不上抽了。
饒星海聽了一半,注意力已經被蹬著自行車匆匆靠近的沈春瀾吸引。
「……嗨。」他本想說一個「哼」,但立刻想到唐楹在身邊,決定給沈春瀾一個面子。
唐楹則立刻四處轉頭找這兒的禁煙標誌,發現沒有,忙大膽地狠抽一口。
「公共場合不要抽煙!」沈春瀾又照例訓她一句,轉頭看饒星海,「今晚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饒星海眼睛都亮了,交換暗號似的,在胸前悄悄伸出兩根手指:「第二次?」
沈春瀾覺得他表情怪異,連帶唐楹的表情也怪異起來,當然後者的怪異之中還充滿了不夠文明的八卦意味。這當然是第二次訓導,但唐楹在場,沈春瀾不會直說。
「給你指導你那破論文!」他回答,「別遲到,七點半。」
他車子的剎車線斷了,說完便小心翼翼地蹬著往修車的地方去。
「第二次什麼?」唐楹連煙都不抽了,笑得嘴巴都咧到耳邊,迭聲追問。
饒星海:「約會。」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就請黃金蟒表演節目:《一生何球》。
友情出演:天竺鼠(飾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