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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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料中男人暴怒的場景並沒有出現，他只是緩緩地站起了身子，用手撐著桌子，微微俯身看著她，容清強迫著自己抬了頭和他對視，就見他眼裡一片幽深，隱隱有什麼情緒在一點一點積聚著。

「不要見面？那麼藥呢？」

「我替你開好方子，醫院專門有代煎，到時候會快遞給你送過來。」容清答得流利，卻讓男人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更沉。

「看來你早就都想好了啊，」宋儼的語氣有些意味不明，讓容清的心頭微微顫了一下，就聽見他的聲音繼續響起，「你要時間，我可以給，我說過，五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天。」

「但是容清，你要的時間是多久？給了你時間，你又是不是會真的好好考慮，而不是像上次一樣，當面敷衍，一轉身就迫不及待地要躲開我？」

想起先前被撕碎的辭職信，還有那天辦公室裡那個粗暴的吻，容清微有些晃神，很快便定下了心來，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意，語氣裡帶上了幾分破釜沉舟的決絕意味：「抱歉，這次不會了，我一定……會想清楚。」

不能再拖了，否則現在和他這樣算是什麼呢？明明從來都不是以戀人的身份和他相處，他們卻擁抱過、接過吻，她甚至穿過他的衣服、和他同床共枕過……無論如何，這一次，必須要有一個決斷。

……

「容清，記住你說的話，一周後見。」

容清點頭，道了聲「再見」，就見男人已經搖上了車窗，絕塵而去，一直到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然後看了眼牆上「長寧醫院」那四個大字，腳下頓了頓，轉身進了醫院。

宋儼到底還是答應了，給了她一個星期的時間，其實她覺得這麼短的時間大概是不夠的，可是看著他捏緊了拳頭強忍著怒氣的樣子，她終於還是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乖乖地點了頭。事實上她也不知道究竟要怎麼樣才能理清楚兩人之間的關係，但是至少……她需要靜一靜，而且，必須要有一個決定，拖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不過這些都是下班之後該考慮的事了，而現在……容清深吸一口氣，看了眼內科門診前牆上貼著的醫師名字，敲響了門。

得了允許推門進去，室內乾淨整潔，一身白大褂的青年正面對著門口在桌前端坐，對面的病人因為背對著容清的緣故，看不清楚容貌，只是從身形和衣著上能判斷出大約是個年輕女子，伸了手擱在軟墊上，等著醫生號脈。

「清清你來了？」年輕的醫生聞聲抬頭，容貌清俊，笑意溫和，語氣之中還帶了幾分歉意，「你先坐一下，等我看完這個病人。」

容清笑著點頭，「嗯」了一聲，卻並沒坐下，只是走到窗前，眯了眼微仰頭去看窗外的陽光。容清其實很喜歡曬太陽，陽光照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就覺得好像整個人都從心底裡暖了起來。長寧醫院素來以中西醫結合而出名，因為中醫崇尚自然的緣故，雖然是醫院，卻很注重綠化，放眼望去，一片綠蔭，煞是令人心曠神怡，容清緩緩地吐息了幾次，聞著空氣裡若隱若現的草藥香味，心情也漸漸地舒緩了下來。

「清清，有心事？」

「沒有，我沒事。」容清微微扭頭，就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自己身側，有些關切和擔憂地看著自己，心下一暖，搖了搖頭，問道：「好了？剛才那位怎麼樣？」

「心思太重，思慮過度，你知道的，現在人的壓力都太重了，好在她還不算太嚴重，調理一陣子就好了。」男人取下眼鏡擦了擦，又架回鼻樑上，用手推了推，道，「我爸不在，我帶你去報到辦手續？」

「你不是還在看診麼？你告訴我地方，我自己去就行了。」容清轉身，看了眼空下來的桌椅，搖頭拒絕。

「現在已經是休息時間了，一會兒會有同事來換我的班，我特地約你在這時候來的。」男人已經走到了門口，轉動門把手，溫和地笑意裡忽然帶出了一絲調侃，「我怎麼能丟下小師叔一個人不管呢？」

忽然聽到「小師叔」這個稱呼，容清終於再也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眨了眨眼，跟著男人出了門。

說起小師叔這個稱呼，一度讓大家都很是頭疼。容清是周老的關門弟子，但其實周老的年紀早就已經足夠做她的祖輩了，在她之前的師兄師姐年紀都比她大了許多，比如說作為長寧醫院院長的葉師兄，就連他家兒子——也就是眼前這位叫做葉硯的年輕醫生，都比容清大上了幾歲，更何況當初容清剛拜師的時候還只是個十多歲的小丫頭，這一聲「師叔」，喊的人彆扭，聽的人也難受，終於在當初還是少年的葉硯的強烈抗議下，以互相稱呼名字而告終。不過「小師叔」這個稱呼，倒是被他記了下來，時不時地就借此調侃一番。

葉師兄這幾日正在臨市開會，便把她來實習的事都交代給了自家兒子。容清並不清楚究竟是師兄已經打過招呼了，還是所有實習醫生的報到的流程都是這樣，總之由葉硯帶著，很順利地就辦完了手續，換上了白大褂，挽起了頭髮，很快就是一派幹練沉穩的醫生形象。

按規矩，實習醫生最開始的時候，都是從藥房做起的，也就是做收了方子後給病人抓藥、包藥的工作，而不是直接進科室，其實這也是為了讓實習醫生們儘快地熟悉中藥，畢竟學校裡講的多半還是理論，草藥的實物並不太常見，甚至到了藥房之後發現根本就不認識中藥的人也並非是個別現象，畢竟學校裡的時間有限，這樣的問題一時半會兒還解決不了，醫院裡也只能做了這樣的安排，「強迫」著人用最短的時間去認識草藥。

容清幾乎可以說是從小和草藥一起長大的，自然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又有了院長給的便利，直接就越過了這一步，開始輪著在不同的科室實習。

跟著葉硯走在醫院的林間，看著時不時有迎面遇上的小護士們微仰著頭神情羞澀地和身邊俊秀的青年打招呼，容清彎了彎嘴角，迎上女孩子們帶著疑惑和警惕的眼神，微微頷首，有兩個似是愣了一下，點頭回應，另一個卻是直接扭過頭去，向葉硯道了別，紅著臉就離開了。

「你老是逗人家小姑娘做什麼？」一雙大手覆上了容清的頭頂，略微揉了揉，卻又因為頭髮被挽起而不敢太過用力揉亂，青年的語氣微有些無奈，容清仰了頭，樹影斑駁，陽光透過縫隙灑在他的身上，照得他整個人明明暗暗，卻又偏偏透出一股溫柔和暖意來，就像是春風拂面——很俗套的比喻，卻意外地適合他。

「阿硯很受女孩子歡迎呢。」容清並沒有回答這般明顯的調侃，只是抿著唇輕笑了一聲，身旁的青年自覺無趣，笑著扶了扶眼鏡，也不再多話。

長寧醫院因為是中西醫結合的緣故，科室比一般醫院要多得多，簡直可以說是「五花八門，無所不有」，容清甚至還看到了「減肥科」的字樣，忍不住有些無奈。據葉硯說，最近婦科似乎是有些缺人手，容清來得正是時候，直接就安排她第一個去婦科實習，容清點了點頭，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

容清是吃過了早午飯就被宋儼送來的，這會兒還是醫生的午休時間，葉硯推開婦科診室的門的時候，只有一個女孩子正看著書，見有人進來，略有些驚訝地抬了頭。

「葉、葉醫生？」

「打擾了。」葉硯點頭，側身讓容清進門，「這是新來的實習醫生，我帶她過來。」

容清淺笑著沖對面的女孩子點了點頭，然後就看到她有些局促地合上了手裡的書，微紅著的臉還有些嬰兒肥，靦腆地對自己回以了一個笑。

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吧，容清想著，笑意深了些，轉向身旁的男人：「你回去忙吧，接下來我自己處理就可以了。」

「那就麻煩你了。」葉硯點頭，向對面的女生打了個招呼，就見她有些無措地搖著手，示意著沒有關係，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容清的肩膀，「別多想，有心事想說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

直到容清點了頭應下，他才終於放了心一般，推門離開。

「那、那個，你好，我叫趙緣，你……」緊張又夾雜著些失措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容清轉身，就見女生漲紅了一張臉，目光有些躲閃，卻又帶著些期待地望著自己，忍不住彎了眉眼，笑得溫和。

「你好，我叫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