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誤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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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家裡那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成天地鬥來鬥去,容清一開始的時候還想著勸一勸,後來發現那兩人是如出一轍的「虛心接受,屢教不改」,乾脆也就放棄了,由得他們去鬧。好在自從自己答應了宋儼過陣子搬去和他一起住,他的容忍度好像就變得越來越高了,雖然有時候還是忍不住要和容池相互挑釁,但看得出一向霸道的宋大少到底還是耐住了性子。
容清其實是有些想反悔的,可惜宋儼好像是看出了什麼,每次一到她想提起的時候,就一挑眉死死地盯著她看,大有「你要是敢反悔我就咬死你」的意思,容清想想他那幢冷清的小別墅和最近的「忍讓」,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好在並不是馬上就要搬過去,暫時還有一段時間可以讓她緩衝一下,有個心理準備,容清也還是老老實實地白天在醫院上班,晚上回家看著那兩人幼稚地「你撓我一下,我撓你一下」,居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其實過得也挺愉快的。
「容容,」午休時間,趙緣挽著容清的胳膊,一邊往食堂走,一邊還在想著今早看書時候碰到的問題,皺著眉苦惱地問,「你說,桂枝的藥性天生就是往上竄的,可是如果陽氣堵塞的地方是在人體的下方,該怎麼辦啊?藥力根本就達不到啊,也沒法用別的藥來代替通陽的功效……」
趙緣現在已經很容清混得很熟了,雖然骨子裡還是難免有些害羞和緊張,但和從前比起來,至少和熟悉的人相處起來,已經能夠做到很自然了。容清先前一直擔心她的性格,可偏偏自己又幫不上忙,現在看起來,倒是自己多慮了,按這個趨勢下去,大概總有一天,她會自己調整過來的吧……
「其實並不難的,」容清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解釋著,「正所謂清氣出上竅,濁氣出下竅,桂枝屬於‘清氣’,再加上樹枝的天性原本就是要伸展的,所以藥性才會往上走,只要把桂枝的份量加重,濃度增加了,‘清氣’就會變成‘濁氣’,自然就會往下走了。」
「這樣啊!」趙緣一臉的恍然大悟,「也就是說,‘清氣’和‘濁氣’其實都是沒有定論的,完全可以通過濃度的變化來控制一味藥或者一帖方子的走向嗎?」
容清含笑點頭,很顯然對她的靈活理解感到相當滿意。
「容容你真厲害……」疑惑得到解答的興奮過後,趙緣撓撓頭,又有些失落起來,「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樣就好了,這些老師都沒有講過呢……」
說到老師,容清忍不住又想起那個年紀一大把,有時候卻還是任性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的老人,當初拜師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扔給自己一本《神農本草經》一本《傷寒雜病論》,然後把自己丟進了藥房,整整一個月之後才來問自己看書的進度。不得不說,對於中醫而言,有一個好老師和一個扎實的基礎,實在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清清,趙緣。」容清拍了拍趙緣的肩膀,剛想說些什麼,就聽見了葉硯那熟悉的清朗嗓音,抬眼看去,果然那人正隔了老遠地朝自己招手示意自己過去。聲音其實不算很大,不過距離到底是有些遠的,葉硯也難免比平時說話大聲了不少。明明是不算那麼禮貌的行為,那個人做出來,卻偏偏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容清看了眼周圍紅著臉或正大光明或遮遮掩掩偷瞟院長公子的女孩子們,忍不住低低地歎了口氣——又是一個禍害……
……
「清清。」一起走在醫院的小樹林裡,葉硯忽然開口喚了一聲。
趙緣最近越來越用功,每次吃完飯,就急急忙忙地趕回去繼續看書,留下容清和葉硯兩個人從容地吃著飯,然後偶爾不緊不慢地一起散個步消化一下才回去工作,就比如說是像現在這樣。
吃飽了之後總是習慣性地有些困倦,容清輕輕地「嗯」了一聲,等著葉硯把話說完。
「那天你們來家裡吃飯,阿池跟我說了些話……」
容清微微仰頭,就見葉硯有些促狹地笑了起來,忍不住有些疑惑。說起來,因為自己的關係,阿池和阿硯之間也不算是陌生了,可一來阿池對學醫一直沒什麼興趣,二來兩人的年紀相差得也不算小,所以兩人之間其實也說不上有多親近,阿池他……怎麼會突然有事跟阿硯說?
見容清一臉的茫然,葉硯好像是很滿意的樣子,眼裡的笑意更深。
「他說……你那個男朋友靠不住,還不如讓我把你直接拐回家得了,省得以後被人欺負。」
容清微愕,迷茫了一陣,終於想起上次自家弟弟說「我覺得葉硯不錯」的事,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他最近正在鬧脾氣呢,你不用理他。」容清抬頭,滿臉的無奈。
葉硯「嘖」了一聲,忽然微微俯了身,挑眉問,「我覺得阿池的提議不錯啊,你真的不考慮我一下?我條件也不差嘛……」
「怎麼連你也跟著他一起胡鬧?」容清側頭,葉硯這人,的的確確是溫文的,可熟悉了之後才會發現,骨子裡到底還是有那麼點惡趣味在的,不多,不過偶爾調侃起人來,大概也已經足夠了。
「不過說真的,」葉硯直起了身子不緊不慢地邁著步子,雙手插在口袋裡,一片愜意,臉上的笑意卻是不自覺地慢慢隱去,「我一直以為你這個性,肯定會找一個老實人的,沒想到……」
「我原來也以為是啊,」容清笑,「不過很多事真的都是沒有辦法控制的,喜歡了就是喜歡了啊……」
葉硯的步子頓了頓,有些意外地看著身側的女孩子,或者,該說是女人了吧?他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那個看起來柔弱、背脊卻挺得筆直的小姑娘,恍惚間那個身影就和眼前的人相互重疊,可仔細一看,卻又分明有什麼早已經不一樣了。大概,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畢竟,人總是要成長的,看她笑起來的樣子,應該是幸福的吧……
「是啊,」葉硯笑了笑跟上她的腳步,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許久才低低地吐出一句——「只要你喜歡就好……」
他其實還是不太明白自己對於眼前這個人的感情究竟是什麼,也許是親情,也許是友情,也許是愛情,也許是這麼多年來早就成了習慣,又或者這所有的感情根本早就混雜在了一起難以分辨,不過現在……這些大概都已經不重要了吧?
只要你喜歡,怎麼樣都好……
……
其實醫院真的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地方,下午的時候,容清按方醫生的囑咐領著一個病人去做血液檢測,病人昨晚檢查,就先走了,容清一個人回來的時候經過二樓,忽然就聽見了一陣似有若無的哭聲。
長寧其實不算是單純的中醫院,嚴格來說,應該是中西醫結合,中醫和西醫都頗有名氣。二樓和三樓,是西醫的普通門診,容清怔了怔,抬頭,就看見「腫瘤科」三個大字,心裡一下子就有了不祥的預感。
容清一直覺得自己大概的確是有些喜歡多管閒事的,略一沉吟,終於還是沒有能夠置若罔聞,在不遠處找到了哭聲的來源。
那是兩個抱在一起的女人,看起來像是一對母女,年輕的那個大約是三四十的模樣,衣著得體,卻滿臉的哀戚,已是泣不成聲,而年紀大的那個,大概是因為生病的緣故,臉色蒼白,神情疲憊,呼吸似乎是有些困難,形容顯得很蒼老,看起來情形相當糟糕,可相比起年輕的那個,卻是鎮定得多了,正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似乎是在安慰著什麼。
這樣的場景,只要一眼,發生了什麼事就已經不言而喻了。
「抱歉……」容清心下有些不忍,想了想,從口袋裡找出了紙巾,遞了過去,「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能替婆婆診個脈嗎?」
其實容清倒不是覺得自己的醫術好到足以醫治其他醫生都治不了的病,她只是覺得,就算真的是絕症,或許自己也可以儘量將病情減輕些、多拖些時間……
「小姑娘你是醫生?」那年輕的女子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聲音還有些哽咽,見容清點了點頭,雖然對她的年輕還有些懷疑,但現在也已經是別無他法,一邊滿懷期待地看著容清伸手探上母親的手腕,一邊輕聲解釋著,「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剛才醫生說我媽媽得了胃癌,已經救不了了,只能回家準備後事,所以我就……」
胃癌?容清愣了愣,又看了老人的舌苔,問道:「是不是覺得心胸處寒痛,總是覺得有什麼要衝出喉嚨一樣想吐,呼吸困難,吃不了東西?」
「是。」見容清報出的症狀無一不准,那女子眼睛一亮,像是一下子又有了希望一般,急急地補充著,「兩個月前我媽媽突然吐血,後來進了醫院,吐血止住了,其他症狀卻沒有好轉,除了剛才的那些,還有手腳冰冷、耳鳴、胃疼……」
「這不是胃癌!」容清一怔,忽然語出驚人。
「誰說不是胃癌的?」一道男聲突然從身後傳來,容清聞聲回頭,就見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胸前的銘牌上清晰地寫著——「腫瘤科,陳遠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