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電影

　　高一那年的寒假，宋榴記得很清楚。

　　彼時，距離暑假的那些意外已經過去了五個多月。敏感如她，自然感覺得出來和孟潜星的關係在無聲無息間發生著變化，却也盡力地克制著自己不對孟潜星突如其來而又長久持續的窺探做出下意識的回應。

　　於她而言，自然是一段已經維持了十幾年的關係要比變了質的感情所導致的新的關係牢靠得多，她喜歡穩定，畏懼變化。

　　她當然也知道，感情實際上是最沒有辦法控制的，情緒一旦被點燃起來就會引起許多意想不到的舉動，但她依舊選擇像一個烏龜一樣縮在龜殼裡，安於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她還心存僥幸地想，或許暴風雨根本就不會來，但這對她而言，反倒是令人苦澀的。

　　這年的冬天來得格外得早，學校還沒放假，已經下了幾場小雪。

　　等到期末考試考完，出了成績開了會，宋榴已經和孟潜星在紛紛揚揚的大雪裡打了好幾場雪仗。

　　然後，她就發燒了，連著挂了三天水，還是懨懨的。又在家裡躺了四五天，一直吃藥，咳嗽和頭痛才完全消了下去。孟潜星看她病好了，情緒却一直不高，帶她出去吃了頓大餐，還給她買了她一直想要的毛絨玩具，然後約她看電影。

　　「去哪家電影院？你買票了嗎？」宋榴有些激動，她好久沒看電影了。

　　「沒有，不去電影院。」孟潜星笑笑，「就在我家看，我買了碟片。」

　　「碟片？那是老電影咯。」宋榴有點失望，但有得看也總比沒得看好。

　　孟潜星沒說話，又是笑笑。

　　宋榴之後想起來，總覺得他那個時候笑的背後，都是些不懷好意。可她自己也是沒本事，該看出來的一個都沒看出來，就這樣傻傻地任由事情發展。

　　她在孟潜星面前，老是傻傻的。

　　而此時，宋榴正被連續不斷響著的電話鈴聲吵著，她裹在被子裡滾了兩圈，一手伸出去摸手機，一手揉臉，好不容易才睜開了眼睛。

　　「喂……？」宋榴還半困半醒著，整個小臉都縮在了一起，在和睡意掙扎，聲音裡盡是慵懶和綿軟。

　　沒人說話，宋榴手軟了，由著手機從臉上滑落，掉在了枕頭上，勉强掀起眼皮去看手機屏幕，是孟潜星。

　　「咳，不是說好上午來我家看電影嗎？我都等了你一個多小時了。」

　　宋榴聽到他這話，睜大了眼睛去看時間，奔潰道，「我們不是約的十點嗎，現在才九點半啊大哥，我還要睡覺呢……嗯……」

　　「哎呀，你別睡了，我八點鐘就起來了，你快過來，我給你做早飯。」

　　孟潜星沒聽到她的回應，又叫道，「宋榴？宋榴？別睡啦，別睡啦，別睡啦……！」

　　「你煩死了你，等著！」

　　宋榴被他吵的已是困意全消，生氣地按掉了手機，打著哈欠去洗漱。

　　洗漱完站在衣櫃前思量了一會兒，怎麽想也就覺得不過看個電影罷了，就還是穿著水藍色珊瑚絨的中袖到膝睡裙，套了件毛綫外套，頭髮也懶得梳，用手隨意順了順，踩著毛絨拖鞋出了門。

　　孟潜星過來開門時，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推著她進了房門。

　　房間裡開了空調，熱乎乎的，她脫了外套放在床上，盤腿坐在床脚的地毯上，咬了一口孟潜星做的鶏蛋火腿三明治，問他，「你爸媽呢？放假都不在家啊。」

　　孟潜星在弄影碟機，沒回頭，「跟老同學去山上泡溫泉了，後天才回來。」

　　「哦。」宋榴點頭，看他伸手按了一個按鈕，走過來坐好，拿起小桌上唯一一個杯子，喝了一口牛奶。

　　宋榴伸手去拍他的手臂。

　　「我喝過的，你不會自己倒一杯啊，煩死了。「

　　「我又不嫌你，再說了，這就是我倒的。」孟潜星朝她笑，說著說著又喝了一口。

　　電影正在放了，是外國電影，剛放完主題曲，她聽不懂，開始了正片，但是屏幕上沒有字幕，色彩用得很是沉重灰暗，一開頭就是一個人被綁在一個高大的十字架上，面前是一堆被燒的書。

　　她懶得再理牛奶的事，側著身去駡人，「孟潜星，你是不是有病啊，搞個外國文藝電影還沒字幕，這就是你說的請我看電影啊，看你個頭啊。」

　　孟潜星沒理會她在生氣，也沒和她對駡，只看著她的眼睛輕聲道，「看電影不要看內涵麽，你看不懂也可以領會意境啊。」

　　宋榴翻了個白眼，只當他發神經耍她，大口嚼了兩下三明治，打了個哈欠，道，「我困了，我想睡覺，你要領悟意境你自己去領悟吧。我要回家了。」

　　孟潜星忙按住她不讓她起來，往她身後塞了個靠枕，伸手把她的頭靠到自己肩上，「後面總有精彩的地方，你就在這睡唄，到時候我叫你。「

　　宋榴又打了個哈欠，但她已經懶得動了，靠著孟潜星沒多久就睡了過去，對將要發生的事情一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