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青梅

　　宋榴和孟潜星，認識有十二年了，幼兒園小學中學高中，都在一個學校，真實意義上的青梅竹馬。

　　孟潜星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父母在大學期間自由戀愛，後來孟爸爸留校任教，孟媽媽當了高中老師。一家人本來是住在老城區，後來城西新區開發，孟媽媽研究了一下新區未來的教育資源和發展狀况，果斷在新開盤的高檔小區購置了一套房子。

　　宋媽媽帶著宋榴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孟家已經在新小區住了兩年了。

　　宋媽媽的說法是這樣的，「你爸就不是個好東西。生下你不到一個月就跟著別人去了外地，說是要賺大錢但一年也沒拿回來三瓜倆棗，明明賺了幾千回頭就敢到我面前說是幾萬，嘴裡沒幾句實話。我是真的受够了，人也見不到，錢也沒多少。你以後找對象可千萬不要找個像你爸這樣的，也不准找個老是出去的，不然有的苦頭你吃。「

　　不過宋媽媽還是找了個老是出去的男朋友，帶著宋榴到了新的城市。男朋友給買了房子，宋媽媽開始做化妝品代理，兩人一起在各地飛來飛去。和男朋友分手之後，便獨自飛來飛去，一年在家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到三個月，瀟灑得很。

　　至於宋榴，開始幾年宋媽媽請了保姆全天帶她，後來發現保姆其實沒那麽盡心，宋榴也開始上小學，就找了全托的家教，不過宋榴早熟得很，到了小學三年級就不願意住在外面，再加上和孟家也熟絡了起來，孟爸孟媽很是喜歡她，從此就開始了在孟家吃飯，一個人住在家裡的生活。

　　宋榴是個知足的人，也可以說是一個很無所謂的人。

　　對於宋爸爸，在她心裡留下的痕迹已經很淺了。前五年的記憶約等於無。和宋媽媽鬧離婚那幾個月，他就像是一個張開血盆大口瘋狂朝她吼叫的大怪獸。後來宋媽媽帶她離開，她三四年都沒有再聽到「爸爸」這兩個字。再聯繫上的時候，她已經快十歲了，坦然接受了宋爸爸已經組建新的家庭還有了比她小四歲的弟弟這個事實。寒暑假宋爸爸來接她玩，她也從不拒絕，不過也從來沒有開口要過什麽就是了。

　　至於宋媽媽，無疑在她的成長軌迹和性格塑造上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宋榴既愛她又怕她，既佩服她又無法完全認同她。

　　她在這樣跌跌撞撞的成長中，遇到了孟潜星。當然要是沒有孟潜星，她的人生也不可能變得多麽糟糕，但同樣的，也不可能再那麽值得。

　　孟潜星第一次見宋榴就是在她搬過來的那一天。

　　那天是周六，不用上幼兒園。孟媽媽在厨房做菜，他美滋滋地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吃糖。嘴裡的大白兔很快就被他嚼完了，正傾身準備從茶几上再拿一個，忽然聽到門外一陣哭聲，他嚇得從沙發上滑了下來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他扭頭看了看厨房裡因爲抽油烟機聲音太大而一無所覺得媽媽，又看了看大門，好奇心占了上風。一邊哇哇地大聲叫著「媽媽，媽媽……」，一邊蹬蹬蹬地跑過去開了門，伸出個小腦袋往外面看。

　　一個女孩子，一個在哇哇大哭的女孩子。孟潜星吞了吞口水，抓糖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宋媽媽的男朋友在她們來之前就全款買下了房子，還寫了宋媽媽的名字以示誠意。他自覺宋榴年紀還小，記性不好，在搬家的一路上一直抱著宋榴，拿糖哄她讓她叫爸爸。誰知宋榴脾氣也不小，把他手裡拿的糖都打掉了，在電梯裡還一直揮手掙扎，嘴裡叫著，「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哇……」

　　宋媽媽已經開了門進去看房子，宋榴却死死抓著門不進去，一邊拿脚踢他一邊哭，他實在沒辦法，進去找宋媽媽，宋榴就一個小孩坐在門口靠著門大哭。她的嗓門實在是大，哭得隔壁在看動畫片的孟潜星都聽到了開門偷偷看她。

　　孟潜星很討厭哇哇大哭的女孩子，準確點來說，是害怕。因爲在幼兒園裡，只要和他一起玩的女孩子哭了，老師教訓的一定是他，在三五次這樣的教訓之後，他就决定再也不要靠近女孩子了。這時，面對一個哭得大聲到讓他一個小屁孩都有點頭痛的女孩子，他想要關門，回去看動畫片吃糖，還要把動畫片聲音調大一點。

　　所以，儘管宋榴已經哭得抽抽，兩隻眼睛在亂飄的時候已經和他對上了目光，他還是堅定地慢慢把小腦袋縮回去，準備關門。

　　可惜他的速度沒有快過孟媽媽。在他叫著跑出來的時候，孟媽媽也聽到了聲音。她一直還想再要一個女孩子，可惜政策不允許，此時聽到小女孩的哭聲，已經很是心疼，把門開大了看見宋榴一個小孩哭得稀裡嘩啦，小辮子也散了，眼睛也腫了，身邊還沒個大人，一時間母愛泛濫，朝宋榴走過去，蹲下把她抱在懷裡哄，還不忘拉上孟潜星。

　　孟媽媽柔聲哄著宋榴，看她哭得沒那麽厲害了，低頭看到兒子手裡拿著糖，就道，「把糖剝了給妹妹吃。」

　　孟潜星扁了扁嘴，不敢不聽話，把糖剝了塞到宋榴嘴裡，看她因爲吃了糖，兩頰鼓了起來，還眯眼開心地笑了，忍不住衝孟媽媽道，「我……，我也想吃。」

　　孟媽媽瞪他，「你一天就兩個，給妹妹吃了，你就沒得吃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剛剛吃了一個。」

　　孟潜星生氣，轉頭去瞪宋榴，看宋榴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小眼珠子轉了轉，道，「你爲什麽哭啊？你媽媽呢？你爸爸呢？」

　　宋榴聽到他提起「爸爸」，又想起了傷心事，張大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糖也掉到了地上。

　　孟媽媽正想開口教訓孟潜星，就看到門裡出來了一個女人，過來抱起了宋榴，猜到是宋榴的媽媽，站起身來寒暄了幾句，想到厨房裡還在燒菜，就揪著孟潜星的耳朵，把他拎回了家。

　　關門前一秒，孟潜星偷偷看宋榴，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大白兔，心想，女孩子果然最討厭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