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可憐

　　孟潜星和宋榴去了咖啡廳附近的購物商城，裡面有那種電話亭式的KTV，進去後拉好簾子，外面便什麽都看不到，也聽不到裡面的對話。

　　宋榴還順路去超市買了一袋子亂七八糟的飲料，還有一瓶啤酒，不過她喝了一口，還沒咽下去，就一副要吐出來的表情。她實在受不了裡面的酒精摻著麥香的氣味，勉强咽了下去，就吐出舌頭用牙齒咬著，嘶嘶地吸氣。

　　孟潜星連忙開了一瓶礦泉水給她，看她喝了幾口又放下後，遞過去一張紙巾。

　　宋榴接過來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早已幹掉的眼角，拿出手機掃碼選了幾首歌，開了原唱，也不拿話筒，任由它放著。自己挪著板凳靠近了孟潜星，身體傾過去靠在他懷裡，手也環上了他的腰，頭抵上了他的胸膛。孟潜星伸手圈了她的肩膀。兩個人就靜靜地抱著，一句話也不說。

　　等到幾首歌都放完了，房間裡又恢復到安靜的狀態，宋榴突然開口問：「你覺得我可憐嗎？客觀一點。」

　　孟潜星驚訝於她怎麽會問出這個問題，細細一想，却又覺得自己幷不能給出答案。

　　其實但凡宋榴問出了這個問題，就意味著她私底下已經百遍千遍地想過了這個問題，也變相等同於其實潜意識裡，宋榴就是覺得自己是可憐的，不然這個問題她是絕對想都不會想的。比如孟潜星，他從小到大成長在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庭裡，他會想自己哪裡做的不好，哪裡還需努力，但是可憐或是不可憐這個問題從來沒有進入過他的意識裡，這是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去考慮的一個問題，因爲他一點自卑自哀的念頭都沒有。

　　但宋榴真的如她所想的這樣可憐嗎？

　　如果去問那些宋榴從小到大的同學，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他們看到的是宋榴成績還不錯，有個漂亮的媽，天天上學有人接送，還有個又帥又學霸的鄰居。

　　如果去問那些宋媽媽的朋友或是宋家的親戚又或是小區裡的人，他們也不會覺得宋榴可憐，雖說單親家庭的孩子可能是缺了點愛吧，但宋媽媽不是對她挺好的麽，錢也賺得多，宋榴吃喝不愁，宋爸爸也老來接她過去，年年都給生活費，宋榴已經比這世上很多單親家庭的小孩要幸福了。

　　但真的又是這樣嗎？

　　宋爸爸對她的關心浮於表面，有好幾次連她讀哪個年級都不知道，平時除了節假日和她的聯繫也少得可憐。宋媽媽一年不會在家待幾天，別的小朋友可以有爸爸媽媽帶著出去玩，她就只能吃完保姆阿姨做的飯一個人待在家裡。後來去到了孟家，但孟潜星也總有和朋友出去玩、去上興趣班的時候，她又是獨自回了家。

　　從小到大，沒什麽人教育她，也沒什麽人培養她，很多事情都要她自己一個人做决定，宋媽媽看似給足了充分的自主權，實質上是壓根一丁點兒都沒參與。或許其中的大部分都不是什麽大事，但僅僅是一個人做决定這件事本身，都已經很艱難了。

　　她的那些被人看不起，被人當著面詢問，被人暗地裡議論的過往，雖然她早已不在意了，也早就都忘記了，但後來想起，又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心裡不再泛起一絲漣漪呢。

　　她花了好多年努力說服自己，忘掉以前那些上一代的事情，跟自己說，反正現實已經這樣了，如今各自安好已經算是一個好的結果，就這樣得過且過吧。

　　她沒有選擇怨天尤人，也不想去責怪誰，把那些自卑可耻激烈的情緒通通都隱藏了起來，終於長成了一副表面上還算正常的模樣。她真的覺得自己也算可以了，有父親有母親，更重要的是，有著自己真心愛著也愛自己的人。

　　可惜老天不讓她好過，她血緣上最親近的人，偏偏又給了她觀念上再一次的衝擊。

　　那樣的事，要叫她怎麽說得出口呢，怎麽有臉說得出口呢？

　　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恰恰都給了彼此內心一點暗示。

　　宋榴還是鼓起了一點勇氣，訥訥地開口：「其實……你認真想一想的話，也覺得我挺可憐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