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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 (月歌行)》第75章
第 86 章 王者情義
仙海有百妖陵的耳目,送消息不難,洛寧提筆以柳梢的名義擬了封書信,大略內容是約鷹如會面「商談要事」,增進兩界友誼,洛寧寫得甚是委婉順耳,足有滿滿的一大篇,柳梢看得不高興,直接把那些「務必賞光」之類的話去掉,這才讓人謄寫了遍交給妖兵。

柳梢原以為鷹如不會來,誰知鷹如居然答應赴約了。

會面地點在一座山頂,恰逢暖流來襲,烈日炎炎,風又燥熱,竟如六月酷暑天,柳梢擁有魔體也渾身冒汗,她生怕洛寧熱出病,讓冰魔弄了幾塊冰,誰知兩人坐在冰上仍感受不到涼意,可見這道暖流非同尋常。

兩人頂著暑熱等待,約定的時間都過了快半個時辰,還是不見鷹如的影子。

柳梢心煩,恨得差點掀桌子:「還真被你猜中了。」

洛寧擦擦汗水:「別急,我們可以看風景啊。」

「有什麼風景,熱得要死,她就是故意拿架子氣我們!」

「既然知道,我們何必讓她如願?」

柳梢哼了聲:「我也沒生氣,我就是討厭這些花樣,誰耐煩陪她!」

當權者講的就是自抬身份打壓對方氣勢,故弄玄虛等等,這類事盧笙也幹得很順手,柳梢卻不是玩弄權術的料,所以只覺得厭煩。

柳梢定了定神:「難怪你讓阿浮君……」

「時辰到了,阿浮君必是守時的。」洛寧站起身來。

柳梢立刻住口。

周圍空氣隱隱波動,顯出一道人影。阿浮君浮空而立,微微皺眉。他以水元凝集水汽支撐行動,顯然這種乾燥酷熱環境對他是有影響的。

想起洛寧的囑咐,柳梢連忙站起身打招呼,皮笑肉不笑:「阿浮君果然守信。」

阿浮君瞟洛寧一眼,又看她。

任誰都能看出洛寧狀態很差,柳梢最近已經替她找了很多固魂的藥,情況略有好轉。實在是不該把她扯進這些事,柳梢心裡也後悔得很,無言以對。

好在阿浮君並未打算追究:「你的要求,我已作過答覆。」

見他真的漠不關心,柳梢又開始替洛寧難受,只好跟著說正事:「你是說,妖闕不參與外界事。」

「不錯。」

「那寄水族呢?」

阿浮君直接看洛寧:「說吧。」

顯然他已知道這場會面的真正策劃者。洛寧莞爾:「妖闕不參與外界事,也沒有多餘的兵力參與,但寄水族呢?」寄水族戰力有限,本就對妖闕影響不大,完全可以調用,妖歌的輔戰作用始終不可小瞧。

「我需要理由。」

「理由?」

「一個讓寄水族冒險的理由,」阿浮君略揚眉,「傾盡全力,魔宮此番所謀必然危險,我不允許族民以性命為他人作嫁。」

「阿浮君何必故作姿態,」洛寧道,「你早已清楚我師姐是怎樣的人,會考慮冒險,說明你已經信她了,因為你的哥哥。」

阿浮君重複:「故作姿態?」

洛寧直言:「你想藉機探知魔宮和仙門的目的,甚至考慮坐收漁利,太貪心,別忘了,凡事太過,必有代價,貪心的人往往到最後都一無所有,這只是一場合作,我師姐也有條件。」她輕輕碰柳梢的手臂。

柳梢會意,立即道:「沒錯,我會在這次行動裡完成我對寄水族的承諾,條件就是,你不能覬覦我的目的。」

阿浮君道:「我覬覦,你待如何?」

「你不敢,你信她,」洛寧停了停,「不過我觀阿浮君非尋常王者,的確很難讓人放心。」

非尋常王者,是說他可能出爾反爾不擇手段。洛寧當然不是有心諷刺,可柳梢經常幹這種事,自行理解後差點笑起來,配合地道:「我要你立妖誓。」

眸中寒光乍現,阿浮君平靜地道:「尚未見到好處,反要先立誓,看來你們認為我很寬容。」

洛寧道:「再大的利益也重不過族人的未來,阿浮君已經退讓,何不再退一步?」

「口頭承諾不及實際利益,何況她立過魔誓,我並不擔心她毀諾,」阿浮君道,「你拿什麼要挾我?」

洛寧道:「你也看出來了,魔宮這次行動很危險,毀諾,我師姐頂多失去性命,你損失的卻是整個寄水族,別忘了,你要守護他們,不是親手斷送他們唯一的機會,後果你承受不起。既然信了,不如賭到底,一個無關緊要的妖誓,放棄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阿浮君無須太在意。」

阿浮君道:「天真。」

洛寧道:「故作姿態。」

四目相對,少女微微仰起蒼白的臉,望著半空的他。

比起妖君不形於色的氣勢,少女的沉穩未免顯得稚嫩,微微抿起的唇,眼中刻意的凌厲之色……縱然是故作強悍的堅定,也是許多老將不能及,依稀已有乃兄風範。

阿浮君道:「我需要考慮。」

洛寧立即道:「簡單的事情,何須考慮!」

「讓你們的行動出意外並不難。」

「你敢嗎?」

許久。

阿浮君緩緩抬起左手,並食指中指:「我發誓。」

「如果,妙音族得以解脫,」他用那清冷的聲音,極為緩慢地述說誓言,眼睛卻緊盯著對面的少女,微微瞇起,「我願舉一族之力,助魔宮成此事,絕不背信。」

柳梢實在不懂這種談判的把戲,在旁邊聽得懨懨欲睡,哪知他真的肯發誓,柳梢立時清醒過來,張著嘴發呆。

誓畢,一縷微光自天外而來,印入阿浮君眉心,六界碑賜下的誓咒,從此與體內妖脈並生。

阿浮君仍然保持著發誓的姿勢,看著洛寧,眸中光芒攝人。

洛寧反而促狹地一笑,極為正式地朝他作了個禮:「阿浮君胸襟,洛寧敬服。」

手握拳放下,阿浮君遲遲未回應。

他大概也沒想到,洛寧會跟他作對。柳梢眨眨眼,忍笑忍得辛苦。

洛寧捧起茶壺送到柳梢面前,提醒:「師姐,阿浮君遠道而來,我們卻讓他白站了半日,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柳梢這才想起自己的任務,掩飾性地咳嗽了聲,連忙接過來斟了兩杯茶:「說的對,都怪我太失禮,現在魔宮和寄水族是朋友,阿浮君請喝茶。」

「不必了,」沒佔到便宜,阿浮君居然也沒生氣,「事情已畢,我該回去了。」

柳梢忙道:「且慢!」

「嗯?」阿浮君回身。

洛寧端起茶杯上前道:「我年輕無知,適才多有冒犯,願奉上清茶一杯,望阿浮君海涵。」

阿浮君不接。

洛寧解釋:「這是我早起特意烹製的天山雪參根茶。」

「放心,茶裡絕對沒別的東西。」柳梢在旁邊幸災樂禍地諷刺。

阿浮君道:「我不擅品茶。」

洛寧道:「阿浮君不肯賞臉,莫不是惱了我?」

阿浮君看了半晌,伸手去接,尚未觸及茶杯,他突然臉一沉,身形融入空中不見。

「師姐,留住他!」洛寧急叫。

「阿浮君何必急著走?」柳梢早有準備,屈指飽提魔力,強行擴出一片結界。

魔尊之能,天妖亦忌諱,阿浮君立即顯形,一次脫身不成,他便不再動作,負手站在半空中,冷淡地看著遠處。

「是你!」沙啞的尖叫。

鷹翼帶起疾風,熱浪滾滾撲面。洛寧與柳梢卻同時鬆了口氣,相視而笑。計劃險些失誤,兩人著實捏了把汗。

雪鷹落地,化為美麗陰魅的女子,只是神色有些猙獰。

「你為什麼能離開水!你怎麼離開水的!」她幾乎是瘋狂地撲向阿浮君,厲聲道,「不可能!你怎麼會晉陞?」

生怕阿浮君動殺機,柳梢連忙上去將她攔開,人是自己約來的,絕對不能在這裡出事,惹上百妖陵會很麻煩。

「訶那呢?為什麼是你!訶那在哪裡!」不顧修為差距,不顧敵對立場,鷹如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再次朝阿浮君撲過去,「你晉陞了,他又在哪裡?」

柳梢見情況不對,一掌將她震落在地:「你別瘋了!」

沉寂。

雪白髮絲凌亂,黑色鷹羽歪斜。鷹如伏在地上,情緒倒是慢慢地平靜了,她重新抬起臉看著阿浮君:「不對,訶那才是白衣,你只是僥倖晉陞而已,妄想動搖我的心志,你們騙不過我。」

洛寧低聲歎息,開口:「如今只有白衣,並無訶那。」

柳梢眼睛一紅,恨恨地盯著鷹如:「要不是你逼他回寄水族,他也不會這樣,你做這副樣子給誰看!」

目光來回在兩人身上巡視,大約是在確定真偽。許久,鷹如淡淡地問:「他死了?」

柳梢別過臉不答。

「果然如我所料,」鷹如非但沒有發怒,言語神態反而從容起來,只是這種從容,令人莫名地感到危險,她整理衣裳站起身,「這個種族承受詛咒,怎麼可能離開水,又怎麼會只出一個白衣?看來的確是有代價,被自己的族民放棄,是他的失敗。」

她轉向阿浮君:「他不如你狠,哼,身為妖君卻心軟,荒謬。」

柳梢聽不得別人指責訶那:「是你自己心狠,說喜歡訶那,得不到就要他死,你的喜歡算什麼?」

「害死他的不是我,是你,你們,」鷹如沖阿浮君冷笑,「你明知道自己更適合那個位置,卻故作好心把他推上去,所以他才落得今日下場,還有——」她又伸手指柳梢,「還有你!若不是因為你,他怎會放棄妖闕,害得寄水族如喪家之犬?為情所惑,簡直糊塗至極!」

「不錯,我的確後悔過,若當初我為白衣,必能帶給妖界千年輝煌,寄水族將因白衣而榮耀,」阿浮君終於開口,平靜地道,「但如今,他的一時糊塗,或許能讓寄水族從此不必再需要白衣,我願意等待結果,再改變評價。」

柳梢忍淚點頭:「他會做到的!鷹如,你根本不懂訶那,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怒色一閃而逝,鷹如道:「我不懂?你害死他,有什麼資格說我不懂!寄水族是好是壞,他都已經不在了,不在了!寄水族再榮耀又有什麼用?他回不來了!你若喜歡他,就只會讓他活著,不是為了魔宮放他回去送死!你比得上我?我要他活著,看到他,別的與我何干!」

柳梢愕然。

過分激烈的話,如此耳熟。背負責任的男人,可愛,更可恨吧,眾人讚揚尊敬他的時候,又有誰知道女人的憤怒與悲哀?在責任面前,她們總是被放棄的那個。他綻放光彩,只給她們留下痛苦。她們要得那麼少,他卻做不到。

柳梢有過這樣的恨,不過鷹如的恨意比她來得更強,更熱烈,和她的愛一樣。

掌中出現一片白色羽毛,鷹如輕輕揚手,羽毛登時如離弦的箭飛走,立即便有妖將接信符前來,朝她作禮。

「午王。」

「傳我之令,百妖陵六部,即日出兵仙海!」

「是。」妖將離去。

「你這個瘋子!」柳梢對她的同情全都飛到九霄雲外,「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當然是壞你的事,」鷹如似笑非笑地道,「我也很好奇,魔宮如此大動作,到底是想圖謀什麼呢?」

「你!」

「如何?」

柳梢一忍再忍:「你當我真不敢殺你?」

「你敢嗎?」鷹如終究是壓抑不住情緒,大笑,鷹眼血紅,「我死了,我王兄一定會為我報仇,百妖陵插手,你在仙海的行動還是會失敗!」

柳梢諷刺:「你別做夢,他要是出兵,就不怕妖闕偷襲?」

鷹如悠然道:「他重視我遠勝過百妖陵,有我,才有今日的他,我們兄妹的情誼豈是你們能瞭解。」

洛寧突然道:「令兄信任看重你,你卻要拿整個百妖陵冒險,毀了他的基業,於心何忍?」

「為何不忍?」鷹如道,「百妖陵因我復興,其存亡自然也該由我決定。」

洛寧示意她看阿浮君:「這豈不是白白便宜了無跡妖闕?」

「既然訶那那麼在意寄水族,我便讓他如願好了,妖君白衣一統妖界,寄水族多榮耀啊,」鷹如幽幽地歎息,突然又衝洛寧挑眉,「你難道不希望阿浮君好?我可是白送個人情給你的。」

洛寧愣了下,沒在意:「原來你只是恨柳師姐。」

鷹如冷聲:「訶那不想連累她,我就偏不讓她如意!」

「你太偏執了。」

「那又如何?」

人已不在,還要計較這點感情,做這種可笑的爭執,她就是這麼偏執的人。

洛寧道:「但是百妖陵那些部下,那些對你忠心耿耿的部下,你不管他們的死活了?」

鷹如哂道:「不過都是棋子,既然不能讓我走近訶那,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干!」

「你的王兄呢?」洛寧道,「沒有百妖陵,他就失去倚仗,妖闕不會放過他。」

「他本來就是個傀儡,有勇無謀的廢物,要不是我當初需要他的身份,需要一個號召百妖陵舊部的理由,哪來今日的他!」鷹如道,「如今百妖陵兵權在我手裡,有他沒他都不重要,他雖然在暗中培養親信,可惜那點勢力還不夠壓制我!是我讓他坐上那個位置,我想讓他什麼時候下來,他就要下來!」

柳梢忍不住道:「他是你哥哥!至少他對你很好,你死了,只有他會為你報仇,別人求都求不到,你是傻子嗎!」

鷹如道:「那是他懦弱,與訶那一樣,在那個位置就不該相信任何人。」

「你是這麼想的?」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柳梢與洛寧同時笑了。

鷹如變色,猛地轉身:「你……」

柳梢撤去結界,幾道人影在烈日底下現身。當先一名英挺王者,褐髮白羽,眉低壓目,白色披風極為醒目,正是百妖陵妖君鷹非。十數名妖將跟在他身後,或是戒備地看著阿浮君,或是憤怒地看著鷹如。

「百妖陵有今日,午王居功甚偉,我等素來敬服,尊為女中豪傑,」一名妖將朝鷹如拱手,笑得悲憤,「卻沒料到,原來在午王眼裡,我們命如草芥。」

鷹如低哼了聲,默然半晌,看著洛寧道:「原來你早已請了王兄,算計我,我就說廢物怎麼會突然長了腦子,倒是我小看了你。」

若在平日,她絕不會輕易中計,所以洛寧同時請了阿浮君,讓她發現妖君白衣的真相,她受到刺激,果然失去理智上當了。

柳梢也不介意被叫廢物:「我是廢物,可我絕不會害對我好的人,是你自作自受!」

鷹如只是冷笑。

鷹非突然道:「我是聽說白衣的行蹤,才帶他們過來造訪,不想聽到如此精彩的一席話。」說到這裡,他似是不經意地看了柳梢一眼,「令我難以置信,說這番話的,竟是我最信任的王妹。」

他也知道是被設計了,柳梢按照洛寧說的,歉意地抱了抱拳:「出此下策,實在是情非得已。」

眾妖將都看鷹非,等待下令。

兵權在手,奈何遠水救不得近火。鷹如也知自己今日在劫難逃,鎮定下來:「也罷,王兄打算如何處置我?」

步伐並未因情緒而浮躁,鷹非走到她面前,看了她許久,突然道:「昔日叔父十七子女,唯有第八女妖脈僅開三條,常受兄姐奚落,有一次,我見她獨自在水邊哭,甚是可憐,忍不住過去詢問,她說是父親所賜的衝脈丹被兄弟搶走,無人肯為她作主,只因她是廢物。」

鷹如愣了愣,垂下眼簾:「陳年舊事,王兄還記得。」

鷹非並未理會她,繼續講:「後來有一日她找到我,說要助我成就大業,我想她大概是受多了欺凌,想要地位,其實我素來志不在此,但我知道她獨自去做是不可能成功的,因為她的身份與資質,無人會支持她,我考慮許久,到底沒忍心拒絕。她的確很聰明,計謀百出,我對她言聽計從,她要我成為強者,我便勤加修煉,她想要權力,我便去取,我有地位,才能給她地位。」

說到這裡,鷹非停了停,淡淡地道:「我是當了這許多年的傀儡,想要保護那個堂妹,可惜我今日才明白,原來她根本就不需要我保護。」

一席話道盡往事,在場眾人皆默然。眾妖將看向兄妹兩人的目光也有不同。

洛寧輕聲道:「只顧追趕一人,卻沒看到旁人的好,你才是真正的糊塗。」

鷹如再三緊了緊唇,終是垂首,艱難地道:「王兄,我……」

「這悔過的模樣,也是你的計策吧,」鷹非打斷她,「不用怕,我今日不會殺你。」

「主君!」眾妖將急忙上前。

鷹非揮手制止他們,對鷹如道:「兵權在你手上,你盡可以奪取這個位置,但只要我活著,就絕不允許你拿整個百妖陵為你這段荒謬的私情送葬!」

說完,他再也不看鷹如,轉身面向柳梢,似笑非笑地道:「魔尊之情,百妖陵記下,午王受閣下之邀而來,希望閣下能讓她安然而歸。」

是警告,不允許百妖陵被外人設計;

更是保護,最後一次保護。

眸子陰鷙依舊,此刻看去,卻似乎也沒那麼銳利可畏。柳梢感覺嘴裡有點澀澀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唯有點頭。

鷹非朝她抱了下拳,率眾將離去。烈日底下,白色披風亮得有些刺眼,遠去的魁梧背影,透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淒涼。

洛寧黯然低頭,柳梢看看鷹如,也破天荒地沒有得意。

鷹如回過神,神色輕鬆下來:「可惜可惜,我這個王兄太心軟,讓你們失望了,想除去我沒那麼容易。」

利用鷹非,柳梢本來還在內疚,哪知她全無悔過之意,登時氣得大罵:「你簡直不知好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看來你們也沒心情再品茶,小王這就告辭,」鷹如瞟了阿浮君一眼,拱手笑道,「閣下千萬別忘了,要保證我的安全啊。」

眼見她化鷹飛走,柳梢直跺腳:「怎麼辦?她還是要搗亂!」

洛寧搖頭:「鷹非會阻止她的,縱然不能,百妖陵也勢必有一場內亂。」她轉臉看阿浮君,「如此,妖闕定然不會錯過機會,他們不會有餘力來牽制我們。」

柳梢還是忐忑:「她根本死性不改,回去肯定會發兵奪權,兵權在她手上,萬一鷹非到時害怕了,不敢跟她碰了呢?」

「我之前聽阿浮君講過百妖陵的事……」洛寧說到這裡突然頓住。

柳梢也忍不住看阿浮君。

阿浮君面不改色。

洛寧怔了片刻,反應過來:「記錯了吧,大概是聽我哥哥說的,我只是覺得,百妖陵表面上實權旁落,但鷹非行事,也不像是真的那麼懦弱無智。」

她再朝阿浮君作禮:「此事……抱歉。」

阿浮君冷眼看著她,不予回應。

柳梢心情大好,這位老大素來強勢,如今卻被迫立誓,還被利用,估計快氣死了。於是柳梢樂得端起茶壺送到洛寧手裡:「哎,阿浮君大人大量,不會跟你計較的,這裡多的是茶,以茶賠罪就可以了。」

「賠罪不必,」阿浮君開口,「此乃我生平第一誓,不落空最好,但凡事太過,必有代價,洛姑娘亦需牢記這句話。」

面對威脅,洛寧神情不變,仍很恭敬地道:「阿浮君告誡,洛寧謹記。」

阿浮君不再多言,自半空隱去。

「就該氣死他!」柳梢忍不住拍手笑,回頭見洛寧還是發怔,忙問,「你怎麼了?」

洛寧搖頭:「他其實早就看出我們在拖延時間,陪我們做戲,是為了讓鷹如相信我們與他不是串通的,他故意讓我們利用,因為他也不想放過製造百妖陵內亂的機會。」

柳梢聞言有點傻,洩氣地道:「他本來就滿肚子壞水,不過你更聰明,總算逼他發誓了,我真怕他到時會搶地靈眼。」

洛寧道:「我始終拿寄水族在刺激他,壓制他的氣勢,他卻並未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只因顧及我有魂傷,如此,也不算太卑鄙。」

那是因為你喜歡過他,他對別人就卑鄙了。柳梢腹誹,又隱隱有一絲的悲哀。

原來我比你幸運,你連愛過都忘了。

阿浮君總算還有點良知,可就算如此,他還是不捨得把帝草給洛寧治傷。柳梢有些警惕,神情凝重地道:「喂,你可別內疚,他比你想的混蛋多了,你千萬不能喜歡他!」

「師姐說什麼呢,」洛寧忍不住笑起來,「我不會追究過去的事,此人心思深沉,少往來為妙。」

不想她竟如此超脫,柳梢聽得一呆,反而遲疑了:「我也不是那個意思……鷹非追蹤他來的,帶的人多,他會不會有危險?」

洛寧抿嘴:「師姐,你別真的不動腦子呀。」

「有你在,為什麼浪費我的腦子,」柳梢不大樂意地想了想,「阿浮君不是會冒險的人,不可能真的單獨跑來見我們,他也不會追殺鷹如,因為百妖陵內亂他求之不得。」

洛寧道:「當然,妖闕已奪回入口,他歸界也容易,如果他們在外面打起來,傷及無辜,仙門也會管的。」

「你就是腦子動得太多了。」柳梢看她的臉色,又開始擔心。

洛寧拉她:「回去吃藥就好,師姐,我們走吧。」

問題算是解決,柳梢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她又望了望鷹非眾人去的方向,這才默默地走下山。

第87章 月神傳說

青華宮游廊上,原西城與商鏡等人邊走邊說話,羽星湖見狀便停住,站在柱子旁邊看風景,恰好謝令齊走來,見到他連忙上前作禮。

羽星湖點頭︰“找掌教師伯?”

“這倒不是,”謝令齊笑道,“我是听說師兄回來了,不知師兄此番去大荒,有什麼發現?”

羽星湖打量他片刻,道︰“我遇見那魔女了。”

“那……”

“她答應放寧兒回來。”

“既然如此,師兄為何不叫她早些放人?”謝令齊有點急,“魔宮非久留之地,此番他們所圖甚大,仙魔勢必有一場惡戰,倘若她伏誅,寧兒獨自留在魔宮豈不危險?盧笙那些人若要泄恨……”

羽星湖打斷他︰“看來師弟也相信,她不會害寧兒。”

謝令齊一愣。

羽星湖轉身面對他,秋水眸有些攝人︰“我听說,當初你是一力指證她害了洛師弟的。”

謝令齊回過神︰“師兄也該知道,魔族害人並非都需要理由,其實我相信她不是有心害洛師弟,但魔性不是借口,她能對洛師弟下手,可見魔性深重,迫不得已,我的確是想殺她。”

“此話倒是有理,”羽星湖目光柔和下來,拍拍他的肩,“你對寧兒的關切,我也知曉。”

見他要說話,羽星湖又制止︰“你與洛師弟一同長大,情同手足,你的心思洛師弟豈會看不出來?洛師弟雖是名滿仙門,但南華上下大小事務有多少,掌教時常閉關,哪里顧得過來,你這個首座弟子功不可沒,我當初能放心離開,正是因為南華有你們兩個。”

謝令齊沉默。

羽星湖道︰“其實早先洛師弟曾與我提過,寧兒交給你照顧,他是很放心的,誰知他閉關出來後,書信中再未提及此事,我也看出,你們師兄弟感情大不如前。我近日听到不少傳聞,但我更清楚,你絕非心胸狹窄之人,你們到底……”

謝令齊微微握拳,半晌搖頭,低聲道︰“只怪我早年行事不妥,往事不說也罷,總之是我對不住洛師弟,師兄且隨意,我先過去找師祖了。”

他說完就朝羽星湖作了個禮,匆匆離去。

羽星湖嘆了口氣,回頭見商鏡等人已散,原西城獨自沿著游廊走來,羽星湖連忙快走幾步到他身旁︰“掌教師伯。”

原西城點頭示意他跟上。

羽星湖道︰“我此番去大荒查看,發現魔宮早有準備,商宮主打算幾時行動?”

原西城簡短地答︰“等候武道朋友的消息,後日出發。”

羽星湖松了口氣,笑道︰“我正擔心時間緊迫,我們若是倉促而去,到時恐怕會吃虧……對了,听說掌教師伯取走了一份紫竹峰心法?”

原西城“嗯”了聲︰“我南華三脈劍術雖然心法有悖,但彼此也有共通之處,以紫竹峰最為獨到,早年我曾與洛師佷交流,頗有心得。”他說到這里突然想起來,“哦,如今紫竹峰是你主事,我該早些告知你。”

羽星湖忙道︰“師伯說哪里話。”

“門規便是門規,”原西城嚴厲起來,“心法乃重中之重,豈能兒戲!”

羽星湖斂容肅立︰“弟子知錯。”

原西城這才繼續朝前走。

羽星湖陪著走了幾步,有些遲疑︰“掌教師伯,關于食心魔的事,或者真有蹊蹺。”

原西城對此不置可否︰“我座下親傳弟子十五名,修煉有成,卻無一人堪當大任,你師弟我素來看重,可惜天妒南華,好在你回來了,你辦事穩重知進退,南華派交到你手里,我也算放心。”

他突然說出這麼一席話,羽星湖吃驚︰“師伯門下幾位師弟都不錯,何況還有謝師弟,怎地說起這話?”

原西城搖頭不語,走了

.

仙門動身,等于間接地宣布了地靈眼現世的時間,地點則掌握在魔宮手里,食心魔對地靈眼的需求極為迫切,他要利用柳梢摘取地靈眼,就不可能放出假消息,因此盧笙判斷,時間就在下個月十五。柳梢知道食心魔要利用自己,食心魔也知道柳梢會借機設計,一切已經擺到了明面上,所以這是一場注定的大戰。

盧笙下令,魔宮即日往仙海出發。

夜靜山空,半月高懸,幻海沒有消失,藍色海波上有銀光閃爍,一道道、一片片的,那是跳躍的月光。一塊大石頭凸出海面,黑黝黝的像是海中礁石。

出發前夕,還是忍不住來了這里。

柳梢抱膝往礁石上坐下,望著前方,不知道是在看月亮,還是在看別的什麼風景。

遠處,月色中走出一道秀頎人影,厚重的黑斗篷隨步伐晃出優雅的弧度,步距看上去不大,可轉眼之間,他已經站在了離她不足兩丈的地方。

“別過來了。”柳梢突然道。

他略略頓了腳步。

斗篷下擺微微被風掀開,露出銀紋輕靴映著藍波,戒指上的紫水精光芒美得無與倫比,像是他唇邊魅惑的笑意。

“那你在等誰呢?”

“你啊,”柳梢抬臉,“可是你過來的話,我會想要你抱。”

他果真站住不動了。

柳梢看了他片刻,道︰“我不會亂動,真的。”

他還是沒有回應。

柳梢有點失望,重新低頭︰“那好吧,我們就這麼說話兒。”

他沉默半晌,嘆了口氣,還是走過去伸雙手將她抱入懷里,坐到石頭上。

少女居然真的規規矩矩坐在他懷里,沒有像往常那樣亂動。

她輕聲︰“時候要到了啊。”

“嗯。”

“我還想去看海。”

“這里就是海。”

她忍不住斜眸瞅他,嗔道︰“你這個騙子,什麼摘星星月亮全是假的,現在連海都是假的了。”

他失笑︰“你那麼喜歡海?”

“不喜歡,有時候會很討厭,”她搖頭,轉臉望遠處,“可我還是想看。”

美麗又可惡的海,給了女孩太多回憶,讓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快樂,卻給她留下了更多的苦澀,就如這段人生。

長時間的沉默過去,她突然回頭,很認真地望著他。

他捂住她的眼楮︰“這樣看,我會害羞。”

她不客氣地拉開那手︰“我才不信,你的臉那麼厚!”

“彼此彼此啊。”他改為捏她的臉。

任憑那冰涼的手指將臉捏得奇形怪狀,她只是縮在他懷里笑,半晌道︰“我們講故事吧,那個月神轉化濁氣失敗,他又做了什麼大事呢?”

他停住動作︰“那個故事不好听。”

她不理他︰“魔界為什麼沒有清氣呢?”

他不說話了。

她反而一笑︰“他不甘心自己轉化的濁氣被稱為廢氣,培植月華木失敗,我猜,從那以後他就改變了主意,打算尋找另一種辦法。”

他也微笑︰“什麼辦法呢?”

“創造一種修煉的法門。”

“哦?”

“一種利用濁氣修煉的道法,”她低聲,“那就是魔道吧?”

他沉默許久,終于點頭︰“沒錯,但它不叫魔道,叫進神道。”

“進神道?”

“嗯,那個月神想通過月華木將濁氣轉化為清氣,失敗之後,他突然想,清氣有用,污穢之氣為何不能用作修煉?一念起,他用三萬年創造出了一種道法,與仙道不同,它以吸納濁氣為主,輔以清氣和太陰之氣修煉,然而除神族之外,尋常身軀難以承受濁氣侵蝕,于是他提出將凡軀的先天靈氣徹底清除,鍛化魔體,以魔丹為容器修煉,他將其命名為進神道。進神道問世,轟動五界,它幾乎沒有缺點,修煉速度勝其余修神之道數倍。”

“太厲害了!”她驚得瞪大眼楮,情不自禁贊嘆,“他真是個天才!”

他微微低了下巴︰“他多謝你的夸獎。”

“不客氣,”她有點不好意思,“有這樣完美的道法多好啊,為什麼進神道後來變成了魔道?”

“他自認為完美的道,卻未能得到神皇與諸神的認同。”

她忍不住“啊”了聲,更加驚訝︰“為什麼?”

他沒有直接回答︰“你之前也拒絕過我,相同的理由。”

她仔細想了想︰“害怕強大嗎?”

照進神道的修煉速度,不需太久便能晉神位,有這樣的修煉捷徑,誰還會選擇漫長的仙道與妖道呢?任其發展,五界將出現強者如林的局面,而突然爆發的強大力量,往往會引發混亂,這是守護者們擔憂的,不願意看到的。

害怕強大,為了和平,他們寧願犧牲優秀。

“他們認為這種道法違背了修煉的原則,因此不允許推廣,更要抹殺它的存在。”

“那個月神沒有照做。”

“自認為最完美的作品,卻被神皇和眾神強行否定,他一氣之下離開了神界。”

死沉沉的聲音講述著強者們的故事,柳梢听得沉默了會兒,道︰“後來呢?”

“他當時掌控著月之契約,就利用這一點逼迫神皇與眾神在六界碑前立誓,他要分割仙界空間,讓兩道並行,自創一方神界。”

她恍然︰“難怪虛天魔界和仙界那麼近,原來是同一個空間,可魔界為什麼沒有清氣?”

“因為神皇與眾神利用六界碑誓言的漏洞,切斷了那片空間的天脈,致使虛天無日月,陰陽之氣不生。”

虛天無日,卻明明是有月的。柳梢沒有詢問︰“進神道只需要月亮。”

“他是月神,擁有轉化太陰之氣的能力。”

“可是他離開了神界,應該解除契約。”

“他與月亮再次結契了。”

“代價是眼楮嗎?”她低聲道,“就是虛天的那個月亮。”

他用自己的眼楮,為虛天換來了源源不絕的太陰之氣,而他,將永遠不能用眼楮看到自己親手創造的世界。

她捧住那只蒼白的手,撫摸那顆漂亮的紫水精戒指,眨眼道︰“可那個月神他真的很聰明,他利用契約的漏洞,用紫水精代替了眼楮,看護他開闢的虛天,看護他的子民,那就是魔神之眼。”

他沒有否認︰“你更聰明啊,連這都知道。”

“那當然!”她得意地望著他笑,杏眼里卻是滿滿的難過。

“對神來說,有沒有眼楮都一樣,”他彎了唇,安慰似地拍拍她,“不過他沒想到,神皇又暗中切斷了虛天連通仙界的三大地脈,從此清氣不長,等到他發現時,虛天清氣早已消耗過半,他的子民卻越來越多,第一批子民已近神,他們明白虛天的危機,主動放棄晉升,自我封印,將機會留給後來者,他們在等,等到危機解決之後再出來,那便是所謂的虛天萬魔。”

“他想要救他們。”

“神界刻意造成進神道缺陷,欲斷絕虛天子民修行之路,而他受到誓言限制,不能取外界之物補足。眼見地脈難以修復,他便想到神皇擁有轉化清氣的能力,打算效仿神皇,與太陽結契。”

月神想要拯救他的子民,竟不顧身懷相反的月之契約,強奪日精。

“他失敗了。”

“嗯。”

“受傷了?”

“不嚴重。”

她忍不住直起身,雙手去摸他的臉,再要往上的時候,被他按住了。

“疼嗎?”她小聲問。

他單手捉住她兩只手,低頭在她耳邊道︰“不疼。只是他開闢虛天已耗費了太多神力,沒有能力繼續完善,也想不到任何辦法完善。”

所以他唯有眼睜睜地看著虛天的清氣越來越稀薄,他的子民因為靈氣不平衡,變得殘忍嗜血,最後被外界稱為‘魔’,被仙門追殺,他花那麼多心血創造的完美道法,成了魔道。

魔本非魔。

超越神仙道的存在,不容于神仙道,成為魔道。

曾經的月神,就是虛天的魔神。神則不允許他輕犯外界,加上天誓約束,他幾乎沒有辦法拯救他的子民。

“他沒想造成這種結果,也打算放棄吧?可是他不能放棄那些已經魔化的子民,”她看著那雙手,“既然創造了,怎麼能不守護呢?”

他沉默半日︰“他想,或許有部分絕望到走投無路的人會願意用這種方法修行,能在煞氣侵蝕下堅守本性,得以晉神。”



只要再誕生一個神,一個不用受天誓制約的神,就可以代替他導引清氣入虛天,這種想法讓魔道延續至今。幾乎所有人決定入魔的時候就已知道魔性的存在,這是一條不歸路,除了她這枚計劃中的棋子。

“可是因為魔性,魔族殺孽太重,很難度過天劫晉升,”她將臉埋在他胸前,悄悄擦去眼邊的水花,“他一直都在內疚。”

欲創神界,卻意外誕生魔界,要是他沒有開闢虛天,或者早點放棄,也不會有今日局面,他的子民走上不歸路,都是他一手造成。

“兩萬年前,魔界清氣已經嚴重缺乏,魔性六界聞名,他想讓魔族全力摧毀六界碑,毀去天誓。”

“他不會,”柳梢抬起臉,“他是個好神,一個魔界就能讓他內疚,他又怎麼忍心摧毀六界碑,看生靈涂炭呢?”

他嘆氣︰“他不是個好神,他跟你一樣任性。”

“他那麼想?”

“你不那麼想嗎?”

她搖頭︰“他創造的進神道那麼完美,那些神不理解,反而使壞,他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創造的東西。”誰願意看到自己費盡心血創造的優秀作品被抹殺呢?誰會甘心呢?

他糾正︰“神皇的顧慮並沒有錯。”

她低聲︰“我就是為他難過。”

“柳梢兒啊……”他停了半晌,突然道,“一萬多年前,他終于恢復部分神力,利用神則的漏洞親手制造了這個契機,虛天需要地靈眼,但他不能違背誓言。”

“所以只能由我去摘地靈眼,你放心吧。”

“錯到如今,只有繼續錯下去,抱歉了,柳梢兒。”

他不會阻止,也不能阻止。她清楚了他的選擇,連忙點頭︰“你沒有什麼可抱歉的,他一定為這次機會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用我一個,就能換魔族的未來,你沒有錯,雖然我最開始知道的時候是有點難過,不過你不用在意,我已經沒有生你的氣了,也不會恨你的。”

見他不說話,她又認真地道︰“真的!其實我回頭想了想,我這輩子比起白鳳她們還是很好的,至少有些日子我過得很開心,雖然都很短,但現在死也值得。”

重華宮一年歲月,不念林的半年時光。

還有,那三天公主般的日子。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她制止他說話,將頭斜靠在他胸前,望著天邊的月亮輕聲道,“女孩子都愛做夢啊,以前我總想別人沒有條件地對我好,總想成為別人心里最重要的,總是任性發脾氣,直到他們一個一個離開我,我才知道自己錯得太多了,洛師兄,訶那,我那麼在意他們,可他們活著的時候,我也沒為他們做過什麼,等到他們走了以後才發現,原來一直都是他們在保護我。就像我總是口口聲聲說喜歡你,可我從來都沒想過要為你做點什麼,如果你真的喜歡上我,我也會為你不值的。”

她扯了扯嘴角,有點惆悵︰“你不喜歡我,是對的,我只是個小孩。”

——只要你愛我,我就為你做一切。

可是,我從未想過你為什麼要愛我。我以為原諒你,那就是愛。我就像個傻子,冒失地向你奔去,只因你唇邊那一抹迷人的微笑,卻沒看到你肩頭負擔的沉重。

少女偎依在她的月亮懷里,神情似笑似嘆。彎彎的睫毛垂下,掩住過分坦白的杏眼,不見昔日的飛揚跋扈,反而流露出幾分少見的含蓄婉轉。

他開口︰“你就做個小孩,很好。”

“我是魔尊了,本來就該為我的部下做點事,”她迅速抬眸,眉眼已恢復精神,“所以我也不只是為你,你真的不用太內疚,月。”

他“嗯”了聲︰“我沒有。”

她立即不高興地撇嘴︰“還是要有一點。”

“有一點。”

“不要太多了。”她又強調。

“不太多。”

她這才慢慢地展顏︰“听說那個月神懂音樂,我想再听你吹笛子,就听《百鳥宴月》。”

他卻取出一支簫︰“听這個吧。”

她也不計較︰“好啊,反正我听不懂。”

他忍不住笑了。

簫管放到薄唇邊,低沉的簫聲飛出來,迅速與月色融合在一起。

不是歡快的《百鳥宴月》,而是另一首曲子,如風吹柳枝,溫柔纏綿,又如月下飛露,優美淒清。

時而有禽鳥被驚起,闖進幻境,貼著海面飛掠而去,像是一點點的海鳥,奔向遠處的月亮。

柳梢回過神時,簫聲不知道已經停了多久,他重新抱著她。

柳梢想了想,評價道︰“雖然我听不懂,可是很好听。”

“哦?”他笑起來。

她伸手放在他胸前心髒處,認真地問道︰“又內疚了嗎,因為我?”

他握住那小手︰“你真的听不懂。”

她便問︰“這個曲子叫什麼?”

“給你的,還沒起名字。”

“那我來起吧,”她想了很久,下定決心,“就叫《柳梢月》。”

“這名字真是……”被她一瞪,他立即改口,“真是不錯,但為什麼我要在後面?”

“我想叫《月上柳梢》,不過——”她直起身,嘴唇貼著他的臉,“你沒有啊。”

他咳嗽。

她笑倒在他臂彎,惡作劇地。

手舉得高高,輕輕落下。他含笑拍她的臉︰“柳梢兒,你怎麼壞成這樣。”

“因為你,你讓我變壞的。”她仰面笑,杏眼里光華像是要溢出,小嘴翹得別有一種嬌態。

冰涼的唇落下,落在那溫軟的小嘴上。

真的在內疚,連吻都帶著內疚的感覺呢。柳梢想說不要,卻舍不得打斷。

與上次不同,細微多變的動作如此陌生,溫柔,節制,又充滿令人墮落的邪惡誘惑,讓她完全不知所措,于是她緊閉了雙眼,只余兩排細密的睫毛,悠悠地顫動。

那薄唇熟練地引導著她,輕易就點燃了她心底那片荒蕪,火種燎原,鋪天蓋地而來,將她整個人都融化,迅速淪陷下去,忍不住地想要索求,他偏偏在這時又開始退避,恨得她,雙手情不自禁地抓緊了他的斗篷襟。

不知道何時結束的,等到她從迷失中醒來,發現他正微微低著頭,似乎是在看她,讓她感受到戲謔。

唇有點痛,有點麻,可剛才那樣的感覺真是美妙啊。她故作鎮定地哼了聲,將腦袋埋進他的斗篷里︰“還不錯。”

“你差遠了。”他評價。

“啊呸!”她立刻抬起臉,“不過是那些魔妓神妓……”

他趕緊打斷她︰“這些話題不適合小孩。”

她咬了咬微微紅腫的唇,真的沒有繼續,抬手捧住他的下巴,慢慢地往上移。

斗篷帽被掀起了些,露出秀挺的鼻梁。

再要往上,手又被他抓住了。

在沉默中對峙許久,那手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她便不再堅持︰“給我摘個月亮吧。”

“我沒有那樣的能力。”

“為什麼不再騙我一次呢?”

“好吧。”

話音落,面前真的掉下一輪巨大的圓月,淡淡的黃色,沒有星星和雲彩的裝飾,反有種純淨壯美的氣勢。

她眯著眼楮瞧了瞧,揮手變出一棵柳樹。

柳影飄搖,兩人的輪廓也瓖嵌在圓月中,儼然一幅黑白分明的簡單畫卷。

柳梢閉上眼楮,睡著了。

她很快就做了個夢,模糊的夢境里竟然也有一輪巨大的圓月,月中一道秀頎身影。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人,他拿著一支玉笛,就那麼隨意地站在那兒,卻渾身都透著矜貴之氣,以及無可比擬的優雅。

身穿帶銀月紋的長袍,腰上戴著瓖嵌了月亮石的墨紋腰帶,外面披著寬大的、閃閃的銀色斗篷,斗篷帽掀開在肩頭,于是她看到了一頭銀白色長發,還有一雙極其瑰麗的深紫色眼楮。

含笑的眼楮,比月亮有溫度,透著點邪惡,會說話一般,要將她的魂魄都吸進去。

許久,柳梢醒來︰“月亮。”

“嗯。”

“我知道那個月神長什麼樣子了。”

“哦?”

“他啊,有一雙紫色的眼楮,比你的戒指好看多了,他還長著銀色的頭發,”她伸手到他頸間,從斗篷里拉出一縷銀白色長發,“就像這種。”

他勾了下唇角︰“是嗎。”

她認真地問︰“他現在怎麼變了模樣呢?”

他答︰“因為他在歷史中早已死去,他的名字叫亡月。”

亡月,死亡的月亮,一個被神族從歷史中抹殺的神,從此成為另一個種族的守護者。

“那時他真是年輕氣盛啊。”

“他現在也很年輕。”

柳梢忍不住笑起來,把玩著那縷銀發,許久,突然貼著他的臉悄聲道︰“其實陸離就是你吧?”

不待他否認,她就得意地拍他的胸︰“你們都抱過我啊,這里的氣息是一樣的……你還記得送過我雙色貝嗎,被我毀了的那個?”

“嗯。”

“其實我一直都留著呢。”她真的從懷里摸出一個半紅半白的小貝殼,在他面前晃。

“我知道啊。”他沒有意外。

“還給你。”她遞給他。

他接過貝殼︰“柳梢兒,你有一半的機會可以回來。”

“不是只有一成機會嗎?”

“我騙你的。”

“你這個騙子。”她笑起來。

貝殼眨眼之間化成粉末,從指縫滑落。他溫和地道︰“這個貝殼真難看,等事情結束,你可以去找更好看的。”

一切都結束嗎?她慢慢地收斂了笑意,看著那只漂亮又殘忍的手,沒有說什麼,轉頭望向天邊︰“快天亮了啊。”

天邊月已斜,征途即將開始。

“我要借你的戒指。”

“可以。”

他沒有任何意外,取下那枚紫水精戒指,放到她的手心。

沉甸甸的戒指像是眼楮,美麗的光澤依稀透出一絲溫柔。她緊緊地將戒指攥在掌心︰“月,我還想問你一件事。”

“嗯。”

“那個月神跟水神族有關系嗎?”

“他幫過水神族幾次小忙,族長送了一朵祝福的水花,就在他的血液里。”

“原來這樣啊,”她果斷地直起身,“我要去仙海了。”

他便松開手,任她從懷中起身,然後他也站起來,厚重的斗篷再次垂出好看的褶皺,一點不顯凌亂。

他摸摸她的頭︰“我偶爾也會親小孩,但那並不是喜歡她們。”

“我知道,”她側臉望著他,認真地道,“我之前都是和你說著玩的呢,如果我沒回來,你一定不要內疚了,一點也不要,你補償過我,已經不欠我什麼了。”她停了停,不太情願地道︰“那些什麼神妓魔妓……都是藍叱告訴我的,你寂寞了就去找她們吧,反正我也不知道。”

他拉住那小手正要說話,她卻迅速抽回了手,沖他燦然一笑,笑容依舊嬌氣,只是再也看不見任性,干淨剔透,像是綠葉上晶瑩的晨露。

然後,她整個人像燕子般飛起,逐晨風而去。

幻海追隨著少女的身影,逐漸淡化、消失,他獨自站在石上,蒼白的手指輕輕拉住斗篷門襟。

“主人,我發誓沒有說什麼,她在誣陷我。”半空傳來藍叱的聲音。

“嗯,但你一直在偷看?”

“絕對沒有,我覺得,如果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你真的可以終止這場內疚嗎?”

因為內疚,所以親手造成這一切。

誰又知曉,這也許又是另一場內疚的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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