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書生緊緊追在齊蓋身後,嘴中嘟囔著流氓色狼一類的詞彙。
二人在院子裡追逐起來,三兩步之後就跑出了院子,暗中潛伏的人凝神屏息的觀察了一會,不覺有異之後都移開了視線,繼續監視屋中被上頭命為「高度危險」的人物去了。
直至到了屈府偏遠的一處水上涼亭,書生二人才頓了腳步。
書生機敏的看了看四周後,才小小聲的問齊蓋:「跑到這裡就行了?沒有人監視了嗎?」
齊蓋好笑的搖搖頭,「現在這個屈府,處處都有人監視,這裡現在就是一張蜘蛛織就的大網,每一處異動都被幕後織網的人牢牢掌控在手中。」
「那你剛剛還伏在我背上,說讓我配合你跑到這裡來!」書生一臉苦瓜相,心裡惡狠狠的想著今日吃的虧何日一定要討回來。
我那不是想明目張膽吃點豆腐嘛!——齊蓋心裡暗想,面上卻擺出一副「你果真是呆」的表情,「小書呆,你且看看這四周。」
書生環顧一圈之後,若有所悟的對著齊蓋點頭。
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亭子,憑水而建,亭子立在湖心正中央,除了他們走過來時的那條長廊,周圍一目瞭然,除了湖水就是湖邊的垂柳。
但即便是最適於藏匿身形的垂柳,離這個亭子都有十多丈遠。那些耳目即使有心,也難以完全打探清楚他們二人到底說了什麼。
將書生臉色收於心中的齊蓋,自是明白書生已經看懂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兜圈子逗弄他,拉著書生的衣襟,一把摟到自己懷中,不等書生掙扎,立刻伏在他的頸項之間,低聲說道:
「別動,就這麼說話。那些耳目雖說聽不到我們的話,卻可以看到我們的動靜。若是被懷疑了,找來高手,這麼點距離,想聽我們說什麼,也是輕而易舉的。」
書生剛抬起的手腕,僵了僵,而後僵硬而又狠戾的反摟回齊蓋肩膀上,那重重的一下,逗得齊蓋差點笑出聲來,可最後還是配合的悶哼幾聲,表示自己吃了虧。
遠遠的從垂柳之間的間隙裡看去,只覺二人正相擁互訴情衷,雖然這個時間點裡令人覺得怪異,可情之一物,卻是難以為外人道,這麼一想,又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唯一奇怪的恐怕就是外人不能領會的,禁斷之情到底美好美好在哪了!
齊蓋埋首書生頸項,眉眼之間俱是偷腥得逞的笑意。
「你到底要做什麼?」書生的腦袋被困在齊蓋的胸膛上,說起話來甕聲甕氣的。
「小書呆,你想不想去找那個人問清楚?」齊蓋輕聲問道。
沉默半晌後,書生悶聲道:「想!」
齊蓋勾起嘴角,「那我們就去問清楚!」
話音一落,書生只覺一陣天昏地旋,還算清明的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又來了!
齊蓋樂滋滋的看著緊緊攀附在自己身上的書生,心裡暗樂——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乖乖的趴在自己懷裡——想罷,凝神護好身前的書生,腳下如踏飛燕,盡量將一身輕功使得平穩。
而那些耳目,只能面無表情的看著兩人如鷓鴣一樣,踏水而去,而那個方向,好像就是那位大人物的暫居院落!
兩人一落地,屋中的人便察覺到有人來訪,擺了架勢開門迎客,可一看到來人便有了一瞬間的怔愣。
秦默懷則不受控制的驚呼出聲:「怎麼是你們?」
書生與齊蓋不由的挑眉對視一眼——看來在等人!
而屋外做了屈府僕人打扮的幾個家丁匆忙跑了進來,看到書生與齊蓋後,警戒而又不動聲色的形成了一個可攻可守的包圍之勢。
秦霖也有一瞬的猶疑,但也就是一瞬間,在幾個家丁形成包圍之勢後,對著幾人擺了擺手,幾人立刻訓練有素的退出了院落。
這一系列舉動都一再提醒了書生二人,只一天不到的時間,他們就已經在府中混入了自己的人馬了。
——這一次的網羅行動牽涉的人事物太深了,深到他們已經沒有辦法預料全局了!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回你們的院子去!」秦霖背著手走到二人面前,對於二人還保持著相擁而立的姿勢略微蹙眉。
書生對秦霖說話的語氣感到反感,而撇開了臉去,沒注意到秦霖的表情,而齊蓋卻從其表情裡看出一二,但依舊不動聲色的半環住書生,呈護衛之姿。
「這麼晚來拜訪秦大人,自是有事相詢。」書生刻板了聲音,一句話說的生硬無比。
「你們……」書生的態度令秦默懷氣悶,正欲呵斥,卻遭秦霖阻止。
「不管你們要問什麼,現在都不是一個好時機,回你們的院子去,最遲後天,一切都恢復正常!屈府還是那個天稟城的屈府!」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止書生二人,就是秦默懷都是滿臉詫異——這番話已經相當於承諾了,無論今天或明天發生什麼,天稟城屈府都不會有任何動搖。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書生木著臉,沒有表情,或者說,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出來。
齊蓋緊了緊臂腕,勒得書生腰際發疼,才令書生動了動嘴唇。
「你……」書生張口,「你們是不是想得太簡單了?」
「什麼意思?」
「什麼?」
秦家父子不約而同的回問,只是其中之一是蹙眉,深表不解,而另一個則表現了被質疑能力的憤恨。
書生勉力勾了勾嘴角,力求讓自己看上去更輕鬆一點,「也許,你們的網,並沒有那麼天衣無縫。」
「到底什麼意思?」秦霖的眉頭皺得已經可以夾死一隻蚊子了。
「你覺得我們就在這朗朗明月下,說這些不夠光明正大的……『勾當『合適嗎?」書生好整以暇的反問。
「你這個小卒,不要太目中無人了!」秦默懷被書生「勾當」一詞給惹怒,一時氣急,已有些口不擇言。
書生滿不在乎的瞄了秦默懷一眼,之後直視秦霖,等著他發話。
秦霖撚鬚不語,半晌後才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暴怒中的兒子,只這一眼,立刻讓秦默懷又恢復了正常,收斂了那副暴怒的樣子。
「我們進去談。」秦霖發話後,率先走進了房間。
秦默懷本欲說些什麼,最後化為一聲悶哼。
書生沉默的跟在了秦家父子二人身後朝裡面走去,齊蓋閒散的跟在他身邊。
一進入房間,不等秦霖開口,書生就拋了一句話出來:
「巫老魔是三個人而不是一個,你們,知道嗎?」
甩了甩衣袍,本欲坐下的秦家父子一把站直了身子。
父子兩人驚疑不定的對視了一眼,而後秦默懷立即開口問道:「什麼意思?」
書生沒來由的低笑一聲,「看來,事情確實不如秦大人預想的那般得心應手嘛!」
「你……」秦默懷又驚又怒——這次的網羅之行,是天子親自交到他們父子手中的,也是他今後平步青雲的一大基石,是絕對容不得半點差錯的!
可這個無名小卒顯然掌握了什麼可以影響全局的棋子,而這一步棋卻是他們所不知道的。
想到這裡,他面帶詢問的看向了自己的父親——這兩個人,要不要……
收了你的心思!——秦霖對於這個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兒子是看得十分透徹的,只一個眼神就知道他動了什麼要不得的心思,且不說這兩人今天所來目的還未完全弄清,書生還是他的……
想到這裡,秦霖面色更加不愉,瞇眼瞟了一眼秦默懷,個中威懾不再話下,弄得秦默懷又驚又妒——這兩個小卒憑什麼?已惹得自己父子二人父親頻頻為他們生了間隙!
一室之內,父子二人心思各異,各自為營,都沒有注意到對方神色的千般變化。
書生將進門後秦家父子二人的百般神情反應稍作回憶,而後心中已有計量,面上依舊不動聲色的將他們父子二人的神態收入眼底,待得時間劃過一刻鐘以後,才又緩緩開口。
「我這裡有一項交易,不知秦大人做得做不得?」
秦霖回神,細細審視了一番書生與齊蓋,像是評估者兩人的真正來意,又像是揣摩這兩人手中籌碼的重量,到底值不值得自己開口應下。
如此半晌,書生絲毫不顯焦躁,安然的倚在齊蓋身旁,時而擺弄一番自己的衣襟,對於秦霖的大量喝審視,置若罔聞。
最後,秦霖眼中閃過一絲激賞,沉聲開口道:「還要先聽聽容賢侄說得是什麼交易。」
書生低頭,不由的勾起嘴角,只要肯談就好,就怕你們不肯上鉤。
再抬首,臉上已是一片沉著,眼中情緒都隱了去,雖無法做到深不可測,卻也難以叫人一時看透。
「這交易……」書生啟口,面上全是自信之態。
屋中燭火拽拽,照的四人臉上表情俱是難測之極,而其中尤以秦默懷表情千變萬化,時而蹙眉,時而憤恨,又時而信心百倍。
一番商談,月之中天時才堪堪結束,秦家父子將書生二人送到院子門口時,臉上雖有疲倦,更多的卻是一種難以隱藏的興奮,想到收網之時的成果——豈有不興奮之理?
門口做最後寒暄的秦霖,又一次審視了一遍書生,眼中激賞讚歎難掩,更甚者,還帶著莫名的驕傲。
書生不慣這種眼神,強忍著內心的厭惡,掛著笑臉告辭。
而齊蓋心中既喜又焦,喜的是,書生今夜的談吐謀略,算無遺策之計量,再再顯示了一種天人風度,直讓他心中開起二月艷桃;焦得是,這樣的書生不止他一人見識了,旁邊的秦家父子可是以虎狼之心覬覦在側啊!
小書呆啊,小書呆,我該怎樣藏起你來?!齊蓋憂歎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