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齊蓋對著甑一刀恭敬的行了個晚輩禮,然後接過了小丫頭捧著的鐲子,看也沒看就塞到了胸前的衣襟裡。
短短半個時辰裡發生的事情直接顛覆了書生先前所有的映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齊蓋看出了他的疑惑,悄然的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手心——回去給你說。
書生眨眨眼——現在不能說嗎?
甑一刀夫妻並他們的女兒將他們兩人的行徑都攝入眼中,眼神略略顯得詫異,但是火頭一想,這個齊蓋好像說過,他們是契兄弟!
甑一刀畢竟是江湖中漂泊過的人,對這些事情也是略有耳聞,心裡雖然為齊蓋感到惋惜,但是也沒有顯現在臉上,他畢竟不是他真正的長輩,還是無權干涉這些的。
成娉婷則早在心裡看得透透徹徹,這兩個男人恐怕是那樣的關係,可是這與她也實在無甚關礙,她這一生,只想守著身旁的這個男人,看著她們的女兒平安長大。
「咳咳!」甑一刀握拳捂嘴乾咳幾聲,吸引了齊蓋二人的注意力後才開口道:「齊小子啊,我托一聲大,喚你一聲小子,你不介意吧?」得到肯定的點頭後,他才繼續說道:
「你契弟若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就讓他問吧!問完剛好留我們府裡吃個午飯,我真是有二十多年沒見過你師父他們了,不知道他們現在可好?」
二十年的分別,還是帶著誤會和愧疚的分別,思念之時賦予之上的愧疚是一種刻骨的折磨。
齊蓋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解惑是不假,但是探聽師父們的近況才是他的目的,但是,時至此刻,他也不介意說說那些飄著谷裡做散仙的幾位師父的壞話。於是攜著書生欣然答應。
這一點頭,最樂呵的莫過於書生。
他著實好奇啊!好奇的一點也等不下去。
眾人又一起相攜移駕偏廳。
直至此時,書生才算是完全弄懂了這一圈圈繞繞的真相。
原來齊蓋在出谷之初就找上了甑一刀,只是當時他只是奉師命去討要一個答案的,所以他才射了個討債的紙條給甑一刀,只是這落款卻實在不知道他抱著什麼心思,落得是乞丐二字。
而甑一刀一看紙條,心思百轉千回之際,實在難辨這紙條中的真意,又驚駭於射入紙條之人武功的高超,高到他居然沒有察覺到有人逼近。
可是無論如何,這張紙條都觸動了他心中的那個結,真真假假,他都要試一把,但是又擔心是有人從茶館老闆那邊知道了藏寶首飾的事,這一討債之說,完全是故弄玄虛,只是為了那個鐲子。
所以他便聯繫了早年在江湖上還有聯繫的一些朋友,找了些武藝都還過的去的人給自己做了護院,找了個極不顯眼也不隱蔽的院子,讓他們團團圍住,一天三班輪流的守護那個院子,而實際上,院子裡什麼也沒有。
如果是衝著藏寶圖來的,自然避不開這一真假參半的圈套,如果不是,那也難以跳開這個套,因為只要有人潛入府中,他就一定會被跟上。
只是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月才等到了那次書生和齊蓋相攜來府裡夜探,而且半道上跟過去的人裡基本都被甩了。
但是泗水城畢竟是他的底盤,只用了一夜時間,甑一刀就又重新掌握了他們的行蹤,並在第二天派了其他人來跟蹤,誰想在老王的那個茶館裡又被解決了。
在往後推移,齊蓋自己也曾再次探入過城主府,只是後來甑一刀已經被泗水城裡的事物給纏身,一直抽不出來時間來解決齊蓋的事情。這一拖,便拖到了今天。
書生一邊聽,一邊在心裡把這一團繞成團的紗線給理出了頭,然後問道:「那城裡的那個奇怪法令是怎麼回事?」
此問一出,書生敏銳的感受到廳中一片詭異的冷然,他求救的看向齊蓋——我說錯話了嗎?
齊蓋喟然一歎,看了一眼甑一刀,得到他默許的眼神後,才說道:「這是人家的家世,不過法令中的禁止乞丐入城,和禁止攜帶兵器入城確實也出自甑前輩之口。」
甑一刀略微苦澀的笑了笑,面上表情怪異,帶著幾分無可奈何,「對,這兩樣是我讓念水去頒布的,本來是故弄玄虛之舉,主要還是希望能引得齊小子過來一探究竟的。」
書生聽著直點頭,如果只有這兩條法令,確實不會對城池裡的運作起到什麼大影響,只會引來江湖人的關注,如果當初投遞紙條的人是衝著藏寶首飾來的話,一定覺得首飾就在城中,必然會出現,即使真的是如齊蓋一般的故人之徒,也會大感蹊蹺,再入泗水城,必然會花費時間來探得更多消息以掌握先機。
只是這泗水城畢竟是甑一刀的地盤,只要有人來,又耗費時間去查這些蹊蹺之處,必然就會被甑一刀掌握先機,探聽出真實來意。
不得不說甑一刀這次真的是在拿自己最後的一點心血在賭一場不知所謂的賭局。
「只是……」甑一刀看著書生瞭然的表情,不住在心裡點頭,看這樣子,這個書生也不是個迂腐之人,僅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就能看破其中玄機,也是不簡單,他頓了頓語氣,又接著說道:
「我這法令是讓我的那個孽子去擬定和頒布的,等到我知道法令的確切內容,想要再做更改時,秦大人已經找上了我……」
書生聽著不住在心中微感悲涼,果然父子相向只為爭權嗎?這個甑念水,還真是看不出來啊!他還以為世上的每對父子都向那對秦家父子一樣,父慈子敬,恭然謙和。
呵!原來世上可憐人不止他一個!書生牽動嘴角,嘲諷的笑笑。
「啪」一聲。
書生摸著腦袋齜牙,「疼!你幹什麼?」
齊蓋眉眼深沉的看了他一眼——什麼怪表情,不許做!
書生瞠目瞪回去——什麼什麼怪表情,我就做怎麼了?
齊蓋挑眉——這是別人家!
書生立刻蔫掉,自己剛剛那一笑被人看了會不會以為是嘲諷他們……
甑一刀一家眼觀鼻鼻觀心的看著兩人互動,這,這實在還是有悖常倫,他們不好作評,更不好多看的。
「甑前輩……」書生歉然的準備開口道歉,卻被門外的一道清朗的男音給打斷。
「甑城主,怕是已然忘記我等『小人物』了吧?」
書生本想轉頭去看是誰的,聲音聽著還有幾分熟悉,但是在轉頭的那一剎看到甑一刀鐵青了一張臉,面目黑沉,一副風雨欲來之勢,頓時覺得更加愧然,果然還是被自己那一笑給惹怒了!
「秦大人說哪裡話,我這邊是遇到多年不見的故人之子,心下慼慼然之際,一時忘了時間,多有怠慢,還請見諒!」只是一瞬,甑一刀已經恢復了一臉平和的樣子,起身走到廳門處把幾人給迎了進來。
秦家父子一進大廳看到了書生齊蓋二人顯然有幾分怔愣,可是很快反應過來,一派風輕雲淡的樣子和二人見禮。二人回禮之後本欲離開,這一看就是要商討要事的樣子,搞不好就是朝廷政權的那回事,這些事,齊蓋不感興趣,書生是不想參和到這些事中。
可是二人的辭行卻被甑一刀直言推拒了,硬要兩人留下,甚至連避諱都不用。
至於秦家父子,對於甑一刀這麼公然挽留二人的樣子還是有幾分吃驚的,為什麼一定要留他們下來,這個甑一刀不會不瞭解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吧?
留他們下來到是為了見證亦或是求援?秦家父子兩人思量著對視,眼中卻沒有太多猶疑,只有一種勢在必得的信念。
如果說,書生二人被留下是雖不在二人意料,但尚在可預料的範圍內的話,那麼接下來城主夫人的這番行為卻大大超出了兩父子的預料,不,甚至從沒有想過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這樣的情狀。
城主夫人攜著自己的女兒,上前規規矩矩的以下臣之女眷的禮節相應。
甑一刀在一旁略顯沉默的盯著這一幕,而秦家父子則略略詫異的相視了一眼,但畢竟是天子近臣,立刻反應過來,都略略側開了身子,只受了半禮。
齊蓋在一旁看得有些莫名,倒是書生看懂了幾分,摸著下巴想了想,最後感慨道:這個城主夫人著實是個女中英傑!
齊蓋悄然的戳了戳他,不待見他那一副我都看懂了的模樣——小書獃,到底什麼意思啊?
書生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看下去不就明白了!
齊蓋默然,小書獃好大的脾氣,這分明是遷怒,他自己非要那麼一笑,跟他有什麼關係,是他自己丟了面子,又不是他讓他丟的!
甑一刀將父子兩人請到了偏廳的上座,自己攜著妻女坐到了下首處,然後淡然的瞟了一眼帶著這對父子過來的甑念水。
而甑念水早就被父親和大娘的一系列舉動給弄懵了腦袋,現在再被父親這麼一看,心下立刻如擂響鼓,不安的蹦哧個不停。
難道,他錯算了?
秦家父子被奉迎到上座以後,各自端起了僕人送上的香茗,拿著茶盞撥了撥茶葉,茶水卻一直不入口,這是在思量。
「秦大人,你早前的意思,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我是個粗人,不會繞來繞去,但是只有一點我是一定要說的,我們這個府裡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是朝廷不能動的!」甑一刀也學著秦家父子沉默了老半天,最後還是憋不住氣,一鼓作氣的把自己想要說的都給說了。
秦家父子驚喜交加的對視了一眼,之後,秦默懷才略顯躊躇的說道:「不知甑城主的意思是……」
廳裡的一眾人等聽著這個問話都略感不耐,這麼明顯的意思,都聽不懂,還要別人再複述一次,有點得寸進尺的意味,但只有一位是和秦家父子一樣急切而又不可置信的在等甑一刀重新開口把話說清楚。
甑念水幾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頓時有種目齜欲裂的感覺。
成娉婷按了按身旁又欲起憤的甑一刀的臂膀,起身對著福了福身子,然後說道:「秦大人,外子所言之意,大聖王朝立國百年,現正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際,我們泗水城自大聖開國前兩百年就已不問朝政偏安一隅,世代經營方有了今日成效。但是我們自知故步自封終將引致坐井觀天之效,而我們成家自我起,已然斷絕了世代相傳之心,所以外子與我願意將這泗水城交與朝廷。我們自信有大聖王朝的永輝帝在,自然有泗水城的似錦前程。」
「只是,這城池交與了朝廷,朝廷自可派兵前來駐,各類政事也一併可以交付給朝廷下派的官員。但是這府邸裡的一草一木卻實乃我們成家與甑家的心血,不能交與朝廷作為公宅之用,而我們甑家與成家,也將一直留住於此,親眼見證泗水城在大聖王朝手中更甚一籌的一天。」
前面恭恭敬敬的捧了一番朝廷,並把泗水城的政權上交的事宜說的清清楚楚又不失面子,我們交出泗水城,是因為我是女兒身,身體又不好,反正香火自我這裡已經斷了,我們自然願意借此向皇帝表忠,卻不是你們強逼或者我們怕了,希望皇帝以後不要忘了我們;而這泗水城可以交,但是這城主府卻是私宅,希望你們就不要再惦記了!
秦家父子眼中的喜悅幾乎已經阻擋不住,心裡對這得來的如此容易的成果還有幾分不敢相信,口中連連說道:「自然,自然,這甑府裡的一切都是成家與甑家的財產,與朝廷何干?」
他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謀劃這些,大丈夫志在天下,而非蠅頭之利。
成娉婷退回到自己的夫君面前,兩人相視一眼。
婷兒,是我沒用!——甑一刀悍然的臉上閃過小狗般可憐的表情。
成娉婷搖搖頭,沒有說話,眼神柔和,牽起了身旁女兒的手,又拿起了甑一刀寬厚佈滿老繭的手,三人的手交疊在一起。
「我不同意!」就在偏廳裡要飄逸出其樂融融的氛圍時,一道聲音略顯尖銳的響起。
眾人回視甑念水,只見他臉龐漲的緋紅,清朗的眼中帶上了三分癲狂七分恨意,眼神死死盯著甑一刀和成娉婷三人交握在一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