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二日一早,眾人在隱村村口處分別,來送行的,除了依依不捨的張清淺以外,就是被他硬拉過來的碧野子。
晨風習習,除了鼻音濃厚的張清淺,其餘人等都是僵硬著臉頰扯出離別的不捨笑意。
「嗚……小娃娃,你們真的要走啊?不走不行嗎?」張清淺拉住書生的手,第十七次問道。
「張老,我必須得走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書生好脾氣的第十七的回答。
「再呆幾天不行嗎?」張清淺依依不捨,這麼多年,他只遇到這麼一位知己啊,他們可以聊書法,聊字畫……
書生尷尬的笑笑,實在沒轍了。
「夠了,難看!」碧野子終於忍不住一把拉過還在扭扭捏捏的張清淺,粗魯的抹去了他鼻涕眼淚。
「難看?你趕嫌我難看,當年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張清淺一把抹了臉上的不捨表情,像一隻炸毛的獸類,對著碧野子開始齜牙咧嘴。
碧野子一邊應承著一邊對著愕然的幾人打手勢,示意他們快走。
幾人默然了片刻,最後整齊劃一的轉身,上馬上車,啟程。
馬車中,書生不由的感歎:「一物降一物啊!」
談清笑著點頭,眼中略略帶上了苦澀和思念。
書生一看,自覺自己又說錯了話,正要無措的想上去安慰時,只聽馬兒嘶鳴聲想起,馬車咯噔一下,停止了前進速度。書生身體陡然前傾,一頭扎進了齊蓋懷中。
還沒爬起來,就聽到自己耳朵貼上的胸膛裡傳來震顫的輕笑聲:「真好,美人自動投懷送抱啊!」
書生一骨碌爬起來,瞪了一眼齊蓋後,因為談清的在場,沒有立刻反唇相譏,只是擔憂的要出去查看到底怎麼回事。
但是方一動,就被齊蓋制住了行動。
「噓!」談清及時打了個手勢,才壓制了書生即將脫口而出的叱責。
「怎麼回事?」書生閉了口,用眼神詢問,一連兩個月的江湖生活也讓他學會了機謹。
齊蓋和談清同時對著他搖頭,只示意他不要說話,自己去聽。
書生屏息,但是良久,也沒有聽到馬車外傳來絲毫動靜,就在他忍不住要出聲詢問另外兩人有沒有聽到什麼時,一陣黯啞的女聲傳了進來。
「園園,你還會再來嗎?」
書生驚訝的看向兩人——是月婆?
兩人點頭,三人復又屏息,想聽聽這對母子之間到底怎麼樣了。
可是又是很久,久到書生以為馬車外的凌叔是不是睡著的時候,一陣幾不可聞的喜極而泣的啞聲抽噎傳了進來。
「那,那我、我會一直呆在這裡,你要、要是累了,就回家……」外面的黯啞女聲中帶著幾分實難抑制的抽噎和狂喜。
又是一陣難以忍耐的靜默,等到馬車再一次行進起來時,書生才意識到,看來那對母子的交流就這麼結束了。
這個結果,是最好的了吧?他忍住掀開門簾的看一看凌叔現在表情的衝動。
談清和齊蓋也雙雙微微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這真的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當馬車再一次回到他們與談清相遇的小城鎮時,第二次別離又一次到來。
「你以後去哪?」書生站在馬車旁,看著準備離去的談清。
「去哪?我也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不過,現在的我已經很累了,也許就留下休息吧……」談清眉眼之間透出的絕不止身體的疲憊。
書生抿了抿唇,看了看齊蓋和凌園,獲得他們帶笑的頷首後,慢慢說道:「那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談清驚訝的挑眉,「你們……我可是個麻煩……」
「何來麻煩之說,追蹤你的既非仇家也非官府,我們與你一起既無生命之憂,又無損失之說,哪裡有什麼麻煩?」書生挑眉反問回去。
「雖然你說的在理,但是,若我無顧忌還好,可我的麻煩之處就是不想被找到啊……」談清喟歎一聲,喃喃自語似的說道。
「那你就更要跟我們一起了,他尋了你這麼久,必然知道你一直獨身行動,若你加入了我們之間,他肯定想不到的,再說,你說你去過苗疆,正好幫我們指導一下道路啊!」書生一條條增加說服的理由。
談清動搖了兩下,眼神糾結,欲說又止。
「一起走吧,這麼多年,一個人也夠了……」凌叔站在馬車旁,手下輕柔的撫著馬鬢,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
恰恰是這一句,立時像擊中了談清的心,最後換的他一聲悠遠的歎息,歎息一結束,他立刻恢復了神彩,把已經拿到手中的包袱扔上了馬車。
「好,一起!」談清眼神清明,柔和而充滿溫良的光彩。
書生看看只用了一句話就說服了談清的凌園,眼中的欽佩頓時大漲——當年的母親,也是這麼說服凌叔的吧!書生暗想。
幾人再度歡歡喜喜的爬上了馬車,再次上路。
此番上路,因為多了一個識途之人,行程更為輕便有趣,而談清在江湖中漂泊多年而得的各種經驗和閱歷也讓初入江湖的書生大為驚歎。
就連在師父們耳濡目染下長大的齊蓋都時不時的為談清的經歷和見解著迷,而最讓齊蓋滿意的卻是,在趕路的休憩時間裡,因為談清的加入,他和小書獃的獨處時間變得更多了——因為有談清陪著凌園聊天。
幾人乘著馬車且行且游的走了大半個月,又到了一處城池。
大半個月以來,眾人也曾林林落落的路過了幾個城池,但卻沒有一處如此處般繁華。
房屋鱗次櫛比的排列,店舖敞亮,市集繁榮,書生讚歎的看著這一幕幕熱鬧的場面。
「是要過什麼節日嗎?」他問著身邊的談清。
談清笑著搖頭解釋道:「不是,這個城池地處樞紐之地,南通苗疆,東接秦海,往來的商旅學子都要經過這裡,而這又是大聖王朝立朝之時,首個自願歸屬的城池,途經幾百年的發展,自是其他地域所不能比的。」
書生一邊點頭感歎一邊跟著眾人行走在擁擠的人流裡,幸好他們一進城就找了家客棧住宿,不然現在駕著馬車是絕對無法通過這條市集的。
「談清,你現在一定要帶我們去見識一番的地方,到底是哪裡?」凌園夾著對擁擠的人流的幾分不耐問道。
談清也抹了抹在人群中擠出的汗珠,安撫的說道:「快到了,快到了!來了這個天稟城不去那裡就太虧了!」
幾人一聽談清這麼說,立刻又打起精神在人群中穿梭起來。
「到了!」談清的聲音如甘露一般陡然在書生三人耳邊響起。
幾人順著他的聲音看去,不約而同的都皺起了眉頭——就這個地方?!
談清自然也看到了他們失望和充滿怨念的表情,不過卻沒有多說,只是神秘一笑,拉著幾人就要進去面前這棟看著普通至極的客棧。
「唉!唉!這幾位客官……」只是剛到門口就被一位夥計打扮的人給攔了去路,「客官,咱們這裡不是誰都能進……」
「小喜,我帶朋友過來,給我們找個樓上的位置。」談清抬頭看了一眼夥計,立刻堵了他剩下的話。
「哎呦,是您啊,陸公子!自您上次來過可有大半年沒再來了,我們東家可時常記掛著您呢!」明叫小喜的夥計,不但名字討喜,也長了一張討喜的臉,更說了一口討喜的話。
但談清卻並沒有和他多斡旋,直接提了他屁股一腳,讓他帶路去樓上找一個視野開拓一點的位置。
小喜對於談清這不輕不重的一腳是一點氣也沒有,照舊樂呵呵的帶著笑臉,領著幾人上樓。
一進到裡面,幾人就已經知道,這家客棧確實別有洞天。
先不說裡面雅致的擺設,就是一進門,那股迎面而來的冷風就足以叫人心底涼韻了。
書生三人跟著談清和小喜一路上了二樓的一個隔間,方才落座。
「還是小喜你懂我,比起三樓的雅室,還是這二樓的隔間最合我意啊!」談清滿意的對著小喜點頭。
小喜樂得連連擺手,「陸公子,您說哪裡話,我們悅來館追求的就是一個賓至如歸!若不能教客人打心底感到滿意,那還能叫悅來館嗎?」
說著,勤快的將桌面給抹了抹,才彎著腰恭敬的退了出去。
「誒?我們不是來吃飯的嗎?」直至小喜退了出去,書生才後知後覺的問。
談清輕咳著掩掉了要出口的笑意,說道:「是吃飯的,也不是吃飯的。」
三人不解的看向他。
他接著解釋:「這悅來館啊,雖為飯館,卻不是人人能進的,必是要得了這裡的東家許可才能進來,而這裡除了能吃飯,作詩吟對,喝茶鬥酒,凡是你能想到的風雅之樂,這裡都有。只有一點,就是不許挑。」
「什麼意思?」書生和齊蓋齊聲問道。
「這裡啊,有個三許三不挑的規矩。三許是:一,獲得東家賞識人,方許進;二是,手持悅來館銅牌者,方許進;三是,答出東家之題者,放許進。
「三不挑呢,分別是:一,不許挑菜,廚房做什麼,客人就只能吃什麼;二,不許挑樂子,館裡今日供應什麼娛樂,客人喜歡便玩,不喜歡便自行離去;三,不許隨意挑刺叱責館裡做事的人員,犯了這一條,悅來館再不侍奉。
「守得了規矩,悅來館向來奉為上賓,守不了的就不接待。」
「還有這麼經營飯館的?」書生好奇的瞪大了眼,腦袋申過隔間朝樓下望去——這麼一來還有人會來這裡用膳嗎?
「此言差矣,書卿,這悅來館不但就是如此經營的,還經營得十分之好。」談清搖了搖頭,「你自己也看到了,樓下的廳堂裡已經坐的差不多滿了吧?」
書生縮回腦袋,連連點頭,心裡暗自咂舌——何止是坐的差不多了,根本就是座無虛席啊!
凌園不由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想必,這個悅來館,不但背景雄厚,菜色,娛樂應該都是一頂一的好啊!」
談清恭維的說道:「凌叔好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