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親眼見到齊南楓的那一刻， 尹華珞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他說的“很快”， 是這個意思。

　果然， 無論再過多久， 他也還是當初的大壞蛋。

　“怎麽這麽大的事兒都不提前告訴我的？連齊叔叔也沒和我提。”坐在籃球館裡， 她越想越好氣又好笑，“合著當時我在後台跟你打電話，你就正在禮堂裡等著看我呢？”

　齊南楓側眸注視著她，滿眼寵溺笑意：“是我不讓我爸提的， 為了給你個驚喜。”

　“你這是驚喜嗎？驚嚇還差不多。”

　“不對啊， 那剛才是誰摟著我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尹華珞臉一紅，笑著在他胸前捶了一拳：“就你多嘴！”

　齊南楓就勢握住她的手，低頭親在她手背上：“乖，因為我覺得這麽重要的日子，自己應該到場陪著你，才有儀式感。”

　這一年他都在美國接受治療， 只能靠聽她的聲音汲取動力，好容易治療見效重歸光明了，還要忍著不能視頻，怕露了馬腳就沒法給她驚喜了。

　所以現在重新面對面擁抱住她， 他才感到無比踏實。

　“那你……”尹華珞小心翼翼撫摸著他的眼睛， “視力完全恢復了嗎？”

　齊南楓坦然頷首：“恢復了，雖說比起以前可能視力會弱了點，不過沒什麽太大影響。”

　她失落地歎了口氣：“那也怪委屈你的。”

　若不是為了保護她， 他根本不必遭這種罪。

　“不委屈，比起你來差遠了。”齊南楓的指尖，輕撫過她被校服衣領遮住的鎖骨，那道淺淺的疤痕仍舊沒有褪去，他的語氣心疼不已，“我多少也聽老段和尤昱提了幾句，高三這一年你承受了不少風言風語，那群王八蛋們，永遠都見不得別人好。”

　“沒關系啊。”尹華珞輕松道，“我不在乎那群家夥怎麽想，更何況班長他們對我很好，基本上都替我擺平了。”

　“但我本該陪在你身邊的。”

　“你這不是回來了嗎？對我而言，治好你的眼睛才是最要緊的。”她軟聲安慰他，進而又問，“這次回國還走嗎？七天后的高考你要不要參加？”

　齊南楓搖頭：“不參加了，這一年在國外一邊接受治療，一邊突擊英語，過段日子準備去考托福。”

　她神色微怔，若有所思：“你要出國留學了？”

　“嗯，我想去國外學習服裝設計，而且我爸也同意了，讓我帶你一起去。”他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低聲詢問，“但這不是我個人能決定的事，我得征詢一下你的意見。”

　“我……我沒有去美國的打算。”

　齊南楓其實也隱約料到了她的答案，但此刻聽她親口拒絕，依舊不免有些失望：“珞珞，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先前劉老師問過我，要不要幫我申請西城師范保送生的名額，我說不必了。”尹華珞彎起眉眼笑著，“因為我想考鳳城大學，也認為自己能夠考上。”

　鳳城大學是無數學子夢寐以求的國內頂尖學府，那裡的漢語言文學系也擁有首屈一指的師資水平，她上輩子被章秀算計，沒機會去那裡讀書，這輩子想要填補遺憾。

　她對此很有信心。

　齊南楓曾聽她提起過，她向往鳳城大學很久了，這是她的理想，他無權干涉。

　然而他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她。

　尹華珞見他欲言又止，便已明白了他要說的話，她及時截住了他：“阿南，你不必為了我而留下來，去學你想學的東西，做你想做的事，否則我會內心不安。”

　“可那就意味著，我們還要繼續被分隔兩地，每年連見面的機會都少之又少，你能理解麽珞珞？”

　她難得見他這麽嚴肅擔憂的神情，沉吟半晌，轉而認真反問：“那你會因為我們分隔兩地，就喜歡上其他的姑娘嗎？”

　“不會。”他斬釘截鐵地回答，“你永遠都是我最喜歡的姑娘。”

　“我也是，不管再過多久，都只會喜歡你一個人。”

　“可你……”

　“別猶豫了阿南，你的天賦不該白白被埋沒，不要忘了，這也是當初鍾阿姨所期待的事情。”她笑了笑，雙手撒嬌似地環上了他的脖子，“關於我，你不用存在顧慮，我相信自己能考上夢寐以求的大學，也一定會安心等你學成歸來。”

　她和他都將變成更好的自己，也將擁有最好的未來。

　齊南楓眸底清晰倒映出她的模樣，天真乖巧，卻也溫柔堅定。

　這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兒了，她自始至終都在用實際行動向他證明，愛上她是一件多麽幸運而值得的事。

　她在命運與歲月的洪流中所經歷過的挫折，遠比他要多得多，可她曾滴落的眼淚始終清澈，對這世界報以歌，報以愛，堅強成長。

　到如今苦盡甘來，沒有迷失自己，也沒有錯過他。

　究竟要有多深的牽絆，才能相遇相愛呢？

　“好，我答應你。”

　微風過境，樹梢輕響，夕陽將傍晚的操場映得一片暖金顏色，兩人相擁的畫面，便成了此刻唯一值得珍存的剪影。

　高考對於很多人來說，無異於一場命運的博弈，不管發揮得怎樣，至少在走出考場的那一瞬間，他們都有一種征戰歸來的自豪感。

　誠然，尹華珞也不例外。

　今天是她的最後一場考試，她和齊南楓約好，考完後他來接她，兩人一起共進晚餐。

　誰知她剛剛走出考點，齊南楓沒見著，倒是看見了熟悉的曼妙身影。

　周婧就站在那裡，穿著時尚的白色套裝，踩著十厘米的名牌高跟鞋，長發高高挽起，妝容精致，和從前一樣，依舊像隻高傲的天鵝。

　她隔著一段距離望向這邊，眼中光影複雜莫名。

　“尹學妹。”

　“學姐，好久不見。”尹華珞從容笑著打招呼，“這裡不是西城中學，學姐又都畢業一年了，突然在這碰見，大概不是巧合吧？”

　“……對，不是巧合。”周婧沒想到她回應得如此直白，神情一時有些尷尬，所幸還能勉強保持優雅，“我恰好路過這裡，又聽說你今天高考結束，就順便等一等，想和你敘個舊。”

　尹華珞略一頷首，笑意更深：“學姐想要敘什麽舊？是關於令父周坤和我繼母章秀私下有染的舊，是攛掇我繼姐章雁利用我父親騙我出門的舊，還是關於你和齊家大少爺齊陌聯起手來報復我男朋友的舊？的確，這裡每一件事，都值得我們好好聊一聊。”

　這下子周婧的臉色徹底繃不住了，她語調漸沉：“你說什麽呢？我一句也聽不懂。”

　尹華珞淡然瞥向她的腕間，唇角的弧度輕盈：“學姐這條手鏈，應該是卡地亞去年的情侶款式吧？我雖然對奢侈品知之甚少，卻也是認識一些的，而且我曾在齊陌先生的手上，見過一模一樣的。”

　她的記憶力向來超群，過目不忘，去年在機場和齊陌談話時，她早已將齊陌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番，沒想到今天還能派上用場。

　“那又怎麽樣？”

　“我當然不能怎麽樣，學姐和齊先生門當戶對情投意合，應該祝福，只不過……”她故意停頓。

　周婧完全被她的思路帶著走：“只不過什麽？”

　尹華珞平靜道：“只不過很可惜，齊先生也曾對我說過，阿南無法給我更好的未來，如果注定要在齊家的兒子當中選擇一位，或許我更該考慮有實力的他，他會給我所有想要的——這樣的話，學姐大概也聽過，對吧？”

　“……”

　“學姐一定能夠理解，無論是你還是我，對於齊陌來講，都只是用來報復阿南的工具。畢竟他身為哥哥，從來沒有接受過這個弟弟，而在他的心裡，根本也不存在什麽真情實感，無非是‘利用’二字罷了。”

　“夠了！”周婧驀然眼眶通紅，怒而打斷她，“你有什麽資格在這指手畫腳？你以為自己看得很透徹嗎？你以為齊南楓真的能一輩子喜歡你？別做夢了！”

　“阿南喜不喜歡我，那都是我們的私事，學姐搞這套人身攻擊也沒有任何意義。”尹華珞並不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學姐，我聽我最好的朋友提起，你曾經去十班找過我繼姐章雁，具體談了什麽我不知道，但想來是和阿南的受傷有關系。”

　這事兒是喬月曦告訴她的，喬月曦當時並未留意，等到後來出事了才恍然驚覺，周婧找章雁，恐怕沒什麽好事。

　若說有誰對尹華珞恨意最深，報復心最重，且智商不夠用又容易被煽動，那章雁絕對是第一人選。

　章雁寧可毀了自己，也不想放過她。

　然而利用章雁去說服尹志國，又能暗中召集一群社會無業人員當刀使，最後還能讓這些人全都守口如瓶——這種硬手段，周婧是不可能有的，只能是齊陌在幕後操縱。

　大家都是其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爸就是想問……你章阿姨那件醜事，其實是……是你發現的嗎？

　這件事很明顯是章雁告知尹志國的，若是周婧告知章雁，那麽是誰告知周婧的？

　尹華珞先前始終記著尹志國的這句話，齊南楓受傷後，她借助齊海陽的關系，暗中去聖奧萊斯酒店調查過，最終得出了齊陌曾前往調取當天監控的結論。

　毋庸置疑，齊陌調取監控，是為了順利勾起周婧對她和齊南楓的仇恨心。

　既能籠絡周家小姐，又能伺機給予齊南楓重重一擊，這簡直太劃算了，不是嗎？

　“學姐，除了這些，我已經沒有其他要說的了。”

　周婧立於原地，雙手在微微顫抖，看上去無奈又憤怒，卻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講不出口。

　她從尹華珞的眼中讀懂了某種意味，她很清楚對方什麽都已了然於胸，無論自己辯解與否，恐怕結果都是不會改變的。

　“尹華珞，你以為自己很聰明？”

　“我並不算聰明，有時候甚至只是運氣好。”尹華珞微笑，“可是學姐，和你比起來，至少我還不屬於蠢的那一類。”

　“……你！”

　周婧下意識上前一步，豈料她尚未靠近尹華珞，抬頭便見齊南楓正插著口袋從不遠處走來。

　齊南楓徑直走到兩人面前，很自然地將尹華珞往身後一護，他微眯起眼睛看向周婧，眸色幽沉，連隱約浮現的一絲笑意也充滿輕嘲。

　他冷聲道：“有事？”

　“……沒什麽。”周婧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虛，連語氣也軟了幾分，“是來祝賀學妹高考結束的。”

　“現在祝賀完了？”

　“嗯……”

　“那滾吧。”齊南楓乾脆道，“管好你們周家那攤子爛事兒就行，不用操心別人。”

　“……”

　“另外，這是我饒你的最後一次。”

　他的眼神不屑而鄙夷，連掩飾也懶得掩飾，宛如在看道旁垃圾。

　他自始至終也沒對她動過心，現在只會更加嫌棄她，甚至於憎惡她。

　她在外是周氏千金，在他眼裡卻一文不值。

　何必自取其辱呢？

　周婧銀牙暗咬，含著眼淚轉身就走，沒走兩步險些一個踉蹌，狼狽得像是有誰在追趕一樣。

　她沒有勇氣再回頭看上一眼。

　尹華珞注視著她的背影匆匆遠去，半晌突然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感慨：“你說她這是圖什麽呢？”

　“我沒空去揣測一個蠢貨的心思，可以的話，最好以後都不要再看見她這張臉了。”齊南楓的目光在轉向尹華珞的瞬間，冷意散去，變得溫柔含笑，“珞珞，還沒問你，考得好麽？”

　她展顏笑了起來：“我覺得鳳城大學，穩了。”

　“真棒。”

　他俯身抱起她，高高興興吻在她額頭。

　兩人正研究著要去哪裡慶祝一下，這時齊南楓的手機忽然響了，來電顯示齊海陽。

　他按下接聽鍵，聽那邊齊海陽的第一句話就在問：“小丫頭考得怎麽樣？”

　“她說非常好。”

　齊海陽似是松了口氣，欣慰中又帶了一絲嚴肅：“那就行，你倆共進晚餐之後，記得回別墅來。”

　“什麽事？”

　“咱們父子三人，說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