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末日

　　瑪雅人的五大預言已經實現四個，而第五個是說，2012年12月21日11點11分地球將遭遇空前浩劫，當夜幕降臨後，人類將永遠不會有第二天。

　　十六歲的傅今栩一直在偷偷地期望著那天的到來。

　　直到——

　　她爸溺死在離家不遠的那條小河道裡。

　　一切都結束了。

　　她不再期待世界末日。

　　葬禮那天，父親那邊有零星幾個親戚過來弔唁，她低著腦袋，面色有些冷淡。

　　幾個親戚在邊上竊竊私語，說她平時乖是乖，但真是沒什麼良心。瞧瞧，死了爸眼淚都沒有掉一滴。

　　接受眾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眼神，傅今栩壓抑著心裡的激昂，強迫自己沒在靈堂裡笑出聲來。

　　真的，忍得還有點辛苦。

　　葬禮結束後沒幾天，她媽田淑華就帶著她離開了老家。

　　她們來到了一個新的城市，新城市比那小縣城好多了，建築很高，馬路很寬，而且鄰居與鄰居之間不知根知底，大家都對彼此沒什麼興趣。

　　更重要的是，那個常年醉酒狀態，動不動就打人的男人已經不在了。

　　普天同慶。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

　　如今，已經是她來到新城市的第二個月，再過幾天暑假就要結束，而她也要去新學校上學了。

　　「栩栩，衣服穿好了沒有？」

　　母親和她在這座城市裡租了個小房子，一室兩廳，雖然有點小，不過兩人足夠住。

　　「好了。」傅今栩的目光從窗外的熱浪中收回，她轉身走到全身鏡前，前前後後照了幾下才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快點，媽媽就要回去上班了。」田淑華打量她幾眼，「栩栩，等會你唐阿姨來接你時你嘴巴一定得甜一點，知道嗎。」

　　傅今栩點點頭。

　　「唐阿姨幫了我們很多，你學校的事還虧得她爭取才讓你免除了學費。」

　　傅今栩眨巴著眼睛，補充了一點：「媽，那也是因為那所私立學校想搶優等生，所以我才能免學費。」

　　「嘖，那也得你唐阿姨推薦呀。」田淑華睨了她一眼，「她很疼你的，看我晚上不在家就想帶你回她家吃飯，你一定要聽話啊。」

　　傅今栩無法反駁，又是點頭。

　　她因為學習成績拔尖被嘉英中學這所私立高中招收，不過她媽媽說的也沒有錯，這期間唐茵的推薦很重要。所以，唐茵真的對她們母女很照顧。

　　聽她媽說，唐茵是她學生時期的好閨蜜，後來從學校離開後兩人各自嫁人，天南地北也就失去了聯繫。

　　她們是最近才聯繫上的，唐茵聽聞她和她媽來杭城，二話不說就幫她媽介紹了個工作，且在她轉學這件事花了一些力氣。

　　她和她媽確實都該感激她。

　　「那媽就先走了啊。」

　　傅今栩：「好，路上小心。」

　　「嗯。」

　　田淑華走後不久，傅今栩的手機就響了。那年智能手機已經出世，蘋果四代炙手可熱，五代在二十幾天後也將上市。但傅今栩手上拿著的還是個小靈通，只能打電話發短信、遊戲也只有貪吃蛇的那種。

　　「喂。」

　　「栩栩啊，在家嗎。」是唐茵的聲音。

　　傅今栩：「我在家，阿姨好。」

　　「你好呀，我在樓下等你呢，你下來吧啊，車牌號是A四個7。」

　　「好的阿姨。」

　　傅今栩掛了電話後拿上家裡的鑰匙便下樓了，她家在一個老舊的小區裡，車開不進來，所以她繞出小區才在馬路邊上看到唐茵的車。

　　她連找都不用找就看到了。

　　一塵不染的白，車頭立著的圓圈中三叉星熠熠生輝。

　　唐茵的車在這種環境下實在是扎眼。

　　傅今栩走上前，略微有些拘謹。

　　其實她並不是很想去別人家吃飯，可是就如她媽說的，眼前這個人幫了她們很多，對她也是真的好，她要是推人家的，倒真有些不知好歹了。

　　「阿姨今天買了好多吃的，咱們晚上可以吃大餐。」唐茵對她很熱情，「對了，還要帶你認識一下我兒子。」

　　說完，唐茵看了眼時間：「這個點那小子估計還在外面呢，不過沒關係，晚餐時間就能見到了。」

　　傅今栩乖乖地坐在副駕駛上，未避免讓人覺得她太不好聊，她便順著唐茵的話題往下說：「聽我媽說您兒子也要念高二了。」

　　「是啊。」唐茵笑道，「栩栩，你以後就跟他同班了哦，你成績這麼好，以後可得多幫幫他。」

　　「嗯？」

　　「我最操心的就是他成績，以前都不用操心的。」唐茵皺了皺眉頭，「可不知道怎麼回事，上了高中之後這孩子就不愛念書了，天天就知道和他那群朋友瘋，呃……栩栩你別擔心啊，寒越還是個好孩子的，只是脾氣稍微奇怪了點。」

　　寒越。

　　傅今栩聽她媽說過，唐茵有個兒子叫邵寒越。

　　她點點頭：「我，儘量。」

　　「別儘量呀，阿姨是真為他的成績操碎心，可是他在學校有沒有好好上課，每天都在幹什麼我都不知道，他也從來不跟我聊。」唐茵笑道，「栩栩，這次你一定得幫幫阿姨，幫阿姨好好看著他。」

　　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孩，說要看著他，未免有點艱難。

　　傅今栩猶豫了下：「阿姨，我能幫忙的話一定會幫忙。」

　　「那我就放心了，以你的成績肯定能帶帶他。」唐茵想了想道，「這樣，我晚點就給那班主任打個電話，安排你倆同桌。」

　　傅今栩：「……啊？」

　　「哎呀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聽說你在以前學校次次考第一呢？真棒，寒越要是跟你一樣就好了。」

　　聊了一路，話題不外乎邵寒越這個人。

　　成績不好，不愛同家長交流，脾氣有點奇怪，但不用擔心，他本質上是個很乖的孩子。

　　這是傅今栩從唐茵這得到的所有信息。

　　車子在一個別墅區停了下來，傅今栩活了十六年，從來沒有在現實中走進過這樣的房子。

　　大得離譜，客廳中央頂上那個巨大的吊燈盡顯雍容華貴，挑高的大面積玻璃落地窗外整齊的綠蔭平實而精緻，還有書架裡放著的那排不知名擺件……這屋子裡一切的一切都讓人想起了兩個字。

　　有錢。

　　「太太你回來了。」

　　「嗯。」唐茵領著傅今栩在沙發上坐下，回頭對那人說道，「周姐，我車後備箱買了很多食材，今晚就做這些吧，有客人。」

　　被喚作周姐的人看了傅今栩一眼，點點頭，領著車鑰匙去了車庫。

　　「栩栩你坐。」唐茵道， 「飯還得一會，茶几上的零食水果自己拿，不要客氣知不知道，哦，遙控器在這，自己按電視看。「

　　傅今栩微笑著點頭。

　　「那阿姨先上樓洗個澡換身衣服，嘖，這天也太熱了。」

　　「好。」

　　唐茵上樓了。

　　客廳沒人，傅今栩沒開電視，坐了一會便覺有些無聊。於是她走到旁邊的書架上摸索，因為這書架上的書是她喜歡的類型。

　　傅今栩找了一會，從書架上拿下了一本書。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她以為是去車庫拿食材的阿姨回來了，可沒想到轉頭間卻看到一個男生走了進來。

　　來人穿著白色的籃球服，右腿的膝蓋上戴著黑色護膝，他很高，護膝下的小腿線條流暢結實，很是修長。

　　他側站著沒有注意到她，只是拿起邊上的礦泉水，擰開，灌了半瓶進去。

　　傅今栩看著他喝水，抿了抿唇，想著是不是該跟人打個招呼。

　　可就在這時，她看到眼前的男生放下礦泉水，突然伸手拿住了衣擺下方。

　　往上一掀，那件被汗浸濕的運動服被他脫去，丟在了一邊的檯子上。

　　裸了。

　　皮膚偏白，有腹肌，腰身很好看。

　　傅今栩：「…………」

　　怎麼辦。

　　還打招呼嗎。

　　傅今栩覺得有些棘手，她倒退了一步想要躲避，卻正好發出一點聲響。

　　於是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就抬眸看了過來。

　　傅今栩看清了他的長相，一時間她突然有個念頭：上帝是不公平的，有些人流水線製造，有些人卻是由上帝本人一點一點，純手工捏制。

　　他長得很好看，尤其是眼睛，有點偏向桃花眼，但沒桃花眼那般深情。第一眼是覺得很好看，可第二眼卻會那雙眼睛有點冷，或者說有點空，淺淺的棕色，莫名讓人感覺慎得慌。

　　兩人四目相對，很安靜，可以說靜到詭異。

　　傅今栩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男生的眼神從漠然到詫異，再從詫異到冷颼颼的危險。

　　傅今栩：「……」

　　「你誰。」聲音微沉，語氣中濃濃冷意讓人無法忽略。

　　傅今栩一時間竟不知怎麼回答。我是傅今栩？但你也不知道傅今栩是誰啊……

　　而她怔愣間也注意到對面那人不太好受。

　　走人去穿衣服吧，似乎得先搞清楚家裡莫名其妙出現的人是誰。不走吧，不穿衣服站著似乎也不是那麼回事。

　　傅今栩看出他眼底的那點猶豫後，極快把手上翻開的書擋在了臉上。

　　「我是跟著唐阿姨回來的，她在樓上。」傅今栩聞到鼻尖紙張的味道，下意識道，「我……抱歉，我不是故意看你脫衣服。」

　　「……」

　　「我叫傅今栩。」

　　「……」

　　「你是……邵寒越？」

　　良久沒聽到聲音，傅今栩想，這人果然如他媽所說，不太愛說話。

　　「你走了嗎。」

　　沒人應。

　　於是傅今栩把書往下挪了一點，一雙漆黑的眼睛從書後冒了出來。

　　「……」

　　那人還在，只是她沒想到他竟然把剛脫下來的衣服又穿上了，不過看他略帶煩躁的那樣子，汗濕的衣服再穿上應該不太好受。

　　「你是她誰？」邵寒越盯著她的眼睛問道。

　　有那麼一瞬間，傅今栩覺得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滿滿的敵意。

　　她愣了一下，慢慢把書放下：「我不是她誰，就是……我媽跟你媽是好朋友。」

　　默了兩秒，她聽到他「哦」了一聲。

　　敵意褪去，滿滿的無所謂。

　　然後他似乎就把她當空氣了，先是繞到廚房喝了點什麼，再是去玄關處把運動包撿起來往客廳丟。丟完後，他旁若無人地蹲下去從裡面拿出正在響的手機。

　　他沒有再看她一眼，一邊接聽一邊往樓上走去了。

　　邵寒越：「嗯，到家了……今晚不去了。」

　　傅今栩安靜地站著。

　　邵寒越：「呵，勵陽榮你吃屎了說話這麼臭……」

　　傅今栩繼續安靜地站著。

　　邵寒越：「懶得去行嗎？滾……去你媽的吧……」

　　傅今栩微微有點僵化。

　　斷斷續續的應答，聲音冷颼颼的，語氣更是差得要命。

　　最後砰得一聲，他的聲音徹底隔離在了門內。

　　客廳重歸寂靜。

　　傅今栩看著邵寒越消失的方向，想起方才在車上時唐茵說的話。

　　脾氣有點奇怪，但本質上是個很乖的孩子。

　　前半句她承認，後半句……

　　很乖的孩子？

　　她好像不怎麼感受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