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作為一名在職場上游走數年的資深秘書， 關慎對於揣測老闆心情指數，已經有了足夠豐富的經驗。

　在來到盛名之前，他曾經在秦氏集團待過，想必秦時愉的老奸巨猾， 城府深沉，秦川雖然工作期間面部表情缺失， 卻比秦時愉要容易打交道許多。

　時間一久， 關慎甚至揣摩出一套根據老闆心情來選擇性先後彙報某項工作的技能。

　但今天，他發現自己的技能失效了。

　秦川的心情看似很不好。

　因為他從電梯出來， 一路走向辦公室的時候， 臉色緊繃， 目不斜視。

　但在關慎眼角不著痕跡瞥去的餘光裡， 卻分明看見老闆的嘴角是微微翹起的。

　這是心情好， 還是不好？

　關慎迷糊了。

　他在離開秦川辦公室的時候看見前來送文件簽名的薄禾。

　對薄禾， 關慎其實還算有好感的。

　這種好感無關男女之情。

　一個人是不是將心思放在工作上， 還是放了幾分心思在工作， 幾分心思在別處，旁觀者清， 是能看出來的。

　關慎跟秦川一樣是個工作狂，在他看來， 之前離職的李璽，明顯就是那種將太多個人利益摻入工作裡的人，就連招聘新人，都能用來給自己交換更多的好處。

　而薄禾， 雖然磕磕碰碰，在秦川面前出了幾回事故，但起碼能力還不錯，也能將心思專注於工作。

　所以在薄禾進門之前，他好意提醒了一句：“秦總對這個專案要求比較嚴格。”

　言下之意，她如果沒有對自己做的方案足夠熟悉瞭解，最好就不要進去找罵。

　薄禾沖關慎點頭笑笑，推門而入。

　一進門，秦川果然冷著臉。

　他頭也不抬，一目十行看著桌上的文件。

　薄禾道：“秦總好，這是昨天經您指點修改的方案，請您過目。”

　秦川拿起文件掃了一眼，翻看幾頁，時而點頭，時而皺眉。

　薄禾調動全身注意力，等著毫不留情的申飭批評迎面而來，卻始終等不到秦川說話。

　她站得有點酸了，忍不住稍稍調整更舒服的姿勢。

　秦川似乎注意到，伸手點點對面的椅子，示意她可以坐下。

　薄禾：……

　要不是早上聽見秦川跟關慎在說話，她怕是要以為老闆突然變成啞巴了。

　幾分鐘後，秦川在文件末尾簽名，合上，遞給她。

　薄禾以為他起碼會說兩句點評。

　又是什麼都沒說。

　兩人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活像在演默劇。

　薄禾：“……那，秦總，我就先出去了。”

　秦川頷首。

　薄禾嘴角微微抽搐，轉身離開辦公室。

　她心想：這位老闆果然就像預料的那樣討厭自己，昨天願意多聊的那幾句，估計真是鬼上身了。

　秦川看著她的背影，心道：幸好忍住沒說話，不然說不定就暴露了。

　薄禾一出去，就撞上意想不到的老熟人。

　在唐蜜的引路下，魏飛舟迎面走來，大步流星，風風火火，半點不像老成持重的生意人。

　“魏總好。”薄禾忙讓出一條路。

　誰知魏飛舟卻停下來，爽朗大笑，主動跟她握手。

　“這不是小薄嗎？你好你好，海島一別，至今想念啊，咱們這怎麼也算得上患難之交了！”

　旁邊唐蜜微微露出訝異之色。

　地震發生時，她正在酒店，跟著慌亂的人群跑到一樓緊急避險。

　關慎忙著聯繫山中失聯的秦川時，她也跟著幫忙打打電話跑跑腿，生怕老闆在山裡頭出什麼事。

　至於當時山裡頭具體發生了什麼事，薄禾又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秦川魏飛舟等人沒說，大家也無從得知。

　直到這會兒魏飛舟對薄禾的態度，才讓她稍稍窺見一些端倪。

　如果薄禾當時是一個被救助者的柔弱角色，絕不可能令魏飛舟如此另眼相看。

　薄禾為了博取秦總原諒或好感，千方百計打聽到他會去後山晨跑，沒想到遇上地震，連累秦川為了救她滯留山中。

　——許多人都相信，這個流言的版本即便不全是真的，也有一半以上的真實度。

　但唐蜜此時發現，事情也許完全不是他們想像的那樣。

　流言可能連一成的真實度都沒有。

　假如薄禾真是流言裡那樣的表現，魏飛舟現在也許會有輕佻玩笑調戲等表現，卻絕不會是這樣真情流露地打招呼。

　念頭電光石火，沒等唐蜜進一步表現，秦川已經親自迎了出來。

　“魏總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兩人握手片刻又分開。

　當著魏飛舟的面，秦川想裝啞巴也不成了，只是聲調稍稍壓低一些。

　其實昨夜，秦薄兩人隔著語音，又是那樣嘈雜的環境，秦川還有意擋著嘴巴，薄禾就算覺得耳熟，也絕不會將虛擬與現實聯繫起來，猜出那樣巧合的結果。

　魏飛舟哈哈一笑：“能得小秦總親自相迎，我才是臉上有光，腿傷怎麼樣了，全好了吧？”

　秦川點點頭，對唐蜜道：“去會客廳。”

　竟是看也沒看薄禾一眼。

　但薄禾不能掉頭就走，她還得看著三人離去，才返身回到座位上。

　唐蜜引著兩人進了會客廳，奉上早就準備好的檔資料，把茶水點心擺好，這才準備離開。

　離開之前，不忘善解人意地問一句：“魏總，回頭我讓薄禾送送您？”

　沒等魏飛舟回應，秦川直接就道：“不必了，我會親自送魏總，你去忙吧。”

　等唐蜜將門帶上，魏飛舟朝秦川擠擠眼。

　“還沒弄到手呢？”

　秦川若無其事：“我不太明白魏總在說什麼。”

　魏飛舟笑吟吟：“薄禾啊，這小姑娘挺不錯的，我看你也不像沒有意思的，何必一天到晚對人家冷著張臉呢？你這樣，對那些別有用心的女人沒用，反倒會嚇跑正經人，可別真等失去了，再後悔莫及啊，需不需要我教你幾招？”

　秦川喝一口茶：“我聽說，魏總和令夫人，是高中同學。”

　魏飛舟：“不止，我們初中就認識了，只是不同班。我家那口子，從小就兇悍，經常追著同班同學打，那會兒她是班長，負責收作業，他們班上有個二賴子，拖著不肯交，也不寫，還經常反過來罵同學，臉皮特別厚，連一些老師都拿他沒法子，可非是被我家那口子給罵哭了，你說這功力得多可怕？”

　秦川嘴角微抽：“魏總真是富有挑戰之心！”

　魏飛舟大笑：“可我就喜歡上了，有什麼辦法？她吃軟不吃硬，我就死纏爛打，她油鹽不進，我就化為繞指柔，比小姑娘還溫柔，這誰頂得住？她怕我被欺負，反過來保護我，這不，護著護著，就成我的了。我這麼說，你得到啟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