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薄禾對秦老闆爭分奪秒的執著歎為觀止。

　　這都什麼時候了，他不想著逃命，而是先坐下來，找魏飛舟把合作談完。

　　地震面前這等置生死於度外的精神，實在令人敬佩。

　　眼下留在原地，比起跋涉回酒店求救，也算是安全穩妥的辦法。

　　但，大部分人此刻，肯定是內心惶惶，擔驚受怕，像秦川這樣的，委實不多。

　　薄禾早就知道這位老闆跟平時傳聞中那些坐吃山空正事不幹的富二代有些區別，現在親眼得見，心想盛名這幾年蒸蒸日上，看來也不是全靠秦氏集團的提攜。

　　連魏飛舟也苦笑起來。

　　“小秦總，沒必要這麼拼吧？”

　　秦川道：“與其在這裡空耗時間，不如我們聊一些有意義的事情，魏總時間寶貴，出去之後肯定又貴人事忙，說不定我親自上門，都得不到約見了。”

　　魏飛舟哈哈一笑：“怎麼會呢？小秦總真會開玩笑，你肯賞光，我當然好茶好酒招待！”

　　秦川和和氣氣道：“我也不想浪費魏總的好酒好茶，這種地方雖然簡陋點，但勝在安靜，可以讓我們把事情說完，是不是？”

　　魏飛舟見他不肯放棄，笑容轉淡。

　　“該說的，我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秦川道：“還請魏總再給我一個機會。”

　　魏飛舟似沒想到秦川能說出這句近乎服軟的話，當下微微一怔。

　　兩人對視片刻，他終於道：“小秦總，你沒必要這樣，之前我已經把理由說得很清楚了。”

　　秦川道：“我知道你對秦氏有偏見，但一直不知道其中原因，現在既然有時間，不知道魏總願不願意告知一二？”

　　魏飛舟：“這你應該去問你父親。”

　　秦川沉默片刻：“我跟他的關係，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好。”

　　魏飛舟笑了：“再不好也是父子，打斷骨頭連著筋。”

　　秦川淡淡道：“所謂的不好，是不知道他將來是否會讓我繼承秦氏的那種。”

　　魏飛舟一愣。

　　秦川又接著朝已經微瀾的池塘裡扔下一塊巨石。

　　“他有私生子。”

　　薄禾騰地起身。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聽下去了，不然沒有死於颱風地震，很有可能死於知道得太多。

　　“那邊涼快，我去那邊坐坐！”

　　說罷抬步欲走。

　　還沒邁開腳，手腕就被捉住。

　　薄禾扭頭，秦川也正看她。

　　“你去哪裡？”

　　“秦總，你們談正事，我不方便聽。”

　　秦川：“我沒說你不能聽。”

　　他手上使了些力，沒能將薄禾拉得坐下，對方紋絲不動，反而讓秦川一怔。

　　薄禾：“我就在那邊坐，離得不遠，兩位老闆先聊，有事隨時喊我。”

　　反手一掙，她直接把秦川的桎梏掙開，走到不遠處的石頭落座。

　　這裡是風口，風吹過來，直接將後面兩人的聲音吹散，薄禾就完全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了。

　　百無聊賴之餘，她拿出手機，下意識登錄刺激戰場，旋即又發現這裡連電話都打不出去，當然也不可能有什麼網路信號支撐她玩遊戲。

　　頭頂悶雷陣陣，就是沒下雨。

　　也幸好沒下雨，不然他們現在就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薄禾抬起頭。

　　烏雲依舊大半籠罩著天空，但雲邊已經漸漸顯露出白光，起碼有個白晝的樣子了。

　　雖然是夏季，清晨的風還是有些涼，薄禾抱膝發呆，不知不覺意識迷離，將世界逐漸推遠。

　　魏飛舟其實並不想聽秦家的家事。

　　但他與秦氏的關係，又使得他有那麼一點好奇心。

　　半推半就，沒來得及捂住耳朵嚴詞拒絕，秦川的話就飄入耳朵了。

　　實際上秦川也沒說太多，但寥寥數言，已經足夠讓魏飛舟腦補一出豪門大戲。

　　“我從大學起，就沒用過他的錢，現在雖然在盛名工作，但也是祖父在世時任命，盛名在公司管理組織體系方面是完全獨立的，所以，我希望魏總不要過於糾結你與家父的恩怨，從實際利益來考慮，我們雙方合作，有百利而無一害，我也不會讓家父有插手的機會，你只管放心。”

　　魏飛舟沉默片刻：“我會考慮的。”

　　他從一開始堅決拒絕，到現在說出會考慮的話，已經是有所鬆動了。

　　秦川點點頭：“如果魏總願意認真考慮我的提議，在具體合作事項上，盛名可以作出盡可能的讓步。”

　　魏飛舟對上秦川的一臉鄭重，再看他身後橫七豎八的廢墟狼藉，忽然一樂。

　　對上秦川莫名其妙的眼神，魏飛舟解釋道：“以前從一些傳言，我以為你是個挺難接近的年輕人，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麼回事。傳言不可盡信，傳言尤其誤人，你能把盛名發展到今天的規模，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此情此景，兩人肯定不可能談什麼具體合同條款，秦川不過是想盡力爭取一下對方的意向，如果魏飛舟肯點頭，那後續所有困難也都不算事兒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秦川心思有些飄遠，像一抹柳絮，假裝不經意地，悄無聲息地朝身後飄去。

　　魏飛舟的話，讓他想起一個人。

　　那人現在就坐在自己身後。

　　剛才地震發生，秦川實際上已經離開涼亭，在前往下山的路上。

　　但他想到剛才偶遇的薄禾，才又折返回去。

　　現實的薄禾讓他生出諸多負面印象。

　　遊戲裡的“薄荷茶”卻讓他放下身段去結交。

　　他還沒處理好兩者之間的平衡感，就遇上了地震。

　　就算現實的薄禾再討人厭，那畢竟也是一條人命，秦川還做不到熟視無睹。

　　本以為還要回去找上一段路，他卻沒想到，會在涼亭那裡遇見對方。

　　也就是說，薄禾以為他在涼亭遇險，特地去那裡找他的。

　　秦川內心的驕傲讓他不動如山，但腦袋卻如被無形之物牽引，跟著一點一點，往後轉去。

　　然後他就看見了正在打瞌睡的薄禾。

　　睡得沒心沒肺，臉歪在膝蓋上，正朝他們這邊，算不上漂亮到讓人一眼驚豔的美人，但看久了，卻不覺得膩。

　　魏飛舟的聲音在旁邊涼涼響起：“小姑娘在那裡睡得多冷啊！”

　　秦川原本已經摸到外套拉鍊上的手被這句話一說，順勢摸上額頭，往後捋頭髮，若無其事。

　　魏飛舟卻似看透他的想法，頓時樂道：“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以後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