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臨近週末，秦川的心情卻不大美麗。

　　人心情不好的時候，總要找個發洩口放鬆一下。

　　從前秦川可能會去小酌兩杯，現在則是玩遊戲。

　　兩周前的某一日，手機跳出一款叫《九霄》的遊戲廣告資訊。

　　不怎麼玩手機遊戲的秦川神使鬼差順手下載，還在裡頭建了個角色，起名川流不息。

　　他很快發現這遊戲的可玩之處。

　　中國古風仙俠背景，美術畫面縹緲如仙，堪稱國內頂尖，幾大職業各有優勢，又互相牽制，在現今一切遊戲都朝錢看，恨不得讓玩家多充點錢的大潮流下，這款新遊戲居然還很看重手法技巧。

　　秦川在知名視頻網站上看了幾個遊戲戰鬥視頻，難得被勾起小小的興趣，就隨挑了個名字順眼的伺服器，選了一個用飛劍的遠攻職業，開始在新手村練級。

　　現在許多遊戲為了留住玩家，已經竭盡所能在練級上縮短時間，《九霄》也不例外。

　　才半天工夫，秦川就從0級小號，搖身變為即將滿級的大號，算是半隻腳跨入這片瑰麗江湖的門檻。

　　之所以半隻腳，是因為他現在升上去的只有等級。

　　裝備、召喚獸、技能，通通都沒有。

　　這個區很熱鬧，但對秦川而言，這些熱鬧都不屬於他。

　　玩了大半天，他身上只有系統送的裝備，好友清單裡只有系統精靈。

　　身邊人來人往，他依舊孑然一身，正如人生，須臾聚散。

　　沒等他從遊戲裡悟出什麼人生真諦，秦川只見眼前紅光一閃，自己就躺地上變成一具屍體了。

　　秦川：？？？

　　再看系統提示，他被一個叫“看你不順眼”的玩家所殺。

　　裝備耐久掉了百分之十，身上的藥品丟失十分之一。

　　秦川甚至沒看清自己是怎麼死的。

　　他順著遊戲ID找到那個玩家。

　　川流不息：你為什麼要殺我？

　　看你不順眼：看我名字。

　　川流不息：我跟你根本不認識。

　　看你不順眼：我賦予你殺回來的權利。

　　秦川覺得這人可能是個神經病，要麼就是小學生。

　　他關掉聊天視窗，不再與對方交流，轉而去看自己職業的遊戲攻略。

　　過一會兒再切回遊戲，秦川發現原本在野外採集植物用作製藥的自己又死了。

　　兇手依舊是那個“看你不順眼”。

　　秦川嘖了一聲，這回他不再選擇去找兇手理論，轉而開始在遊戲裡尋求解決方案。

　　仙俠背景的遊戲，自然需要提供給玩家快意恩仇的機會，秦川想要報仇，有三種辦法。

　　一、付出一定報酬，讓遊戲NPC報出對方的位置，自己循跡過去，在野外反殺。

　　二、找幫派同僚或遊戲朋友一起去報仇，趁著人多勢眾，把人給圍毆了。

　　三、發佈通緝令，讓其他玩家去接，幫忙報仇。

　　這款遊戲就像真正的修真、世、界那樣，各人實力高低，是通過“境界”來衡量。

　　《九霄》裡還有個境界榜，綜合玩家各人的裝備技能等數值，按照煉氣，築基，結丹，元嬰，化神，煉虛，境界依次往上遞增，實力也就越強橫。

　　每個境界都有一個榜單，上面顯示前一百名，刺激玩家提升。

　　當秦川打開自己的角色面板，再點開“看你不順眼”的資料，兩相對比之下，頓時沉默了。

　　自己連最低的煉氣期前一百名都排不上，而對方則在築基期的第五十六名。

　　這個名次當然算不上高，但對方也很賊，專門挑境界低的玩家殺，一看見境界高的就跑，他玩的職業正好也是刺客，有數秒隱身的技能，走位技能玩得賊溜，尋常人根本抓不住他。

　　自己反殺是不可能了，秦川好友列表裡就孤零零躺著小貓兩三隻，那幾個人還是之前打副本升級的時候系統自動給加的好友，幫派也是秦川自從加了之後就沒說過一句話。

　　而且他還發現，在大世界頻道，有許多和自己一樣，被這個“看你不順眼”殺了的玩家，正在拼命問候對方的祖宗十八代。

　　但“看你不順眼”直接撂下話：不爽就反殺回來，一個個都是不充錢境界低的渣渣，今天哥心情好，從剛才罵我的人裡，再挑三個來殺！

　　太囂張了！

　　太沒下限了！

　　遊戲裡罵他的玩家更多，這人仿佛就更來勁。

　　許多人在現實裡得不到的快感，內心隱秘而壓抑的各種欲望，能在虛擬世界得到宣洩，於是越發沒有顧忌。

　　這個“看你不順眼”，顯然只是其中之一。

　　這頭玩家們還沒罵過癮，那邊秦川的遊戲螢幕再度血紅一片，角色倒在冰涼的地上，仿佛訴說無言淒涼。

　　兇手又是“看你不順眼”。

　　對方說要從罵他的人裡面挑幾個來殺，但秦川剛才根本沒在大世界頻道上說過話，更別說罵人。

　　再看旁邊，另一個玩家罵罵咧咧復活起來。

　　此人剛才罵“看你不順眼”是罵得最歡的，秦川都看見他好幾回發言了。

　　敢情自己還是被連累的。

　　秦川抿抿唇。

　　他很不喜歡這種處處受制於人的感覺，哪怕是在遊戲裡。

　　不就是氪金充錢麼，這還不容易？

　　“看你不順眼”估計做夢都想不到，他的行為，間接幫遊戲開發商拉來了一位金主。

　　一代神壕玩家秦老闆就此崛起。

　　一周之後，痛定思痛，奮起直追的秦老闆，從一個築基期都上不了榜的低境界玩家，直接幾級連跳，成為元嬰期排行第三的高玩。

　　之所以第三，是因為有些升級屬性的珍稀道具只能通過高難度副本隨機掉落，本區能買到的，基本都被秦老闆給掃了，剩下的只能是時間問題。

　　至於為什麼才元嬰期，是因為再往上的化神期和煉虛期，遊戲還沒開放，否則秦老闆估計能一口氣沖到頂。

　　神功大成的秦老闆發現自己的遊戲生涯進入了一個嶄新階段。

　　他不需要在幫派裡活躍，自然有幫派管理上門，開出優厚條件，希望他能長駐下來，幫忙打幫戰跨服戰，為幫派爭取榮譽。

　　他也不需要學會跟人聊天，結交高玩，因為排行榜上的其他高玩會來喊他打本，一來二去，大家自然就熟了。

　　甚至是在一個隊裡做任務時，都有嬌滴滴的妹子主動搭訕。

　　遊戲是現實的映射，虛擬世界縱然放任想像與情緒的翅膀翱翔，但在某些方面，還是具有相似性的。

　　如果秦川是個驟貧乍富的人，說不定就此沉溺在受人追捧的飄飄然裡。

　　但秦老闆不是，他不忘初心，把境界沖上去之後的頭一件事，就是去找“看你不順眼”。

　　不把那人砍個十回八回，哭爹喊娘，他就不姓秦。

　　秦川找到遊戲裡的尋蹤NPC，查到對方的下落，然後一把飛劍追過去。

　　“看你不順眼”正站在野外，一動不動，好像是在掛機。

　　秦川可不管什麼勝之不武，二話不說就打開pk模式，掄起一劍就砸過去。

　　對方居然憑空消失了！

　　又是隱身技能？

　　秦川明白了，對方這哪裡是在掛機，分明是在“釣魚執法”！

　　他有點惱怒，但四處轉悠，已經不見敵人蹤影。

　　遊戲裡消息清單閃爍起來，秦川點開。

　　是“看你不順眼”發來的。

　　看你不順眼：小樣，你以為氪金就能秒殺我了？打不過，我不會跑麼？手殘老闆沒救啊，去找個主播代練再來陪我玩吧！

　　末了還附上一個倡狂大笑的表情。

　　遊戲裡，距離秦川十米開外的山坡上，“看你不順眼”得意洋洋現出身形，他像是故意為了氣秦川，還特地跑回來在他周圍繞著跑圈，每當秦川開技能打他的時候，他的身形又開始四處漂移。

　　不得不說，雖然遊戲裡刺客這個職業本身就具備“出其不意”的特點，所有技能都是圍繞這個初衷來製作的，但能像“看你不順眼”玩得這麼溜的人，也沒幾個。

　　明明秦川一劍就可以打掉他一半血，但對方憑著風騷走位，硬是在那磨了五分鐘。

　　直到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正中對方腦殼！

　　“看你不順眼”甚至來不及旋身回首，看清來者何人，直接就往前一頭栽倒。

　　他反應很快，原地復活就直接隱身準備開溜，秦川自忖反應也足夠快了，但那一劍過去依舊劈了空。

　　又是一支細長羽箭飛來。

　　像是長了眼睛，知道對方會往哪裡逃，箭矢又一次正中“看你不順眼”的腦殼，逼出他的隱身，把人釘死在原地。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這技術手法，連秦川也不能不贊一聲帥！

　　看著眼前紅衣長髮的年輕男性角色飄然落地，站在“看你不順眼”的屍體旁，把對方嚇得連復活都不敢，只得在那裝掛機，秦川只有一個想法：拜師，把這哥們的手法都學過來。

　　紅衣男人等了幾分鐘，見“看你不順眼”依舊一動不動，只好發個遺憾的表情，轉身走人。

　　臨走前還跟秦川打了個招呼。

　　秦川沒有理會回復，紅衣男人估計以為秦川也在掛機，又或者自恃境界修為高，不願意搭理他。

　　紅衣箭客騰身躍起，展袖遠去。

　　秦川正忙著重新建新角色小號。

　　因為他覺得以自己現在的境界和裝備評分，去拜一個在結丹期排名第三十五的玩家為師，好像有點丟人。

　　須臾，一個叫“海納百川”的小號誕生了。

　　這個小號在新手村剛升到十級，就迫不及待點開好友列表，給一個叫“薄荷茶”的玩家發送消息。

　　海納百川：小哥哥你好，缺徒弟嗎？

　　薄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