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吃完飯， 兩人直奔星巴克。

　在這個小清新最常流連的浪漫之地，往往不缺談而未談，欲言又止的年輕男女，更有不少中大學生， 酷愛在那裡尋找時尚作家筆下的格**懷。

　薄禾認為她和秦川，以上哪種都不屬於。

　工作日的中午時分， 這裡有些人在休息， 但大家默契地保持了安靜，反倒呈現出一種人不多的寧和。

　空調送來徐徐冷風， 將暑氣倏地驅散。

　秦川叫了兩杯咖啡， 在窗邊找了張桌子。

　沙發本是相對而坐， 秦川將自己那張朝薄禾的方向拉近一些， 變成相靠而坐。

　當然， 中間還留了些縫隙， 以及隔著沙發把手。

　“這樣說話的時候不會吵到別人。”他坦然而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

　薄禾自然不會多想。

　二人分頭坐下， 開始遊戲。

　薄禾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讓秦川驚為天人， 跪在地上抱著大腿喊爸爸，於是在進入遊戲之後， 壓根就沒像前幾回那樣壓著水準，直接就放飛自我了， 從降落在海島伊始，一路遇神殺神，遇魔殺魔，一人挑三隊， 直把對面敵人虐得哭爹喊娘，鬼哭狼嚎。

　這種敞開了水準打的感覺實在太爽了，以至於薄禾一時沒刹住車，一直到沖進決賽圈，左上角顯示剩下三個敵人時，她才反應過來。

　敵人從左側開槍，槍聲不是步槍，而是狙擊，並且對方瞄準的是隊友秦川，而不是她。

　薄禾在半秒之內做出這樣的判斷，然後一躍而起，走蛇位沖向對方的方位！

　幾下利索的槍聲之後，他們拿到第一的背景音樂響起。

　秦川看了看自己的角色，從頭到尾，擊殺數是1。

　因為人頭全被薄禾搶走了。

　他似笑非笑，沖薄禾豎起拇指：“這是昨晚在家練了多久，還是吃了什麼神丹妙藥？”

　薄禾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有點表現過頭了。

　她故作羞澀：“為了讓秦總不失望，我昨晚回去之後又練了很久，今天也屬於發揮超常。”

　秦川點點頭，只道：“那我們再多吃幾局，你繼續保持剛才的水準。”

　他沒多問，更無懷疑薄禾之前藏拙，後者暗暗松一口氣。

　接下來無須贅言，薄禾的操作水準堪比外掛全開，除了不能上天遁地，不能把敵人放大幾倍來隨手掃射之外，沒有什麼辦不到的，就連剛出不久的冰雪地圖，薄禾也駕馭自如。

　仿佛她不是去征服這些地圖和裡面的敵人，而是地圖和敵人過來迎合她。

　一馬平川，所向披靡。

　我來過，我看過，我征服。

　跟在薄禾後面的秦川，不期然想起這句話。

　這個時候，遊戲外的薄禾，也是專注而認真的。

　她甚至沒有注意秦川是不是在暗中觀察自己，雙眼只盯著手機螢幕，雙手在上面操作，宛若手機是身體的一部分，角色在她手下，跑動蹲下躲藏斜探瞄準開槍撤身一氣呵成，甚至不需要多加思考。

　在遊戲的世界裡，薄禾就是王者。

　她無須聽從誰的命令，無須跟在誰後面跑動，她就像一道耀眼的光，吸引別人不由自主追隨她，仰望她。

　這時候的薄禾，自然而然，有著一種誰也無法比擬的霸氣。

　但更難得的是，她將遊戲與現實分得很清楚。

　許多在遊戲裡稱王稱霸的玩家，難免將自己在遊戲中的肆意馳騁帶到現實世界，又或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殘酷真相，選擇相當程度上的逃避。

　在薄禾身上，秦川完全沒有看見這些消極與負面。

　瞭解越多，就陷得越深。

　三局遊戲結束，兩人接連拿了第一。

　秦川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他們兩個新帳號等級本來就低，遇到的玩家水準也不會高到哪裡去，更何況薄禾氣場手法全開，沒拿到第一才是稀奇。

　“太厲害了，看來你很有玩遊戲的天賦，”他含笑贊許道，“如果你不是從事這份工作，而轉行去當個遊戲主播，肯定比現在賺得還要多，也會擁有大批粉絲的。”

　薄禾笑笑，這句話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人和她說過。

　“也許吧。”

　秦川聞言反倒來了興趣：“你好像對這一行有偏見，為什麼？”

　薄禾一本正經：“因為您是個好老闆，在您的帶領下，我對這個行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正努力學習，不考慮轉行的可能性。”

　“少來這套，巧言令色！”

　秦川笑駡一句，如果沒見過薄禾私底下的模樣，他可能會相信。

　這只小狐狸固然心存敦厚，但也有狡猾的另一面。

　或許是秦川的努力見效，又或許經過大半天的相處，薄禾漸漸放開，不像起初那樣一板一眼了。

　她也跟著笑了起來，片刻之後道：“我沒偏見，是我自己的個人因素。可能是……因為我缺乏安全感吧。”

　秦川倒沒料到這個回答：“什麼意思？”

　薄禾想了想：“我小時候，家庭條件不太好，雖然父母對我很好，但總歸不可能像別的小孩子那樣，想吃什麼，就有什麼，因為爸媽要攢錢供我上學，平時逢年過節，難得才能吃上一頓肉，我小時候不懂事，才鬧過幾回，後來長大了，有能力賺錢給爸媽買東西吃，他們卻又走了。”

　秦川一怔，心情陡然遇到紅燈，非但緊急刹車，之前的輕鬆愜意渾然消失無蹤，還連帶揪得心臟一頓痛。

　他有點後悔自己提起這個話題。

　可這又是為數不多，能夠窺見薄禾內心世界的機會。

　他忽然發現這種話題完全是在折磨自己，因為對方的語氣越是雲淡風輕，他就越是心疼。

　秦川與父親關係再不好，秦時愉再冷血無情，畢竟一日三餐，乃至基本滿足生活需求的物質上，他從未被苛待過。

　“我爸臨終前，我答應他，一定要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安安生生過日子，我們家之前因為親戚小孩去玩遊戲主播，結果反倒被騙錢的事情鬧過一陣，我爸媽對那職業印象不好，我知道那其實只是一種偏見，但也不能讓他老人家九泉之下還不安心。”

　薄禾用講故事的語氣，飛快把來龍去脈說完，然後迎著秦川沉默憐惜的神情，期盼道——

　“老闆，那咱們今天的吃雞排練，可以暫告一段落了？”

　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