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程愫愫懷疑自己受到了鐘策的蠱惑， 時間差不多過去五分鐘了，她居然還有閒情逸繼續致站在原地， 繼續保持著和五分鐘前相同的姿勢， 屏息凝神，既緊張又期待，既期待又茫然，認真地感受著鐘策興致勃勃跟她提起過的他所經歷的胎動。

　　但很顯然， 崽他忒不聽鐘策的話。

　　崽他不屑表演「軍體拳」， 寧願睡個安穩覺。

　　所以這麼久了，程愫愫都沒有感受到什麼出來。

　　只能全靠自己想像， 想像小傢伙伸了懶腰，無意間曲腿往上蹬， 接著剛剛好， 小腳丫就隔著肚皮踢在了她的掌心上。

　　這種感覺很神奇，但具體神奇在哪兒她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就冥冥之中像是被一條隱形的線給牽絆住了， 那條線越纏越緊越纏越緊，把她和小傢伙綁到了一塊， 這種「捆綁」讓程愫愫稍微有點不自在， 可轉念想到小傢伙拿腳踢她掌心的畫面後，又不受控制地沒出息地被萌到了， 所有的不自在也緊跟著煙消雲散，霎時間，心房塌陷， 軟到一塌糊塗。

　　怎麼說呢，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有這麼強烈的感受。

　　關於這塊，程愫愫向來都是冷漠的，或許說「向來」是太過絕對了，她之前也不是沒有渴盼過親情，可是，她的那對好父母，硬生生地折斷了她的渴盼，以至於後來，她寧可相信友情愛情，也不願去相信所謂的血濃於水的親情。

　　再加上懷孕過程都是鐘策代勞的，很多東西，她也沒有體會到，所以她對小傢伙的感情就會非常自然地變得內斂許多。

　　她偶爾甚至還會自我檢討式地多想，在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冷血了點，可即便會時不時地這樣想，她還是想掙脫她那對好父母留給她的枷鎖，因為理智不斷告訴她，她這樣就和她的父母沒有差別了。所以從鐘策懷孕過了三個月後，程愫愫就開始漸漸地把自己融入到為人父母的身份中，努力排斥了所有負面的想法，讓自己盡可能地積極向上。

　　而此時此刻，她豁然開朗。

　　程愫愫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那些杞人憂天都是多餘的。

　　有些感情其實就是與生俱來的，不必壓抑著的。

　　哪怕她因為某些心理作用而不敢去面對它，但無論如何也撇不開的是，它確確實實就是客觀存在著的紮根於她內心深處的最直觀的情感。忽視才會把矛盾激化，是她本末倒置了。

　　想明白了，心裡的石頭也就放下了。

　　程愫愫收回手，目光卻還停留在鐘策的大肚子上，好半晌，才若有似無地勾了勾唇，撇嘴，低低地笑出聲。

　　「……」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可鐘策也不是沒有眼睛，他敏銳地感覺到了程愫愫的心情的微乎其微的變化。

　　奇了怪了，這崽也沒動了啊，她樂什麼樂？

　　鐘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忽然直起身子，又把程愫愫的手拽回來蓋到自己肚子上，程愫愫正被他的這一系列動作弄地有些發蒙呢，下一秒，就看見鐘策他急於表現似的挺了挺肚子，「看，崽子踢你了。」

　　嗯，笨拙又可愛地製造人工胎動。

　　程愫愫：「……」

　　演技拙劣到她都不忍心戳穿。

　　程愫愫垂眸看他，四目相望，忽然就安靜下來了。

　　兩分鐘後，舉起手，一本正經地，啪啪鼓掌。

　　然後，禮尚往來且感情毫無波動地，「哇，寶寶好厲害。」

　　鐘策：「……」

　　程愫愫：「……」

　　鐘策：「……」

　　程愫愫：「……」

　　兩個人相顧無言，隨後像彈簧一樣默契地彈開。

　　鐘策坐到沙發上，目不斜視，面無表情，通紅的耳朵把他的窘迫出賣了徹底，明明這樣過去了就過去了，偏偏還要此地無銀三百兩一回，「剛剛我沒動。」

　　聞言，程愫愫安撫性地繼續不戳穿，「嗯。」

　　她背過身，抖著肩膀，拼命憋著笑。

　　她忽然有些不確定地想，自己剛剛的釋懷，以及對崽子濃烈到希望他快些與他們倆見面的喜愛……

　　可能，大概，也許，有鐘策的功勞吧。

　　這個想法太危險了。

　　再往下延伸，可不就是——

　　父母是真愛，孩子是意外了麼。

　　程愫愫：「……」

　　無關緊要的閒話結束後，回歸正題。

　　雖然鐘策到現在也沒有問有關嚴封的事兒，但程愫愫覺得，還是應該跟他說一聲，馬上開啟《青春年華》第二季節目招募的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跟鐘策說還是最基本的，再者，這事兒也不是他們兩個人說了算的，她到時候還得開個會，和黎書昊他們再討論討論。

　　程愫愫也沒有心思多說廢話，在她陳述的過程中，幾乎就沒有給鐘策開口說話的機會，她把嚴封的打算以及自己的對此事的考慮全部說給鐘策聽，直把她講地口乾舌燥，程愫愫抿了抿唇，「大致就是這些，你怎麼想？」

　　她耷拉著眼看著他，眼睫覆下，打著陰影。

　　漆黑的眸子裡看不清什麼情緒，似乎只是慣有的講到正事兒時的深沉，黑黢黢的，像是能將人捲入其中的漩渦。

　　程愫愫以為鐘策會侃侃而談的。

　　雖然他把公司的大權放給了她，但根據以往的經驗，絕大多數情況下，在談及比較重要的工作時，鐘策就會一改往日慵懶形象，叨叨叨叨地傳道受業解惑，簡直就是停不下來的話癆，瞧他的架勢，程愫愫一度以為，鐘策是要把他腦子裡的所有東西都灌溉給她了。

　　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不得不說，他的心可真大。

　　不曾想，他這次突然不這樣了。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你自己決定就行。」

　　「……」程愫愫差點被他的反常給嚇到，她狐疑地盯了他片刻，皺著眉，將信將疑地問：「你確定？」

　　這要真讓她決定，她可是會放棄這次跟嚴封的合作的。

　　說到底，她還是不夠自信，她怕自己看到的只是淺層次的利弊，淺層利弊就是她想的未必是正確的，所以她想聽聽鐘策的意見，從鐘策的分析中學習到更全面的大局觀。

　　可這回是真的巧了，鐘策的看法和程愫愫差不多。

　　《青春年華》這次選出的三個團也夠橙娛折騰一陣子了，他能理解嚴封想賺錢的心，站在他的立場上，他有趁熱打鐵的想法很正常，但立場不同，看法也不同，《青春年華》第二季對於嚴封而言是搖錢樹，但對橙娛來說，卻只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的累贅。流量型愛豆，氾濫成災了也不好。

　　鐘策側過頭，隨口應了聲，「嗯。」

　　「那我推掉了？」

　　「嗯。」

　　推掉不可惜。

　　急於求成短時間內就推出的第二季肯定會在某些地方粗製濫造，達不成第一季的效果不說，這樣接二連三的同檔節目的錄製在一定程度上只會造成觀眾朋友們的審美疲勞。

　　不得不說，鐘策真的是複製粘貼了程愫愫的看法。

　　程愫愫說的，他都同意。

　　只有一點，他覺得程愫愫是沒有做好的。

　　「不是推掉。」鐘策抱著抱枕一通亂揉，「你是不同意。」

　　「你說推掉，你就是把自己放到和嚴封同等的位置上。」

　　「你要知道，在工作關係上，你，才是主導地位。」

　　程愫愫眨眨眼，很捧場，「有道理。」

　　話匣子一開，就關不住了。

　　鐘策覺得程愫愫還有的學。

　　今兒個偷聽了牆角，讓鐘策感受頗深，他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跟程愫愫講講「人心險惡」的問題。

　　索性，就拿嚴封舉例了。

　　嚴封這人，跟他相處久了，很多人對他都會有些意見的，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純良的人，這一點，在他身上發揮地淋漓盡致，你只能和他維持最基礎的利益鏈的關係，拋開這條利益鏈，朋友最好都不要做，像他那種，可以收錢搞黑幕，也能夠在黑幕結束後看不慣黑幕選手之後的所作所為，他可以欣賞優秀有才華的小朋友，同樣，他也可以為了金錢割捨掉他的惜才之心，怎麼說呢，就是會讓你覺得有時候他還不錯有時候他又很不討喜的那種，或者說他很偽善。

　　簡而言之，就是可以合作，但絕對不可以深交。

　　鐘策講了個大概。

　　程愫愫卻想起問題來了，嚴封還特意在她面前說童思淮壞話呢，說他小小年紀心思深。

　　「應該不會太深。」鐘策搖頭。

　　就他那大嘴巴經紀人，他還真不相信小孩能多有心計，頂多就是會抖機靈而已。

　　不過說起童思淮，鐘策這會兒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林玉的那些經驗之談來。

　　他下意識地瞥了程愫愫一眼。

　　然後，忽然心思飄遠。他居然在想，等他到了月子中心，白天黑夜都只能在月子中心待產的時候，沒了他的「監視」的程愫愫會幹出些什麼事兒來。

　　林玉的話就像穿牆的魔音，不住地在他耳邊轉。

　　【女人嚴防死守不管用，你稍一放鬆，男人就在天空裡自由自在地翱翔了。】【你們老闆娘太笨了，守老公也不是這種守發。】【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是夫，屁的一丈之內才是夫，一丈之內才是夫就說明你不放心你老公。】……

　　自打和程愫愫換了身體。

　　他倆就真的像是連體嬰般，他真的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她的。

　　這樣一想，還真別說，林玉的話還真的有很強的既視感。

　　鐘策：「……」

　　鐘策不太確定地望著程愫愫。

　　程愫愫側眸，掃到他的目光後，挑了挑眉。

　　她突然想起來，盛冉國內的綜藝秀已經安排起來了，這件事也應該跟鐘策說說，可該怎麼開頭呢？她抿了抿唇，猛地想起盛冉在《青春年華》時和選手的合作舞臺cut。

　　「我發現，盛冉在舞臺上很漂亮。」

　　好像上綜藝節目是在埋葬她的光彩。

　　這個開頭，也不見得有多好。

　　生硬且文不對題。

　　只能感受到程愫愫對盛冉的發自肺腑的讚美。

　　鐘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