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高鵬聽到鐘母在為他主持正義。
那刻, 他下意識地就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唇角微微上揚,然後戛然而止。
鐘策皺著眉回過頭眯著眼從上往下地掃了他一眼。
眼神不善, 比剛剛指責他工作上的不嚴謹還要不善。
高鵬停住腳步,屏住呼吸, 有立馬逃離的衝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再這樣下去,他怕是真的要工作不保了。
高鵬木訥地「額」了聲,隨後, 搖頭搖手, 否認三連,「我不是, 我沒有,當時情況緊急。」
他相信他的老闆是是非分明的。
終於, 鐘策慢悠悠地收回了視線。
看樣子是不計較了, 高鵬鬆了一口氣。
他目送兩人進入病房, 自個兒挨著牆邊的公共座椅坐下,抬起手,捂住了臉。
額頭上全是因為過度緊張提心吊膽冒出的虛汗。
呼,太險了。
過了一會兒。
視線內出現了鞋子。
高鵬仰起頭, 就見鐘母挑著眉笑眯眯地望著他。
他心裡當下就咯噔了一下, 對她也莫名怵地慌了。
「小高啊, 我們倆先去把車開出來。」
老太太這是在給小倆口勻空間呢!
正好,他也想離老闆遠遠的,「成。」
他激動地像是打了雞血,走走走, 趕緊走。
病房內的燈光亮堂,光影悄悄從窗戶泄出,照出了窗外影影綽綽的夜色。
程愫愫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往外延伸。
連鐘策什麼時候進來的她都沒有注意到。
鐘策悄無聲息地湊近她,彎腰,「噯。」
距離拉近,呼吸間彌漫著淡淡的酒氣。
噴灑在頸窩時還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熱流。
程愫愫飛速地抬手捂住脖子,她怕癢,她起了雞皮疙瘩,她要躲,她佯裝生氣,「幹嘛?」
振夫綱就該贏在起跑線上。
殺程愫愫個措手不及。
鐘策緊盯著她,淺棕色的瞳孔顏色漸深,須臾,見程愫愫沒什麼表情一臉淡定甚至還在疑惑「你到底要做什麼」的時候,他抽了抽嘴角,心底的挫敗感油然而生。
他暫時放棄了。
他坐到椅子上,摸著下巴,心想,不應該啊!
又過了一會兒,鐘策重整旗鼓,他挑起眉,勾起唇,笑得吊兒郎當,「我剛剛聽媽說,這次多虧了高鵬。」
「……」
程愫愫有那麼一瞬間的沒有反應過來。
鐘策這手欠的,還在這時候不知死活地伸手戳戳她紅腫的腳腕,程愫愫「嘶」了聲,瞪他一眼。
嘛的嘛的嘛的,怎麼就沒讓他痛呢!
她惱羞成怒,險些氣急敗壞。
但很快的,她又靜下心來,飛快地分析出了鐘策的話外音。
鐘策剛剛那句話裡,有兩處重音。
一處是「多虧」,一處是「高鵬」。
特別是說到「高鵬」,簡直就是在咬牙切齒。
程愫愫抿著嘴,沉默良久。
然後倏地「啪」地一下拍了手,「啊」地一聲小聲驚呼。
直把鐘策搞地皺了眉,滿臉問號。
程愫愫這才懶洋洋地開口:「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有意識的時候已經在車後座了。」
她的意思很簡單。
無非就是高鵬當時或攙扶或背或抱的,其實是他鐘策。
鐘策自然也聽出來了。
他瞪大了眼睛,滿眼的不敢置信。
「……」
「……靠!」
高鵬剛到地下停車場,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程愫愫腦海裡都浮現出當時的畫面了。
再瞧著這時鐘策那一言難盡的表情……
她實在沒忍住,沒點自覺地笑彎了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媽呀我越想越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遺憾當時我沒在你身邊。」
「你當時是不是特別想我哈哈哈哈。」
鐘策尷尬地紅了耳尖,「你別笑了。」
再笑他真的要解雇高鵬了。
他輕輕推搡了程愫愫兩下,示意她要適可而止。
程愫愫止住笑,確實看起來像是聽話地收斂了許多。
可是抖動的肩膀卻將她洩露了徹底。
「喂。」他扯扯她的頭髮,「夠了啊!」
程愫愫掩飾性地咳了兩聲,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須臾,她的眼神就變得促狹起來。
她眯了眯眼,慵懶極了地開口,「你求我啊。」
「你求我我就不笑了。」
「而且以後也不拿這件事笑你,我把它格式化。」她循循善誘。
鐘策:「……」
程愫愫發現逗鐘策可太有意思了。
以前看著自己的臉她還覺得有損自己的形象,從而有所顧忌。但今時不同往日,她完全可以放心大膽地搞事情。
就差給自己唱句「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助興了。
鐘策臉一紅。
他咬緊了後槽牙,都能聽見像是要打人前的咯吱聲。
不過很快的,又恢復了。
鐘策揚起眉,把頭一偏,薄薄的唇緩緩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
舌尖輕輕抵住上顎,他「嘖」了聲。
隨後忽然出手,把程愫愫抱起,還報復性地往上拋。
「你再笑?」
「你再笑我就把你扔了信不信?」
他惡狠狠地威脅。
程愫愫:「……」
程愫愫懶得搭理他,翻了個白眼,默念:幼稚。
威脅完了,沒人配合,鐘策噎了下,氣呼呼,「回家。」
「哦。」程愫愫不緊不慢的,「你這麼抱我有點不舒服。」
這跟她想像的公主抱不一樣,不舒服也就算了,似乎還有點不唯美,她眨眨眼,憂傷到望天歎氣。
鐘策:「……」
……
暴雨早就停了。
來回折騰了那麼久,回到家都快淩晨了。
烏雲漸漸散開,夜幕依舊籠罩著,隻依稀露出幾點星光。
鐘意早就在趙姨旁邊睡了,也是,這崽子就跟睡不醒了似的。
鐘策把程愫愫抱上樓抱到主臥床上,又轉身下樓去把鐘意抱上來,雖然現在睡著了軟綿綿地像個小天使,可是,半夜三更揮之不去的哭鬧的噩夢是停不了的。
這些,還是得讓他們倆自己承擔。
被爸爸小心翼翼地抱到懷裡。
鐘意小崽子撇撇嘴,哼唧了兩聲。
小手握著拳頭小幅度地揮一揮。
鐘策屏住呼吸,不敢有大動作,就怕不小心把他吵醒了,惹他哭,惹他把房子都炸了。
「唉。」他歎氣,總怕弄疼了這瓷娃娃,他想了想,自行腦補對比過後,得出結論,「還是抱你媽輕鬆點。」
瓷娃娃:「哼唧。」
不,小崽子他媽也不好抱。
賊特麼不好抱。
至少,程愫愫是這麼認為的。
獨自守在臥室無所事事的程愫愫有些按捺不住,在暖色系的燈光下,她四處張望了下,隨後便盯著衣櫃旁的電子秤。
電子秤像是有魔力,像是有磁鐵。
像是要把她給吞沒了般。
但她現在是個「傷殘人士」。
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只能「望梅止渴」。
程愫愫表情很淡,她慢吞吞地收回眼,整個人往床上一躺,順便,規規矩矩地將兩隻手疊放在小腹上。
呼吸時,還能感受到小腹有規律的起伏。
她眉頭一皺,心頭瞬間湧上了不好的預感。
之前頭痛加腳痛,都被痛感奪取了思考其他事情的能力了,現在再仔細仔細檢查檢查自己的身體……
程愫愫緩緩地屈起自己的手,掀開衣服,就著肚皮一捏。
果然,輕鬆捏起了小肚腩。
「……」程愫愫穩如泰山的表情終於皸裂了。
她以前,小腹平坦到根本揪不起來。
現在回過頭再認真想想,剛剛鐘策抱自己時,她能感受到自己不斷往下塌陷,她倒是能夠理解了。
簡直是五雷轟頂般的打擊。
程愫愫絕望地閉上了眼。
鐘策回到臥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程愫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衣服往上掀開,她沒有感情的,像個機器人般麻木地一下接一下地揪著她自己的肚皮。
「你幹嘛?」鐘策有點懵。
程愫愫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歎氣。
「你到底怎麼了?」不明真相的鐘策繼續上演無知者無畏。
程愫愫靜靜地眨眼,須臾,熬不住鐘策求知若渴的目光,問:「你摸摸看,你的腹肌還在嗎?」
「在啊。」鐘策把小崽子放進嬰兒床,直起身子開始扯領帶,他都沒有檢查,「所以呢?」
短短幾分鐘,他居然還沒有理解她的意思。
程愫愫有點幽怨,「你的東西我原封不動還給你了,我的呢?」
犀利的小眼神裡刷刷刷地放出幾支利箭。
鐘策解衣服的動作猛地一頓,電閃雷鳴間,好像有什麼在腦海裡一閃而過,他垂下眼,舔了舔嘴角,須臾,看了看程愫愫的臉,又看了看程愫愫的肚子,來回幾次後,總算被他摸出門道兒來了,他恍然大悟。
瞭解情況後,鐘策有點尷尬了。
他蹙著眉,咽了咽口水,慢慢地走到程愫愫跟前坐下,右手握拳,抵在唇邊,掩飾性地咳嗽。
試圖以這笨拙的方式把這件事情揭過去。
兩秒後,他靈機一動,「沒缺斤少兩,說明你賺到了啊。」
程愫愫:「……」
倆夫妻,一個躺著,一個坐著。
面面相覷,再面面相覷。
沒過多久,鐘策便看到了從程愫愫眼底緩緩升起的怒火。
他愣住,「額,稍安勿躁。」
「真沒那麼嚴重。」他極力安撫。
程愫愫不說話,這樣的沉默可太有壓迫感了。
就在鐘策以為她即將要爆發的時候,她居然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
程愫愫雖然遭受了打擊。
但她理智還在的。
雖然一時間有點難以接受。
但是也能體諒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是產後一個多月而已。
產後恢復還沒有開始而已。
她只能這樣安撫自己。
窗外的路燈點綴著城市裡的夜。
寧靜,悠揚。
鐘策覺得有理由再為自己辯解幾句。
他壓低聲音,說:「當初你隻讓我護膚啊。」
程愫愫翻了個大白眼,側身躲開他。
他不依,就又像黏皮糖般靠過來,「再說了,現在這樣才好。」他戳戳程愫愫的腰,「軟乎乎的,抱起來也舒服。」
「而且而且,換回來前你怎麼不叫我減肥。」
也是夠無聊的,就這麼個小問題,鬧起來還沒完沒了了。
當然了,主要還是鐘策在不斷深究。
程愫愫都已經終止這個話題了,偏偏他還要持之以恆地證明自己的清白,這口鍋他打死不背。
「打住。」程愫愫給他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她手肘撐著床面,慢慢坐起,隨後,捧住鐘策的臉,「我知道這不關你的事情了,行了吧。」
「但你總得給我留個接受的空間吧。」
「肉沒長在自己身上,誰會注意?誰會在意?」
她揉著他的臉,「我現在就是發現了肉長在我身上了。」
「哦。」鐘策噘著嘴,被揉到口齒不清,「那你得承認,再換回來前,你喜歡肉嘟嘟的我。」
程愫愫:「……」
鐘策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難道你沒發現,你晚上抱著肉嘟嘟的我睡覺時,很舒服嗎?」
程愫愫:「……」
……好像確實是這樣。
程愫愫皺了皺眉,在即將要被他說服的時候,忽然清醒過來。
「你說誰肉嘟嘟呢!我這是肉嘟嘟嗎?」
她急了,「再亂說話薅你啊。」
鐘策:「……」
鐘策撇撇嘴。
不想說話了。
女人心,海底針。
這是門大學問,他真的是不懂。
鐘策站起身,又開始解他鬆鬆垮垮的領帶。
身上的酒氣熏地他難受,他得趕緊洗個澡。
領帶扯下,又開始慢條斯理地解扣子,慢動作回放,每一幀都像是刻意引/誘,他垂眼瞧著程愫愫。
就見程愫愫滿臉的豔羨,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出來的豔羨的。
鐘策挑眉,他稍稍傾身往前湊,手撐在程愫愫身後的靠墊上,把她圈住,而後,輕輕一笑。
程愫愫渾身繃緊,下意識地感覺到危險的接近。
她蹙眉,「靠那麼近幹嘛?」
「你也想洗澡。」他笑著說,語氣篤定。
被看中心思的程愫愫:「……」
「要一起嗎?」他似笑非笑。
連「我好幫你」都省了。
他深長的眼睫遮住眼底的光,想著,
勢必要借此讓程愫愫有點女孩子該有的害羞的自覺,也借此掰回一局,以振夫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