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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冤》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李宗岱的確沒有食言。

  風波驟起,時值大年初四,楊府事發。

  城中官兵乾淨利落抄了城南庫房,未免事端,竟還拘了楊少廷,說要留他的口供。三祥城各路消息頓起,唯恐避楊府之不及,單單有兩個人,卻如雪中送炭,絕渡逢舟:一位是陳府的寶琴小姐,一位是嚴先生。

  嚴在芳在初四時候,連夜裡見了楊府的老爺。

  他既知事出,倒也不如熱鍋螞蟻,只交代一件事情:「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只快將少廷撈出來,」他頓了一句:「他們不過是要錢,我願意幫你。」

  楊老爺經此驟然風波,倒沒有一夜白頭,楊夫人身子本就不濟,這會兒倒下了,老爺兩頭兼顧,卻也消瘦憔悴。他這時候只瞧著窗子,彷彿思慮良久,這才緩聲道:「在芳,為當初的事情,你是不是還要報復我?」

  嚴在芳一怔:「你說些什麼?少廷都……」

  「少廷這次事情,你知道他藏煙土是為了什麼?」楊老爺轉過身來,眼睛底下發了烏:「是為了青雲路的那幢房子,是給蓮聲的——他為了這個胡蓮聲。」他垂了眼皮,腳步虛浮,幾近搖搖欲墜。

  嚴在芳上前一步,將他輕輕地一攬。楊良輔定睛看著他:「在芳,少廷打小跟著你,是我錯了。」

  嚴在芳眼中閃爍,嗓音低沈:「你急瘋了。」

  楊良輔將他慢慢地推了開:「我得了報應,」他朝嚴在芳看,面色灰白的:「你的錢,我不要,咱們兩清了。還有一件事,」楊良輔的手微微地顫:「你也不要再來了。」

  嚴在芳被他推開,臉上平靜,彷彿很習慣被如此對待:「不要說氣話。」

  「陳寶琴來找過我了。我看她寶琴就很好,有她以後看管著少廷……」

  嚴在芳低下眉目:「從前也是這樣,還要讓你兒子覆轍重蹈?」

  楊良輔靠在桌子上,臉隱了一半兒在燈影裡頭。他瞥一眼嚴先生,不說話,一隻手軟綿綿地垂下來,被嚴在芳握住了。

  「李司長怎麼說?」

  楊良輔陡然一聲冷笑:「李司長!李司長……他不見我,倒好像要公事公辦!狗東西,老子給了那麼多的好處,他這時候全忘了!」

  嚴在芳曉得這個楊良輔在危急關頭是很有不頂用的浪漫情緒的,他順手撫了一把楊良輔的背,將眼睛盯著樓底下:「蓮聲哪裡去了?」

  楊良輔還沒有浪漫完畢:「我早該知道胡蓮聲是禍種!我養虎為患……」

  楊少廷不久前被帶離的時候,夜色已近昏暗。

  其實楊少廷對這些士兵不陌生,小時候陳府日日被警衛隊包圍守衛,他見得多了,本應該免於慌張的。然而他畢竟是年輕的,做賊心虛,心知自己鋌而走險,險便來了。

  楊少廷被幾個警衛鎖著關節,傭人前呼後擁地要與警衛隊扭打。他反而不緊不慢,朝身後喚:「蓮聲!」

  蓮聲由於身強力壯,正被兩三個警衛隊員壓制著,還很有些以一敵二的意思。

  楊少廷的力氣倒不大,故而扭頭對警衛隊道:「我有話要和他講,你帶我過去,講完了,我即刻就走。」

  胡蓮聲被一名警衛隊員一拳直中面門,暈頭轉向地跪坐在地。他被擊得滿眼發淚,抬頭一看,只有楊少廷模糊的黑襖的影。

  他恍然間聽見楊少廷氣急敗壞地開始胡亂罵人,末了聲音漸漸清晰起來:「蓮聲,你誰也不要去找,只當與你無關,知道麼?!」

  胡蓮聲的手向前一伸,努力地將眼睛睜大了,然而他眼裡窩著淚,實在是看不清楚:「少爺,等……」他抓了個空,楊少廷被反剪著手,帶走了。

  他的黑襖擰成一個古怪的形狀,愈來愈小,繼而茫茫地隱去了。

  李司長不見人,李司長的兒子見人。不光見人,他還見得春光滿面,意氣風發。他聽見底下人來報,說楊少廷被帶離的時候,楊府亂作一團。楊少廷還有些理直氣壯,只不過他身邊有個不聽話的,撂倒了兩三個警衛,好容易拿槍比著,給了幾拳頭,才給逼退了。

  李宗岱先是點頭,而後立刻反應過來:「給了幾拳頭?」他站起身,火冒三丈地:「我叫你抓楊少廷,你打旁的人做什麼?」說罷上蹬一記窩心腳,該名警衛一個趔趄,急忙滾了。

  李少爺踹了一腳,還覺對不起胡蓮聲。他望一眼座鐘,見時候尚早,於是平復心緒,慢慢騰騰地找來煙絲,坐在沙發上搓揉起來。他搓揉得極輕慢,柔腸百轉地,捨不得將它點了。想今日良辰吉日,自己須得細細品味。他握住煙鬥,在桌邊兒慢慢地敲,彷彿與時鐘的走動吻合了。

  他朝後一仰,低低地笑。他在等人,等一位他的佳人。

  胡蓮聲來的時候,夜已深沈。

  李宗岱本是心如止水,昏昏欲睡,聽聞胡蓮聲終於來了,立刻心花怒放起來。

  胡蓮聲沒有聽楊少廷的話,他是偷偷跑來的。

  他這時候臉上掛彩,顴骨破了皮,眼眶烏里發紅。李宗岱把他接到客廳里,兩廂坐下來:「蓮聲,」他湊過去,捧起蓮聲的臉,痛心疾首,明知故問:「你這是怎麼搞的?」

  蓮聲的臉色蒼白,他抬起眼,慢慢地推開李宗岱,繼而將自己的臉掩住了:「李少爺,我、我不知要怎麼求你……」

  李宗岱被他一叫,心裡發軟:「好蓮聲,你有什麼求我?」

  蓮聲把臉從手心兒抬起來,語無倫次:「李少爺,今天的事情鬧得這麼的大——我曉得我家少爺和你有過節,可我、我只能……」

  「蓮聲,」李宗岱將他往自己的懷裡攬,伸手摸他部分乾淨的臉頰,摸得心滿意足了,才悄聲道:「這事情,我不瞞你,是陳寶琴的主張。」

  他感到蓮聲在他懷中一僵,又緩聲:「虧得這個傻丫頭忙前忙後,好大的陣仗,痴狂了!」

  蓮聲的脖子一梗,他茫然地側過臉,輕輕地:「是她?」

  「你就算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我只怕這事情波及無辜,把你給包了囫圇。」李宗岱在他身邊耳語:「我最心疼你呀!」

  蓮聲的脖子被他的氣息拂得通紅,同時對此曖昧氛圍一頭霧水,悄悄掙扎著要起來;「李少爺,你的好意——」

  「你往哪裡去?」李宗岱攔著他的腰,不讓他起:「你回去羊入虎口,」他低頭看著蓮聲,蓮聲的灰白長衫上沾了泥,坐在李府絨緞的沙發上頭,顯得底氣不足。「你留在這裡,這件事情,我來替你擺平,好不好?」

  他捏著胡蓮聲的手,將後句咽了下去。

  蓮聲沒有料到李宗岱竟然主動地要替他解難,一時愣在當場,情真意切起來了:「李少爺,我、我不曉得怎麼感激你了,我……」

  李宗岱笑,握著胡蓮聲的腰際,彷彿隔著粗糙的布,他也能感受得到胡蓮聲蓬勃而緊實的腰腹。

  「不要講感激我,來日方長。」

  胡蓮聲如此莫名其妙地,要在李府安頓下了。

  李宗岱招呼來府內的管家,柔聲細語地:「他這樣看著淒慘,你帶他上樓去理一理。」又招手管家附耳,幾近唇語:「不要讓他跑掉了。」

  管家是個伶俐的,他知道這個胡蓮聲是李少爺夢寐以求的情人,故而小心地打點,直要把蓮聲當做少奶奶似的,洗得乾乾淨淨香噴噴了,裹了絨里綢面的睡袍,又把傷口仔細地上了藥,才算完事。

  蓮聲坐在李府的大床上,手足無措,心中沒數,嘴裡木訥:「李少爺對我這麼好,」他問這個年逾四十的管家:「我得如何報答他呢?」

  管家看不懂他是真天真還是假爛漫,只是揶揄地笑:「還能如何報答?」

  然而胡蓮聲的確是個天真爛漫的,他不敢將衣服和得太緊,怕給再弄臟了:「管家爺,您替我再謝過李少爺,我明日就走……」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胡少爺,您要是想報答我們爺,就別走啦。」管家說完了,順手將門給鎖了上。

  蓮聲絲毫不知。他獨坐著,將床頭的燈一關,便成了一片兒的漆黑,唯余窗戶邊有些光亮,是晚星。

  晚星搖樹影,是難眠的。

  他打眼往窗外瞧,想著從前似乎也有這樣的光景。那時候他還小,日子過得多麼的苦!門一響便是少爺,少爺話說得急,彷彿是憋了一夜,見著就要講。講完了,又直直地盯著自個兒看,喊他道:蓮聲,發什麼楞?過來……

  蓮聲蜷縮在床頭,臉上有些笑,愈是想,愈是笑起來。窗外頭響了一聲風,是三更天。蓮聲向外一看,笑也木然了。他悄悄地抱緊了膝蓋,將臉埋了下去。

  李宗岱不動聲色地說去辦事,實則出去喝茶遛鳥,遛了一日,就再回來。見了蓮聲,便以焦頭爛額面目示人,將蓮聲攬在懷裡——他是攬慣了的,再婉言道:「蓮聲,事情難辦,你還要再等一等。」

  蓮聲縱是心急如焚,卻還要道:「李少爺,有勞你了……」

  如此以來,蓮聲寢食難安,想要回府瞧瞧,卻總被李府的人攔下,荷槍實彈地比著他,他便有十二條命,也只能作罷了。

第二十二章 如夫人

  李宗岱的事兒辦了四五天,彷彿毫無起色。

  是日吃了晚飯,李宗岱瞧見胡蓮聲連筷子也不動,於是吩咐底下人收拾了東西,又把管家屏退了,將胡蓮聲拉在懷裡,往樓上走——他這幾天是徹底地與胡蓮聲熟絡起來:「蓮聲,」李宗岱的臉上雲淡風輕地:「你這樣地作踐自己,也沒有什麼用處。」

  他開了自己個兒的房門,亮了燈,握著蓮聲的手,坐在床上。他的床鋪的法蘭絨底,軟而暖和。蓮聲低著頭,絮絮起來:「李少爺,總這麼拖著,不是辦法。我要回府里去……」

  李宗岱望著他笑。

  「我的寶貝蓮聲,你還看不清楚麼?你回去,哪裡有你的位置呢?」李宗岱伸手撫蓮聲的後頸:「楊少廷遲早要成家的,」他手上微微地使勁:「蓮聲,你跟著我,是最好的。」

  蓮聲的手一停,慢慢地側了臉。

  「你住了這幾天,有哪裡不好麼?」李宗岱咧了白牙。

  「李少爺,你、你讓我走吧——」

  李宗岱的笑沒有散,手卻放了下:「是底下人不好嗎?」

  蓮聲結結巴巴地:「李少爺,你的好心我知道,可是我、我得去找我們家少爺。」

  李宗岱的眉眼一低。

  蓮聲匆忙地站起來:「李少爺,這幾天、這幾天你奔走前後,我實在是過意不去,可我還是……」

  他翻來覆去地講,句句不離楊少廷。話還未盡,李宗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他用了力氣,蓮聲一時掣肘,不能動彈。

  「媽的,他從前那麼對待你的——又給你喝了什麼迷魂湯,你傻不傻?」李宗岱的耐性有限,他的眼睛瞪過來,一張白臉上略略地發了紅。

  蓮聲停了腳,眉毛畏懼地撇下來:「李少爺……」

  「你去找他,你找他做什麼?」李宗岱站起來,是比蓮聲稍稍地高上一些:「沒了你,他才能脫身——你知道今日我府上的警衛去了哪裡?楊府現在就是牢獄,你當陳寶琴和你一樣傻?」

  蓮聲見他神色不對勁,愈發地結巴起來:「李少爺、我……」他想將李宗岱的手脫開,誰知李宗岱忽然一笑,嘴角揚得高高地:「我是不忍心告訴你的,再過幾日,楊少廷說不定就得發婚帖了,你知不知道?」

  蓮聲本來還和李宗岱兩手交纏扭拗的,這會兒一聽,登時凝住了。

  李宗岱深深地喘氣,一個用力,將胡蓮聲拖到了床上,一鬆手,讓他摔了下去。李宗岱翻身,兩手撐著,向下望著胡蓮聲,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他對你有心嗎?他真對你有心,就是拖著你使喚你,自己去成家立業麼?」

  蓮聲毫無防備,被他一搡,劉海兒散落下來,眼神有些渙散模糊。

  李宗岱握著他的肩膀,見他神色恍然,聲音便又軟下來,一手去撫他臉上的疤:「蓮聲,你當我的人,好不好?我和他不同,我只和你一個——好不好?」

  蓮聲半晌無言,末了握住了李宗岱的手臂。

  「真的嗎?」蓮聲嗓音低沈,眼皮慢慢地抬起來,盯著李宗岱,緩緩地:「少爺發婚帖,是真的嗎?」

  李宗岱被他氣得發笑,一時血衝頭腦:「你只聽進去這一句?」他兩手伏在蓮聲的脖子上:「是又如何?我若是不讓你走,你能怎麼樣?」

  蓮聲扭過臉,握住了李宗岱的手腕:「李宗岱,這有什麼意思?」

  李宗岱一愣:「蓮聲,你……」

  胡蓮聲的手向上抓緊了李宗岱的小臂,用力地一反擰,李宗岱頓時失了聲,還未作出反應,蓮聲當即抬起背,膝蓋順勢狠頂了李宗岱的腰腹。

  李宗岱防備不及,仰栽下去,冒著冷汗,側眼卻見胡蓮聲大步流星,衝出了房門。

  他伸出手,卻疼得講不出話。

  待到管家覺著蹊蹺,才來敲了門:「少爺,您把他放走啦?」

  李宗岱支撐著開了門,他對胡蓮聲毫無戒心,這時候實在是拼了命才能講出話來,嘶聲竭力道:「去追呀!還余多少警衛?去追他呀!」

  蓮聲下樓見了管家,倒還神態自若著,也不多言語,說去散心。他穿的是李府配給他的皮面絨里的襖,底下拖了一雙羊羔毛的拖鞋,這拖鞋笨重暖和,是跑不快的,蓮聲行至房後頭一轉,最終索性將兩只鞋向院裡一扔,赤著腳,撿了小後門兒跑走了——這小後門元是有警衛的,然而李宗岱講了今日警備不足,果然就沒人了。

  亥時三刻,夜奔。

  三祥城中還有一些余雪,蓮聲踩上去,饒是身強體壯的,也打了寒噤。他朝後頭一看,還無人追著上來,於是顧不得太多,腳趾頭抓著雪,深一腳淺一腳地,不多久便覺出腳上異常地發熱,跑得快起來了。

  他擦著低矮的灌木過去,抖落了雪水下來,心裡尚盤算著李宗岱什麼時候呼喊出來,腳下不停,漸漸向燈不及的地方去,便只余枯葉纏枝的聲音。

  楊府如今回不去,蓮聲愈是跑,胸膛里愈是磨得發痛,末了在個衚衕旁邊兒停了腳,氣喘吁吁地發汗。

  他腦子里翻江倒海地,勉強想要思考,低了頭,卻見趾肉里楔了不少細碎的尖銳石子,血肉已凍得烏紫了。他想將石子拔將出來,卻又害怕雪沾了血,叫人看見了。蓮聲腳上已是麻木無知,不覺得痛,只是胡亂地想:若是少爺見了,要怎麼說呢?少爺——還能有誰供他去求呢?有誰能見少爺一面兒,能曉得少爺在哪裡呢?

  蓮聲抬起臉,忘卻了雙腳之創孔,即刻閃身進了月影裡頭:只有他了,唯有他了。嚴先生,得去找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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