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電話再一次被撥通。

　　這次是姜恒。

　　姜恒和落辰一前一後……

　　電話鍥而不捨， 一遍又一遍。這兩個名字組合在一起，總能讓人想到很壞的事情。

　　她盯著屏幕良久， 這次沒有按掉，拿著手機站到門口， 一隻脚抬起抵住背後的墻壁，倚靠著墻站好， 漆黑的眼眸前是花園， 靜謐到覺得安心的夜晚啊，活著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除去這個逃不開的輪回，她真的很感謝所謂的神明啊。

　　她垂眸，手指劃過屏幕。

　　那頭傳來了男人平靜的聲音， 「我以爲您會一直不接這個電話。」

　　落辰的聲音。那頭似乎還有著什麽人的悶哼聲。

　　金露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包烟， 點上，烟火點點在她的指尖閃爍，那張美艶的臉頰在微弱的火光下帶著濃重黑暗引誘的味道，她足够勾魂攝魄。

　　她緩緩吐了一口氣， 「所以？」

　　烟圈在空氣中縈繞成一個美麗的圓圈，隨後慢慢飄散， 沉入那不可知的黑暗中去了。

　　「您不問問姜恒怎麽樣嗎？」那邊的男人聲音輕緩， 沉穩優雅，「看來您一點也擔心他。真是絕情啊……金露。」落辰的聲音真的很好聽， 帶著磁性， 低沉曖昧。尤其當他念到一個人的名字的時候， 柔柔的， 總是帶著無盡的纏綿與愛意。

　　那邊的悶哼聲越發難以忍耐，以及利器刺入血肉之軀的聲音。

　　這些聲音金露太熟悉了，只不過以前她在電話那頭，折磨她的人或許是落辰，或許是付宇，但更多的是一些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嘍囉。

　　少女輕笑一聲，「所以，你用他來威脅我？」

　　「那就得看能不能威脅到您了。」落辰輕聲道。

　　「你想要什麽？」

　　落辰沒有說話了，雙手沾滿血迹，却怡然自得地打著電話。艶麗無雙的少年被禁錮在他的面前，眼神裡是**裸的怨恨，哪怕因爲失血，他的臉色慘白，甚至連身體都有生理性地顫抖。

　　落辰手上拿著一把匕首，刀具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光，刀鋒上淌著血，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緩緩勾起一個微笑。

　　「我只是想要您聽聽他慘叫的聲音。」男人忽然笑道，「就像我在我小時候聽到的那些聲音一樣。」

　　「你母親是自殺的。」

　　金露知道這個，同樣的劇情重複幾十遍，連細節她都記的都一清二楚。

　　「一個出生良好的貴婦人在被那些討債人侮辱之後，的確是自殺沒錯。」他輕聲道，「那個時候我剛好聽完了全程。當時舉不起的刀，現在也舉得動了。」

　　撕心裂肺到現在足够輕描淡寫，怨恨却始終無法消弭。

　　如果真的那麽怨恨，爲什麽那些世界就輕而易舉被寧薇薇化解了恩怨，甚至能和平相處？

　　這個世界已經截然不同了呀。

　　姜恒會死嗎？

　　她也不知道。

　　「那你應該打電話給他父母，而不是我。」

　　姜家父母混迹商場，落辰父母的信任錯付了人，導致他父親自殺，母親無法承擔那樣的債務也去世了。這場怨恨，與她無關。

　　落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欣賞著面前少年的恐懼，面前的矮桌上還放著一隻手機，電話號碼是姜家父母的，那頭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聲響，除了一開始女人絕望到撕心裂肺的哭泣哀求聲。

　　「求求你，求求你……」

　　「哪怕用我去換，求求你……」

　　「求求你，別這樣對他……求求你……」

　　他，曾經也有母親啊，也有過一直爲他著想的母親。

　　只有那個疼愛著姜恒的父親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對他們這種男人來說，四十多歲的年紀，也有的是年輕小姑娘願意給他們再生一個。

　　「已經接通了，他們應該聽完了整個過程，現在沒有說話而已。」沙發很柔軟，男人垂著頭，蔚藍色的眼睛一如往常，空蕩蕩的如海一樣，晶瑩剔透地如同美好的寶石，他的聲音忽然沒有了僞裝，沒有情意，沒有愛意，平靜到沒有任何情感波動：「我只是想給您打個電話……」

　　他忽然道：「您要來嗎？如果您來的話，我就告訴您地址。」

　　「不管您帶多少人來，我保證，這裡只會有我和他兩個人在等您。」

　　他勾唇，却沒有笑出聲，「我想將制裁我的那把刀獻於您，由您宣判我的罪行。」

　　仿佛吟游詩人般充滿音律的話語從他口中緩緩吐出，姜恒的目光已經有些渙散了，原本好看的臉頰上全是冷汗以及血液，狼狽極了，他已經沒有力氣了，但是在這個電話接通的瞬間，他看了過來，口中無力地，不停重複著。

　　「金露，不要來……」

　　「不要來……」

　　這句話話音剛落，金露的手機不斷傳來嘟嘟聲，有另一個電話想要瘋狂接入。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姜家那對父母打過來的，她沒有理會，空氣陡然安靜了下來，無論是這邊還是那邊。

　　金露視綫的焦點落在半空中，頓住了。

　　落辰這個人很奇怪。

　　金露一向不喜歡和他打交道。事實上，他們之間除了寧薇薇也沒什麽交道可打。她不懂落辰，一直以來都不懂。女主後宮的人，能不打交道她就不想見。更何况，被折磨的那個人是姜恒。

　　姜恒……

　　金露一直記得那個高傲的少年最後給予她的眼神，高高在上，對於她的求饒漠然無比，仿佛在看著一直垂死的螻蟻……

　　怎麽可能忘記？連疼痛都可以忽視，但對那個眼神却一直記得很清楚。

　　她吐出了一個烟圈。

　　忽然，金露笑了笑，愉悅且薄情，道：「他的事情，跟我有什麽關係？你覺得我會傻了去做一件對自己完全沒有好處的事情嗎？更何况，他對我而言，還不如一條狗……」

　　他打斷了她，輕而易舉地將她的語氣擊潰。

　　「您會來的。」他忽然吐了一口氣，輕輕的，緩緩的，仿佛那些殘忍的事情都不是他做的，「您的本質，一直都很溫柔啊。」

　　如果很殘忍的話，當初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下姜恒了。哪怕一直僞裝著自己，本質却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啊。

　　金露沒有說話了。

　　所有人對金露的評價，從來都是乖戾，從來都是惡劣，從沒有一個人說過她溫柔，從來沒有一個人……

　　哪怕在某個世界，她收斂起她全部鋒芒，乖乖地做女主的跟班，也沒有給過她這樣的評價，都是待板，無趣，不爭不搶，毫無活力。

　　而此刻，她却聽到了這樣的一個評價，真是可笑！

　　金露嗤笑一聲，她說著，就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我不會來。」

　　「您會的。」

　　「不會。」

　　「……」

　　金露的眼眸不知看向哪裡，目光所及之處，盡是黑暗，只有遠處星光燈光交織，隔得又遠又近，漂亮得好比有些人眼底的光一樣。

　　「人的心會越來越硬。現在……」她頓了頓，像是在收拾情緒一樣。

　　「已經不會了。」

　　她挂斷了電話，關了機，打開了門，進了屋，身體却像是從寒冷的冬天進入溫暖的房子一樣，小心地顫抖著。

　　周啓雪在厨房聽到了大門開關的聲音，「小妍，洗澡之後快點上去——」她聲音忽然頓住了，視綫從手上的動作上移開，抬頭看向那個孩子——少女握著手機，站在門口，乖乖的，看上去却又可憐透了，無助地像是被所有人拋弃了一樣，她的眼底仿佛原本有著微弱的光。

　　但那道光，慢慢的，就消失了……

　　然後那個孩子蹲了下去，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