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客廳一瞬間就恢復了寂靜。

　　現在已經很晚了，但是在盛夏天氣也沒有天黑， 只是太陽西沉， 將天邊的雲都染成了黃紅相間的顔色。天地顯得暖洋洋， 客廳地氣氛却陰沉的很。

　　「你說說你， 多好的一個機會啊，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巴結他們啊，你居然還……」寧維一轉頭看著周啓雪就蹙眉， 氣衝衝地道。

　　寧家的生意現在已經到了一個瓶頸，因爲出身問題始終無法往上爬一步，圈子和圈子之間的界限明顯，原本他以爲小妍救了姜家和戚家的孩子， 就可以搭上這兩家的綫，但萬萬沒想到這兩家反應太過平淡了。

　　只有姜母和戚母偶爾會和自家妻子出去逛逛街，但生意場上，大家却隻字不提。他好幾次腆著臉上門拜訪都被人找藉口推了。

　　寧安煜在旁邊不懷好意地搭腔道：「是啊， 媽， 現在醫療技術這麽發達，指不定就能治好呢……」

　　畢竟章家那個傢伙除了傻了點，其餘也沒什麽了呀，金露不是對戚家那個神經病都這麽好嗎？！

　　周啓雪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對父子，手都在輕微的發抖。

　　這是身爲父親，身爲哥哥該說的話嗎！

　　那是小妍啊！那是他們的女兒/妹妹啊！

　　「小妍在你們眼裡到底算什麽？！她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 她是我的孩子， 因爲寧維你出軌被別人偷走， 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居然說得出這種話？！你是她父親啊！你不去彌補她，現在居然要爲了你的生意，把她嫁給一個傻子？！」

　　中年男人臉色有些挂不住了，似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忙遮掩，安撫著處於暴怒狀態的妻子，「這件事情也不是就這樣定下來了，畢竟我們也要看看小妍自己的意思。」他上前就要輕輕拍了拍周啓雪的肩膀。

　　周啓雪却突然間就從激烈的情緒中掙脫開來，拂開了他的手，望向他的眼眸却冷得很，美婦人的背脊挺得很直，滿眼的厭惡，既對著寧維也對著寧安煜。

　　寧維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很久之前的她了。

　　周啓雪本身家庭條件不錯，而且他草根出身，開始創業的啓動資金基本都是來自於她的，那些年他和她一路往上拼搏，往往在酒桌上喝了很多，出門的時候他連路都走不穩了，但是她還是挺直背脊，落落大方地往前走著。

　　大家小姐嫁給窮小子，還一起拼搏創業，能娶到周啓雪真的是自己這輩子很幸運的一件事情了。

　　只不過，當年金珊那件事情……

　　她就一直固執地恨了他這麽多年。

　　小妍，在某種地方和曾經的她多像啊。

　　寧維內心莫名生出了點惆悵，他小小地嘆了口氣，語氣也有些弱了：「這只是訂婚，之後又沒說不讓悔婚。章家家境著實不錯，就算小妍之後嫁過去，也會比在家裡過的更舒服。要是……你和小妍真的不同意的話，那就算了。」

　　周啓雪沒有說話，只覺得再看這對父子一眼都覺得噁心，她早就對寧維死心了，現在也實在沒有什麽傷心悲痛了，只有一種噁心到想吐的感覺。

　　美婦人忽然冷笑一聲，轉身就上樓，爬過樓梯，拐進走廊，她就看見了低著頭乖乖站在那裡的少女，黑髮如瀑，安靜乖巧地站在門口等著她，白晰如玉的臉蛋現在也有點泛白。

　　周啓雪的脚步頓了頓，原本堅不可摧的心臟現在居然有些刺痛起來。

　　多乖啊，她的小妍。

　　她都不知道爲什麽寧維居然會想到這麽對小妍？這明明就是他們的女兒不是嗎？當初在她懷孕的時候，寧維還一直趴在她肚子上，想要聽聽這個孩子的胎動聲……

　　怎麽一下子，人就變成這樣了。

　　「其實訂婚也沒關係。」少女忽然開口道，仰頭看著她，昏暗燈光下那雙眼眸璀璨如鑽石一般。

　　美婦人慢慢停在了她的面前，手輕輕溫柔地幫她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鬢髮，强忍著所有的情緒，輕聲道：「那小妍喜歡那個男孩子嗎？」

　　「喜不喜歡對爸爸來說幷不重要，只要我有用就行。反正我對於爸爸來說就是個棋子而已。」說著，她歪著頭歪歪地躺在了她的手上，肌膚相觸柔軟的很，少女乖巧極了，和她一直一直幻想的女兒一模一樣，就算脾氣有點乖張傲慢，那又有什麽關係，她的小妍也從沒有害過別人，還是個好孩子。

　　「我只要媽媽就够了。」

　　美婦人聽得眼泪都快落下來了。

　　都是她不好，都是她不好，她當年怎麽就瞎了眼了，現在害得小妍要和她受罪。她看著這個孩子，口中低低道：「小妍，媽媽會保護好你的，媽媽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聲音低低回蕩在這個樓層，女人身上似乎也有了點變化，她的手輕輕摩挲著少女的臉頰，眼神也在這幾句話中慢慢變得堅定起來。

　　「媽媽會好好保護小妍。」

　　金露慢慢闔眸。

　　恩。

　　希望吧。

　　…………………………

　　「媽媽也真是的，又不是讓金露去吃虧，章家那種地方，不知道多少女孩子擠破頭都上去，金露去了也是做少奶奶，上面還有個嫂子，不用管家，多輕鬆啊，怎麽從媽媽嘴裡說出來，就好像她吃了多大的虧啊！」

　　寧安煜玩著手機嗤笑一聲，忽然道。

　　他現在有把柄在金露手上，還真不敢當著金露的面說什麽，反正現在她又不在。

　　寧維低聲呵斥道，「怎麽說話的？她是你妹妹，叫寧妍。」話雖然在呵斥他，但分明沒有任何怒意，顯然也頗爲贊同他的話。

　　的確啊，章家有錢有勢，一聽到訂婚何必要這麽大反應啊！而且這件事情對寧家也好處多多啊。對方甚至承諾了一次重點招標。

　　「不過……」寧安煜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戰鬥結算頁面，抬起頭故作好奇道，「爸，金露她在學校裡也一直要求別人叫她金露而不是寧妍，她爲什麽這麽反感姓寧？你跟她做過親子鑒定了嗎？」

　　少年表面鎮定，內心却有些慌亂，這還是損友給他出的主意，說是損友在親子鑒定所那邊有認識的人，萬一帶過去做親子鑒定，僞造一份，說不定就可以把這個金露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了。

　　寧維聽得心煩意亂，在客廳踱了幾步之後，口中不客氣道：「我警告你，寧安煜，你別惹事，我很確定小妍是我的孩子！早就做過親子鑒定了。」

　　「那萬一是假的呢？」寧安煜哪能被寧維一嚇就給嚇住了呀，那個雜種現在手上有他作爲綁架案幕後主使的證據，而且還知道他輸錢輸了一千萬，如果運氣好一次性把她解决了，就不用再忐忑不安了。「說不定是她母親買通了鑒定中心的人，那不就……」

　　寧薇薇這個時候剛好進了屋，乖乖地叫了一句，「爸爸，哥哥。」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兩人，畢竟真的很少看見兩個人算得上和平的相處。

　　寧安煜不想讓她聽到這些話，猛地噤聲。

　　寧維擺了擺手，示意她趕緊上樓，心裡有點亂，倒還真有些懷疑，金珊那個人也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事情來，而且也不知道做親子鑒定的那份血液樣本是不是來自金露？哪怕金露和周啓雪長得像，長得像的陌生人不也一大堆嗎？

　　他叫住了準備上樓的寧薇薇，沉吟了幾秒，開口問道：「你妹妹在學校裡不讓別人叫她寧妍嗎？」

　　清秀少女咬著下唇，一時間沒敢說話。

　　「說實話！」

　　「……是。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爲妹妹才剛回來，有點不適應所以才……」寧薇薇連忙解釋道，「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也沒什麽關係。」

　　明明都這樣解釋了，但看爸爸的臉色似乎還不是很好看，依舊很煩躁。

　　寧薇薇也沒有多說了。她從那個三號公館回來之後就滿懷心事，趕緊上了樓，小心翼翼地來到了一個房間，這是個臥室，現在臥室裡面還一個人都沒有，媽媽和小妍這個時候應該都在小妍的臥室。

　　只要她動作快一點，一定不會有人發現的。

　　她深呼吸，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

　　臥室床頭櫃被她緩緩打開，寧薇薇心臟都快從喉嚨裡面跳出來，她，她還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但只要一想到那個男人說話時落寞又悲傷的表情，她咬咬牙，飛快地伸出手，把一個東西拿了出來，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中，才關上櫃門，轉頭立馬嚇得魂飛魄散——

　　少女結結巴巴地開口道：「小……小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