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歡喜第二

　　操場外圍拐角處有一顆據說在七中建校的時候就已經栽下的泡桐樹， 枝幹參天虬枝盤旋， 這會兒葉子也已落了大半，不復往日的鬱鬱葱葱，漸漸爬高的朝陽從稀疏的葉間灑下斑駁光點。

　　喬喬靠坐在墻角，雙臂環膝看著斑駁光影下忙碌著的螞蟻。

　　落葉被踩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喬喬循聲望去。

　　趙星宇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身後跟著穿著清凉的女生。

　　剛才還緊緊摟在一起，彼此交換口水的兩個人現在却疏離的好似陌生人，全無剛才的親昵。

　　路過喬喬身邊，趙星宇脚步微滯， 眼簾半垂， 打量了她一眼。

　　有些錯愕， 又有幾分複雜的眼神。

　　喬喬站了起來，緊緊抿著嘴唇， 也盯著他看。

　　趙星宇却已經收回視綫，斂去微泄的情緒， 提步繼續往前走。

　　「趙星宇。」

　　身後，那個在他僅有的幾眼記憶裡始終穿著校服梳著馬尾辮，安靜乖巧幾乎處處和程曦截然相反的小女生突然開口叫他。

　　帶著幾分太過明顯的火氣。

　　趙星宇頓足， 回頭。

　　「你會後悔的。」十足的篤定的語氣。

　　這大概是她在這件事上能想到的最凶狠的說法。

　　趙星宇定定地看著她， 沒說話。

　　半晌，就在喬喬以爲他不會回答她的時候，他却突然笑了一聲。

　　自嘲中帶著微微的澀。

　　「不會。」

　　同樣篤定。

　　這輩子，他只要她好好活著。

　　恣意飛揚令人羡慕地過她該過的最好的生活。

　　他不會， 也不能後悔。

　　•

　　太陽逐漸升到頭頂，看臺上的同學們被曬得蔫噠噠，有氣無力地靠坐在一起拿著書本紙張抑或是外套遮擋太過熱烈的陽光。

　　「請參加女子4*200米接力的選手到檢錄處檢錄……」

　　4*200米接力是運動會最後一項，這場比賽結束後就是長達三個小時的午休時間，下午則是全員參加的純屬娛樂性質的趣味運動會。

　　檢錄完畢，喬喬在裁判組的同學的帶領下往賽道上走。

　　她是第二棒，交接點在彎道。

　　安排好各班的第二棒，裁判組的同學又反復叮囑了幾遍注意事項，尤其强調不能亂道。

　　「有一個人犯規你們班這一項的成績就是零，所以千萬記住我剛才跟你們强調的幾點規則……」

　　喬喬在一號賽道，也就是最裡側的賽道。

　　裁判組的同學走後，她低著頭反復在心裡過著賽前演練的交接棒的方式。

　　中午的天氣有點熱，她額頭上細細密密出了一層汗。

　　頭頂突然灑下一片陰影，擋住了從前方照過來的陽光。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這位……8號選手。」

　　陸遲站在她正前方，彎腰雙手扶在膝上，歪著頭看她胸前的號碼布。

　　逆著光，他的眼睛依舊亮的驚人，笑得很晃眼。

　　喬喬循著他的視綫也打量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號碼布，沒看出什麽特別的地方。

　　她轉眸，不明所以地把目光投向他。

　　陸遲站直身子，輕飄飄地問她：「緊張嗎？」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喬喬如實點頭。

　　她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手心也一直在出汗。

　　怕自己會拖其他三個人的後腿。

　　陸遲其實能看出來。

　　小姑娘臉色發白，嘴唇抿得緊緊的，他剛才一說話，她轉過來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被狼外婆追著的小紅帽終於遇到了獵人。

　　亮晶晶的帶著水光，看得他心裡發顫。

　　「別緊張，我剛去看了下，咱們班其他項目的加分擠進前七妥妥的，不差接力賽這幾分。」

　　陸遲看著她，忍不住笑，「怎麽這麽嬌？」

　　喬喬本來還挺感謝他過來安慰自己，結果就聽到了這句話。

　　她瞪了他一眼，氣鼓鼓地撇過頭垂著眼睛看著不遠處的跑道，態度很明顯。

　　不想理他。

　　陸遲看著她的後腦勺，又笑了一聲，往前一步，伸手勾住她身上號碼布一角拈了拈，食指輕輕彈了下，「知道這號碼布誰的麽？」

　　喬喬下意識地拍了下他的手，後退半步，「你好好說話……」

　　不要動手動脚的。

　　「怎麽沒好好說話了？」

　　陸遲腆著臉笑著問她：「我這一沒拉手二沒强吻，就碰了下衣服，人都沒碰到怎麽就沒好好說話了？」

　　他要真不跟她好好說話，還能讓她離他這麽遠？

　　嘖。

　　不要臉了。

　　再發散下去得出事。

　　陸遲收回過分發散的思維，挑眉看喬喬：「昨天還給我加油呢，一轉眼就忘了我是幾號了？」

　　他這句話裡的意思太明顯，喬喬領悟到的同時楞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號碼布，「這是你的號碼布？」

　　陸遲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挺得意。

　　「專門找人走後門給你換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彎腰微微靠近她耳邊，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戴著男朋友的號碼布，是不是很安心？」

　　喬喬手忙脚亂地推開他，臉和脖子紅成一片，耳朵發燙，胡亂找藉口催他趕快走，「比賽就要開始了，你快點走……」

　　陸遲被她一推，後退了半步，張著手笑著連聲說好：「行行行，我走了。」

　　他雙手插進兜裡，對著她抬了抬下巴，「好好跑，男……」

　　知道他想說什麽，她飛快瞪了他一眼。

　　他挑眉，乖乖改口，「給你加油。」

　　陸遲走後，過了好一會兒，喬喬的臉才慢慢降溫。

　　她看著胸前的號碼布，慢吞吞地想。

　　現在就說什麽男朋友……

　　明明一直都是年級倒數第一，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

　　•

　　看臺上，程曦和姜南他們圍成一圈各自拿著手機低頭猛地一頓百度。

　　姜南抽空抬頭看到陸遲上來，抬手招呼他：「遲哥！來！」

　　陸遲站上臺階，垂眸瞥了一眼他面前的紙和筆，「這什麽？」

　　「新同學不是馬上要開始比賽了？我和曦姐給她寫個加油稿，打打氣。」姜南雄心滿滿。

　　「這個，這個怎麽樣？」姜南回答完陸遲的話就趕忙低頭繼續瀏覽百度詞條，忙得一批。

　　程曦凑過去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抬脚踹他，「跟你說找點有文采有新意的，你這啥？還離弦的箭，奔騰的馬，你聽聽一早上廣播裡馬奔騰了多少遍了！能不能找點沒聽過的！」

　　這一群人誰都不是語文能拿得出手的人，就程曦一個語文及格能上三位數的，還是個作文苦手，不跑題就是對老師最大的尊敬，更別提動手寫什麽加油稿。

　　幾個人凑在一塊東拼拼西凑凑才勉强寫好了一個能過得去的加油稿。

　　姜南在心裡過了幾遍，覺得滿意極了，正要往主席臺上送，陸遲擋在了他面前。

　　「遲哥？」

　　•

　　發令木倉響起，二百米接力賽正式開始。

　　廣播站的同學們也開始用簡明快速的語調播報各班送上去的加油稿。

　　不到半分鐘，各班的第一棒跟第二棒交接完成。

　　看臺上各班爲自己的同學加油的聲音響成一片。

　　喬喬從前一棒的女生手裡接過接力棒，用自己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往前衝。

　　周邊所有的聲音都漸漸隱去，只餘下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到達下一個交接點，喬喬自然而然地把接力棒遞到了第三棒的林瑩手上。

　　林瑩拔腿衝了出去，喬喬總算鬆了口氣，慢慢减速。

　　思緒回籠的一瞬，她從廣播站裡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她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陸遲在念加油稿。

　　而且，大概這加油稿還是寫給她的。

　　——「致8號，金魚會飛越喜馬拉雅山，麻雀會潜入馬里亞納海溝，岩漿裡會開出美麗的小花，彼得潘會長大。喜歡你的人在彎道等你。」

　　•

　　「同學，你好了沒？」

　　廣播站的同學無奈地看著面前的年級大佬。

　　兩分鐘前這位年級大佬拿著他那寫滿狗爬字的紙條來投加油稿，他按規矩拒絕。

　　因爲他的字太醜，他認不出來。

　　但年級大佬就是年級大佬。

　　直接把他從椅子上拎了下來，拿著那張估計只有他自己才能認得出來的紙條，對著話筒，把這句話念了三遍。

　　原因：怕該聽的人聽不見。

　　不是他說哦，這是加油稿？這他媽是表白信吧！

　　年級大佬就是年級大佬，表個白都這麽隆重。

　　•

　　高二年級一共有三十二個班，一班女子4*200米接力最後拿了第九。

　　不算很好的成績，但已經出乎意料。

　　下午趣味項目開始前各班運動會加分情况已經出來。

　　一班總分第七，剛好可以拿集體獎。

　　這已經是一班在運動會上的最好成績，高一一整年兩次運動會，他們連前十都沒進過，這是實在是破天荒了。

　　一中午的時間班群裡就沒安靜過，吳浩把所有參加運動會的同學挨個@了一遍，各種比心，花式比心。

　　最後還是班長出來把他禁言，大家才能睡了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