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開學第一

　　回到星河苑， 陸遲看著喬喬進了家門才轉身掏出鑰匙開門。

　　門顯然是沒上鎖， 鑰匙插進去輕輕一轉，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陸遲皺眉，壓下門把手拉開門。

　　隨著他開門的動作，客廳落地窗前站著的身影轉了過來。

　　陸世文神色倦怠，下巴上冒著一層青黑胡茬。

　　西裝外套和領帶隨意搭在沙發靠背上， 他只穿著件襯衫，料子有些發皺，看樣子像是剛從會議上下來。

　　陸遲手上動作稍作停頓，旋即面色如常地反手合上門， 語調冷淡發問：「你怎麽來了？」

　　聽到陸遲疏離冷淡的話， 陸世文神情微滯， 一貫精明的眸中閃過一絲苦澀。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少見地露出了些許疲態， 沒有回答陸遲的問題，而是問他：「這兩天你去哪兒了？」

　　驚訝於他會過問自己的行踪， 陸遲楞了一瞬，緊接著想到可能是趙阿姨跟他說了什麽。

　　他心裡一陣煩躁，隨口回答：「南鎮。」

　　伴隨著這句回答的是陸遲闔上房門的聲音， 陸世文甚至沒來得及接著說點什麽。

　　客廳又一次安靜下來。

　　陸世文沉默了片刻， 重新轉身面向窗外。

　　順著他的視綫極目遠眺，依稀能從間錯的建築物間看到陸氏集團高聳的辦公大厦。

　　那棟39層高的建築物現如今已經成爲安城標誌性的地標建築。

　　往前數十年，這棟大厦還不姓陸，陸世文那時候也隻租得起大厦的某一間辦公室。

　　小公司員工少， 瑣事多，忙的時候他連續好幾天不能按時回家吃飯，那時候妻子就會抱著才剛剛上小學的陸遲站在窗戶前，指著遠處的大厦，告訴他，爸爸就在那棟樓裡，很快會回來。

　　很快回來。

　　這是他那幾年出門前最常說的話。

　　後來公司規模越做越大，他不能回家的時候漸漸多起來。

　　彼時心裡幷不覺得有什麽，甚至自以爲妻子和兒子會體諒他，畢竟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給他們更好的生活。

　　在這樣的心理下，他把生活的重心幾乎完全偏移到了工作上，以至於忽略了妻子的身體狀况，和兒子看向他時漸漸不再親昵的目光。

　　知道妻子去世的消息的時候，他剛走出會議中心，結束了長達兩周的封閉式會議，拿下了對公司發展至關重要的一份合同。

　　因爲這筆生意，陸氏集團短短一年內規模擴大數倍，成爲同行業內當之無愧的領頭羊；同樣也因爲這筆生意，他沒能在妻子病情發作疼痛難忍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甚至沒能趕去見她最後一面。

　　記憶裡，他匆忙下了飛機趕到醫院，看到的是妻子已經冰冷的身軀和當時尚未小學畢業的陸遲無法忽視的冰冷目光。

　　陸遲恨他。

　　這是他一直以來都清楚的事。

　　因爲清楚，所以害怕，所以逃避。

　　以至於等他從妻子去世的愧疚中回過神的時候，才恍覺和女秘書的種種流言已經傳到了陸遲耳中，然而爲時已晚，儘管他辭退女秘書，澄清了流言，父子關係却已然降至冰點，無法挽回。

　　他震驚於陸遲的轉變，又因爲長時間的隔閡全然不知道該如何去跟一個渾身長著刺的少年相處，無措之下只能憤怒，斥責，甚至是遠離，把本就緊張的父子關係徹底搞得一塌糊塗。

　　如果不是前段時間趙阿姨向他描述陸遲的種種改變，又有一班班主任打來告訴他陸遲成績飛速進步的電話，他甚至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發現曾經親密無間的父子已經成了這副連陌生人都不如的模樣。

　　***

　　昨天接到陸遲班主任打來的電話，陸世文結束國外的會議，改簽了機票匆忙回國，想要陪陸遲過元宵節。

　　回到家才發現陸遲根本不在家，問了趙阿姨才知道陸遲前一天晚上就沒回家。

　　陸世文在落地窗前站了一整晚才等到陸遲回來。

　　「阿遲。」

　　陸世文摁滅手裡的烟，敲響了陸遲自回來便緊閉的房門，「我們談談。」

　　***

　　下午去學校報導順便交作業。

　　喬喬一進教室門就看到寒假作業的册子滿天飛。

　　像一班這樣的尖子班，依舊避免不了寒假作業寫不完開學臨時補的現象發生。

　　姜南這群人向來不交作業，當然沒有這樣恨不得多長出兩隻手的時候。

　　這會兒他們正擠成一圈圍在程曦旁邊不知道在幹什麽。

　　姜南一條腿搭在喬喬椅子上，脖子前伸一臉緊張。

　　喬喬把書包放在桌子上，正要出聲提醒姜南，就見姜南突然發出一句「我草」，裝了彈簧一樣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椅子隨著他的動作往後竄出一段距離，撞上喬喬的膝蓋。

　　磕了個正著。

　　真的疼。

　　喬喬深吸一口氣，沒想著哭，眼眶不由自主就紅了。

　　陸遲一抬脚把椅子踹了回去，駡道：「蹦蹦蹦！蹦屁啊！沒看到後面有人？」

　　陸遲這一脚力道可不輕，姜南被椅子撞得一陣疼，後知後覺剛才發生了什麽，一看喬喬眼眶都紅了，趕快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新同學，我這不知道你在後面……唉！你沒事吧？」

　　知道他是不小心，喬喬本來也沒想著怪他，只是陸遲動作太快，她沒來得及攔住他。

　　喬喬搖頭，主動換了個話題，把這件事揭過去。

　　她指了指程曦那邊，問他：「你們在做什麽？」

　　姜南這才想起剛才他爲什麽激動，一拍桌子又是一陣亢奮，連連說了好幾聲「我草」才能好好回答喬喬的問題：「曦姐查托福成績呢！」

　　喬喬正想問怎麽樣，姜南後面的話已經跟噴豆子一樣突突突蹦了出來。

　　「遲哥，新同學，你們猜！猜曦姐多少分兒！」

　　「112！我草！！！112！！！」

　　「這特麽到時候SAT好好考，哪個學校申請不上？！」

　　「牛逼！太牛逼了！不愧是我曦姐！」

　　因爲程曦要考托福，前段時間喬喬也大致瞭解了一下，知道112分是相當不錯的成績了。

　　她真心爲程曦高興，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程曦，驚喜道：「真的很厲害！」

　　想不想出國是一回事，成績好又是一回事。

　　程曦也沒想到會考這麽高，抬手輕輕捏了捏喬喬軟綿綿的臉蛋，一點不自謙地嘚瑟：「一般吧！」

　　說完想起什麽，她轉頭對姜南揚了揚下巴，問道：「哎？姜南，你什麽時候對這些事這麽瞭解了？還知道SAT，厲害啊！」

　　姜南沒想到她會注意到這個，先是楞了下，隨後撓了撓頭髮，大喇喇地說：「嗨！還不是我媽！不知道聽別人說了什麽，這幾天想方設法地勸我出國上大學……問題她不知道怎麽把老薑也說動了，你說老薑以前多封建迷信一人呐！竟然也同意讓我出國留學，我特麽天天在家以一敵二，就要待不下去了……」

　　說起來都是泪，姜南越說越起勁兒，「不是！你們想啊，先不說別的，就我那英語，就算他們花錢把我送到國外，我特麽沒兩天就得被人賣了吧！」

　　易天忍不住吐槽他：「兄弟，多心了，真的……就你這樣兒的，沒人拐你。」

　　「再說了，這還不好辦？多簡單一事兒啊！」易天給姜南出主意，「這樣，到時候曦姐去哪個學校你也去，再不行就離得越近越好，曦姐這成績這手段，有她罩著，咱不慫！」

　　姜南大力拍了拍易天的肩膀，誇贊他：「哎喲可以啊兄弟！腦瓜子就是比我聰明點！」

　　又轉頭跟程曦商量：「曦姐，罩著兄弟啊！」

　　程曦笑著踢了他一脚，「你丫是男人嗎？要我罩著你？」

　　一群人插諢打科誰也沒把這事當真。

　　站在後門外聽了全程的趙星宇走進教室，拉開椅子坐下。

　　易天聽到動靜轉頭看到趙星宇，一陣驚訝，「星宇哥來了？」

　　趙星宇抬頭懶懶朝這邊看了一眼，扯了扯外套，趴下補覺。

　　易天和姜南對視一眼，同時轉頭看程曦，却見剛才還笑得開懷的人已經收斂了臉上殘存的笑意，顧自坐在位子上翻書。

　　兩人噤聲回到最後一排，小心拉開椅子坐下。

　　一旁的趙星宇不耐煩地動了動，片刻，又沒了動靜，看起來是睡著了。

　　但沒人看到他盯著地面的眼睛裡一片晦澀。

　　他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

　　程曦順利拿到了斯坦福的offer，姜南緊跟著也去了加州留學。

　　三年後，因爲他，程曦放弃繼續深造的機會回國，却被當時已經深陷泥沼的他害得一屍兩命……

　　而那時候，姜南却已經是擁有一家自己的科技公司的行業新貴。

　　上輩子，也是到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姜南一直默默喜歡著程曦。

　　如果不是他不肯放手……

　　無人看到的地方，趙星宇捏緊了拳頭。

　　這一次，他不會給那群人拖自己入泥沼的機會，也不會再連累程曦。

　　她自有她的大好人生光明前途，無需和他再在塵土裡辛苦糾纏。

　　***

　　七中更新榮譽欄的速度一向快。

　　周一下午，陸遲的臉就印上了高二年級期末考試光榮榜。

　　帶著點桀驁的面孔印在光榮榜上，讓來往的學生生出幾分奇异的違和感。

　　從籃球場回來，路過光榮榜。

　　陸遲停下脚步，點了點自己的照片，又指了指第二名的位置。

　　他抬手，食指朝上做了個起飛的動作，笑著大步衝進了教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