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8月上旬，喬安和楚謐去瀘沽湖。

　　坐了跟傅景知同樣路綫的航班， 從上海飛到麗江， 中途在長沙中轉。到麗江的第二天， 她們再包車，山路十八彎的去瀘沽湖。一路走走停停， 中途又吃了個午飯， 花了將近五個半小時才進入瀘沽湖景區。

　　隨著越來越高的海拔， 楚謐有輕微的高原反應， 整個人有氣無力的， 喬安只好伺候著這大小姐在早就預定好的隱覓客棧睡了一下午。

　　「姐們，怎麽突然要來瀘沽湖？」楚謐側過頭問。

　　晚上，兩個人坐在湖景房的陽臺。她倆一人倒了一杯紅酒，泡了桶泡面，又從樓下買了兩個紅心火龍果， 還有客棧贈送的銀耳蓮子羹，擺滿了一整個小茶几。

　　這是楚謐第四遍問喬安這個問題。

　　衝了熱水的泡面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喬安整個人躺在躺椅上，仰頭望著天空。

　　聽說在瀘沽湖能看到星星，本來她們就等著日落想瞧一瞧， 欣賞一回在上海已經許多年沒見過的星空。沒想到天公不作美， 臨近傍晚，這兒忽然開始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的，不大却偏偏停不下來。

　　喬安看了眼手機屏幕， 泡面才泡了一分半鐘，還早。

　　「遠離城市，參悟點東西。」她故作深沉的答。

　　楚謐抬頭，望向天空飄下的雨簾，「嗤」的笑了，「嘖，參悟？你怎麽不直接來一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喬安凉凉的眼風掃過來，她頓時一凜，想起來閨蜜許多年前開始信佛，忙連「呸呸呸」了三聲。

　　然後，她坐起身，扯下扎頭髮的發圈，「我胡扯的。」

　　喬安「嗯」一聲，雙手墊到腦後，沒吭聲。

　　參悟點什麽？

　　或者，只是個藉口？

　　做女人真煩！

　　她這麽想。

　　耳邊忽的傳來五月天的歌聲，喬安看過去，是楚謐在手機裡點播五月天7月29日在上海的演唱會錄播視頻。仍舊是那首楚謐最喜歡的《突然好想你》，這回却是五月天和陳綺貞的合唱。

　　喬安聽著歌，這幾天積攢的煩躁越甚，「姐們，你跟韓征怎麽樣了？」想了半天，憋了許久的話終於問出口。

　　歌曲恰好進入高.潮，夾雜著一聲嘆息。

　　「喬兒，我以前覺得韓征是棵鐵樹，總也能有開花的時候。」楚謐又一次嘆氣，起身從房裡找出兩個小板凳，給喬安擺了一個，也給自己放一個。她拖鞋一甩，兩隻脚翹在凳子上晃了兩下，「現在，我發覺他其實是塊石頭，捂不熱也發不了芽。」

　　喬安笑：「那說明還有成片的森林在等你。」別挂在韓征這棵單調的小樹上。

　　楚謐冷哼：「真沒良心，你還笑？都不知道勸著點我。」

　　喬安輕飄飄看過去：「勸你？你心裡早就有了决定和答案，我勸你有用？」

　　楚謐不吭聲，端起泡完的泡面，狠狠嘬了一口。

　　滿口的辛辣味，辣得舌尖發麻。

　　喬安用叉子卷了口泡面，剛凑到嘴邊，又倏地放下。她從茶几上抄起手機，點開照相機找好角度，把整個茶几都給拍了下來。

　　楚謐邊吃麵邊瞄過去：「幹嘛？你不是最不喜歡活在朋友圈的人嗎？」放下泡面桶，她跑到喬安身後，看到的正是微信朋友圈界面。

　　冷不丁出現在耳邊的聲音，喬安手一抖，照片直接被發送出去。

　　她本來還想配點文藝的文字呢！

　　隨即，喬安有些怔鬆，盯著朋友圈不斷跳出的點贊名字久久沒作聲。

　　說不清發朋友圈是下意識的動作還是有感而發，但看到點贊的名字裡出現傅景知的名字，她眼皮子莫名跳了一下，而後，她急匆匆鎖屏，望著天空大嘆口氣。

　　「我不就問問而已，你嘆什麽氣？」楚謐嘟著嘴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麻溜的吃麵，「辣死我了。」吃得嘴唇都紅了。

　　「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裡，過得快樂或委屈……」

　　手機裡應景的響起這一句歌詞。

　　喬安一時沒忍住，不由跟著哼了兩聲，引來楚謐一陣側目。

　　盤腿換了個姿勢，喬安捧著面，「我覺得我這會兒突然有點想一個人。」

　　楚謐被面辣到，灌了幾口紅酒都沒能解辣，「想誰？」

　　喬安沉默。

　　「別告訴我是秦昭。」楚謐以手扇風。

　　喬安慢騰騰吃麵：「算了，以後告訴你。」

　　楚謐挑眉，本想吐槽幾句，結果，被辣得實在頂不住了，她果斷跳下躺椅，火急火燎往房間裡找礦泉水。

　　雨勢减小，一陣風吹過，帶起一股凉意。瀘沽湖的夜晚很凉，樓下還有摩托車經過，刺目的燈掃過，清晰照亮了斜飄著的細雨。

　　看得喬安愈加煩躁。

　　手機響了，她側過身去瞅一眼，屏幕上閃過的名字讓她猝不及防狠狠嗆了口辣椒。

　　【傅景知：你去瀘沽湖了？】

　　喬安忍住喉嚨口的癢意，牙齒咬住叉子，騰出一隻手打字：嗯，在。

　　【傅景知：沒聽你說起。】

　　她不知道該怎麽答。

　　最近她看到他的朋友圈後，不再像從前一樣點贊或留評，却總是控制不住的反反復複看好幾遍。

　　【喬安：臨時决定的。】

　　【傅景知：什麽時候來的？】

　　托著泡面的左手被燙得通紅，喬安索性把叉子扔進面裡，一同擺到茶几上。

　　【喬安：昨天晚上落地麗江，今天包車來的瀘沽湖。】

　　仔仔細細將這段對話從頭到尾研究了個透徹，喬安忽然間覺得自己發朋友圈的做法是真幼稚。

　　好似就差一層沒被捅破的膜了。

　　可她還是補充了一句：沒想到瀘沽湖下雨。

　　這回傅景知回得有點慢，喬安幾乎趴到茶几上吃麵，眼睛時不時瞄著被點亮的屏幕。這一幕被剛喝完水的楚謐瞧見，頓時忍俊不禁。

　　「跟誰聊天呢？我這麽個大活人在你跟前，都不見你這麽熱情。」楚謐揶揄。

　　喬安又被嗆住了：「吃你的面去！」眼前遞過來一瓶擰好瓶蓋的水，她順勢接過，猛喝了一口。

　　楚謐笑笑，不說話。

　　【傅景知：我這邊天氣不錯，滿天星星。】

　　【傅景知：/圖片。】

　　他發過來一張照片，喬安點開原圖，照片裡是她今天興致衝衝等了許久都沒等到的星空。

　　然後，她也回了張照片。

　　夜晚的瀘沽湖，燈光很暗，幾乎是一團黑。

　　【喬安：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看到日出。】

　　【傅景知：明天周六，你們去哪兒玩？】

　　【喬安：去找微博的網紅愛心角度。】

　　就在裡格半島，從高處往下看，幾個島圍成的心形，很美。

　　【傅景知：你們還缺司機嗎？】

　　喬安沒明白。

　　【傅景知：這個周末我正好沒事，你覺得我怎麽樣？】

　　翌日一早，喬安跟楚謐下樓吃早餐，客棧的服務生給她們上菜，統一的標配：一碗清粥，幾個饅頭和紫薯，很簡單。

　　不到九點半，大堂裡已經有旅行團在集中辦理退房，楚謐探身往外邊看，「傅老師什麽時候來？」

　　喬安搖頭，剝完鶏蛋殼，又開始剝紫薯皮，「不知道。」

　　「你跟傅老師什麽時候這麽熟了？熟成這樣！」楚謐似笑非笑的表情，「今天讓他做一回司機，你說開學的時候他不會報復回來吧？」

　　昨晚喬安把傅景知要來的事說了，她驚得差點沒把茶几上的泡面給打翻。

　　「姐們，這段時間我都撲在韓征身上，沒機會關心關心你，要不你給我說說，你跟我們傅老師到底發生了多少愛恨情仇的大事？」

　　喬安瞪她，沒理會。

　　楚謐仍不放弃的碎碎念，喬安被念得不堪其擾，腦袋嗡嗡作響。正是瀕臨發作的邊緣，誰知，楚謐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忽的挺直腰板，坐姿端正，笑容更是迅速斂住。

　　一副乖巧又正氣的模樣。

　　喬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兩道身影走進客棧，正往前臺的方向走。

　　然後，喬安的手機響了。

　　【傅景知：我到了。】

　　她打字：我在餐廳。

　　楚謐快速站起身，看向調轉方向，迎面走來的傅景知，「傅老師。」認認真真的打完招呼，她下意識瞅了眼他身後的陌生男人。

　　那人也正望著她，目光裡有極力掩藏的笑意。

　　楚謐怔住，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確實是不認識。

　　傅景知先朝楚謐點頭致意，隨後，視綫落在喬安臉上，「看到日出了？」語氣裡含著笑。

　　「沒有。」喬安也站起來，稍稍仰起頭，男人的眉眼映進眼底。

　　許久不見，似乎他的輪廓更深了。

　　以前他的膚色偏白，總給人一種文弱書生的錯覺，這次他在雲南待了大半個月，竟是曬黑了不止兩個色度。

　　只見男人長身玉立，眉目柔和，記憶中僅剩的那抹疏離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人還是這個人，却總覺得哪裡不一樣了。

　　傅景知大大方方任她看：「沒起來？」

　　「開了五個鬧鐘都沒鬧醒。」喬安不好意思的笑了，「醒來已經快九點了。」

　　旁若無人的對話，楚謐拉開椅子重新坐好，盯著兩個人來回打量了會兒，若有所思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