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月的晚風已經帶上了一絲暖意，喬安低頭撩了撩散落的碎發，視綫落在跟前的小猫上。脚上的小肉墊沉甸甸的，就這麽壓著她，而傅景知仍望著自己，即使不看他，她都知道是。

　　耳邊仿佛又響起了楚謐念叨的挂科，她覺得自己還是該好好解釋一下。

　　於是，傅景知就看到糾結了許久的姑娘綳著臉，很認真的對他說：「傅老師，楚謐膽子小，不敢逃您的課。」

　　睜著眼睛說瞎話。

　　傅景知差點沒忍住脫口而出。

　　他盯著喬安，不動聲色好好打量一番，腦子裡浮現的却是那次她膽子特別肥的喊他「同學」，當著他的面替楚謐簽到。

　　那會兒傅景知其實是驚訝的，在課堂裡從未見過的人毀了他的讀書筆記不說，還一副完全不認識他的模樣，他只當她是逃課的學生。等到她問自己借筆，他往她的桌面看了兩眼，這小姑娘帶了兩部手機，一台筆記本電腦，一個小得大概隻够裝下手機的小挎包，怎麽看都不像是來上課的樣子，他就留心注意了一下。

　　後來，他出去接了個電話，再回來的時候，這姑娘早已不見踪影。

　　他記得自己從沒看過這張臉，可回回都能在簽到表見到「楚謐」這個名字。理所當然的以爲她是逃課的慣犯，他心底有股難掩的怒火，然後，就有了後面的抽答。

　　但傅景知怎麽都沒想到，喊出「楚謐」的名字後，竟真有人站了起來，是個確實常出現在課堂的熟面孔。他只好從頭到尾點了次名，企圖抓住這條漏網之魚。

　　結果……

　　「傅老師，楚謐說您的課講得特別好，錯過會後悔。」喬安繼續胡謅，「所以，她讓我來旁聽，多學點。上次絕對是意外，簽到表傳下來的時候她人在路上，我就順手幫她簽了個名，反正她本人回回風雨無阻來上課，也沒什麽，對吧？」

　　傅景知努力忍住笑，很輕的「嗯」了一聲。

　　踩在喬安小皮靴上的小猫終於捨得挪開爪子，轉了個方向蹭到另外兩隻猫邊上。那兩隻猫已經啃完香腸，連同餘下的小魚乾都啃得渣都不剩。

　　喬安別過頭，避開面前的男人，看著被投喂完的小猫晃晃悠悠的往小區走。

　　傅景知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順便瞥了眼腕上的手錶，還差十一分鐘就是九點。

　　「下次來旁聽可以，簽到表讓楚謐自己簽。」他接著她的話說。

　　喬安收回視綫，笑起來，「謝謝傅老師。」

　　傅景知望著她，只點了下頭，黝黑的眸子裡藏著看不清的情緒。

　　「傅老師，不打擾您了，我打車回家。」說著，喬安掏出手機，快速定位打了輛車。

　　不過幾秒，顯示有司機接單，她重新看過去，「您忙。」

　　傅景知又「嗯」一聲，脚步却沒動。

　　喬安垂眸，眉毛都快擰到一起了。她沒懂他怎麽還杵在這，但他沒吱聲，她也只得保持沉默。

　　很快，出租車停在廣場入口，她悄悄鬆了口氣，禮貌的向傅景知道別：「傅老師，再見。」

　　「再見。」傅景知站在原地點頭致意。

　　出租車絕塵而去，在路口轉了個彎，徹底看不見了。他重新戴上耳機，打開音樂，慢跑回家。

　　喬安撑著額頭靠在車窗，後知後覺得發現自己在傅景知面前似乎蠢爆了。大約是面對老師天然的敬畏心理，已經畢業快一年的自己竟比讀書時候還慫。

　　她嘆了口氣，給楚謐發微信：姐們，傅老師沒你們說得那麽可怕，挺通情達理的。

　　【甜甜：還挺善良的。】

　　喬安想到那幾隻猫，補上一句。

　　沒想到今晚真是够刺激的，能遇上不苟言笑的傅老師喂猫。

　　楚謐一個電話直接炸過來，劈頭就問：「姐們，你不是眼瞎吧？你去公管學院問一圈，誰能給傅老師這個評價？」

　　喬安換了個姿勢：「放心，我犧牲自己的形象，拼死給你解釋了一回，不用擔心挂科了。」

　　「等等，什麽玩意兒？」手機裡傳來楚謐的一聲驚呼，「你給我說清楚，大晚上的你跟傅景知在一塊？」

　　喬安「嗤」的笑了：「你想多了。」

　　楚謐以爲有不可說的情况，直接從床上爬起來，連外套都沒披。她穿上拖鞋就往寢室陽臺走，隨手鎖上門，坐在小板凳上，「喬安，老實交代吧，我聽著。」

　　「我就順口一說，讓你安安心，省得你成天擔心自己挂科，小命不保。」

　　「見鬼了的隨口一說，你不會是被傅老師的美色給迷住了吧？」

　　喬安及時打斷楚謐越說越離譜的話：「怎麽可能！」傅景知都有主了！

　　她停頓幾秒，忽的莞爾，「我又不是你們公管學院的小女生，我不喜歡文科生。」

　　不過就是這兩天跟傅景知偶遇的幾率確實多了那麽一些而已，但其實仔細合計合計，遇到的幾次全是他的必去之地，也就沒什麽稀奇的了。

　　喬安完全沒放在心上，又跟楚謐說了幾句，挂斷電話。

　　*

　　等許蓓蕾身體好了，喬安攛掇她跟自己一起報個瑜伽班。自從小店逐漸開始步入正軌，她的空閒時間越來越多，閒下來時反倒無所適從。

　　這天，她在商場三樓的瑜伽館報名，付完費出來，正巧遇上以前一起學古箏的同學溫婉。

　　「喬安？」溫婉在前臺打電話，看見喬安，她直接挂了電話迎上去打招呼。

　　兩三年沒見，喬安有些意外，「你在這練瑜伽？」

　　溫婉瞅了眼自己身上的瑜伽服，點頭：「你也報名了？」

　　「最近閒著，練練身體。」

　　「畢業之後在企業工作？」

　　許久不見的人，客套的從工作寒暄，喬安大概說了自己的近况。

　　溫婉眼裡却迸出驚喜：「有沒有興趣來教古箏？」

　　喬安楞了一下，她從小學古箏，本來爸媽都希望她考師範學校，以後做個特色課老師，結果，最後她還是選了F大。

　　「進了大學除了院裡搞活動，我基本就沒碰過古箏，手早就生了。」她解釋。

　　溫婉已經激動的要加喬安微信：「學古箏那會兒老師就一直說你彈得比我好！你考級都考了這麽多了，荒廢了可惜。我表姐的音樂培訓班正好缺人，我在她那算全職，你要是有空一周來教3-4節課兼職也成。」

　　「現在學古箏這種古典樂器的越來越少，招個老師太難。跟鋼琴和小提琴PK，這行不好做。但大概就跟以前老師說的，中國的古典樂器不比西方音樂遜色，學了這個就總希望能傳承下去。」

　　被溫婉這麽一說，喬安也想起了當初上第一堂課，她們那位優雅的老師說過的話。

　　她有些心動了。

　　有甜品店在，她本就無法找個朝九晚五的工作，做個培訓學校的音樂老師其實正正好。

　　「我考慮考慮。」喬安加上微信說。

　　溫婉還要繼續練瑜伽，兩人說好微信叙舊，就此道別。

　　工作日的商場人幷不多，顯得有些冷清，喬安下樓，經過一樓的珠寶店，橱窗裡一串粉水晶在燈光下泛著淺淺的光。

　　鬼使神差的，她走進去，在手腕上試戴了一下，果斷的買了。

　　等她走出商場，看著手腕上粉粉嫩嫩的水晶手鏈，她不禁駡了聲「口是心非」。

　　怎麽就真聽逗逗媽說的，買了串粉水晶呢？！

　　在附近吃了個中飯，喬安去F大圖書館找楚謐，這人今天一連打了她4個電話，「苦苦哀求」自己替她去上下午三點的一節大課。

　　喬安趕到圖書館的時候，楚謐正坐在二樓圖書室外的走廊，靠著小桌子寫專業課的小論文。

　　「來了？我就知道你最愛我了。」楚謐狗腿的遞上從樓下小超市買的飲料，笑得諂媚。

　　喬安沒好氣：「下午幹嘛去？不怕被拆穿？」

　　楚謐眼睛又粘在屏幕上，用學校內網在資源庫下載論文素材，「半專業的課，兩個班一起在大教室上。你放心，老師人都認不全，不會被拆穿的。」

　　喬安沒吭聲，她坦白：「下午我去接機，不好請假。咱倆以假亂真的簽名誰都看不出來，你就幫幫我唄。」

　　「接機？你……」喬安想到個人，說不下去了。

　　楚謐知道她猜到了自己要去接誰，斂起笑，「姐們，別勸我，就當我犯賤。」

　　喬安心口一疼，瀟灑如楚謐，也有放不下的人，偏偏那人感情豐富，還離過婚。

　　「他要回國了？」

　　楚謐打字的速度越來越慢，眉眼間却彌漫起有別於往常的溫柔，「嗯，回來了，聽我哥說是要接手家裡的公司。你說，我暑假去他公司實習怎麽樣？」

　　喬安擰起眉，想駡也駡不出口。

　　真是個傻妞！

　　「下午在哪兒上課？」喬安幷不想回答她的問題，「老師不會中途抽答吧？」

　　楚謐知道她這麽轉移話題就是擺出了自己的態度，撇了撇嘴，「我把教室發給你，這老師上課就是埋頭苦說，沒互動。到時候你幫我簽個到，要是點名了，你就喊一聲『到』，蹲到下課完事。」

　　喬安沒轍，應下後，耳邊又響起極快的打字聲。她無所事事，四處看了看，却是目光一凝，如遭雷擊。

　　心都差點跳出嗓子眼了。

　　只見透明的落地窗，一身正裝的男人坐在小木桌前，埋頭寫字。

　　喬安猛地一陣心虛，即使知道傅景知坐在裡面的圖書室，完全不會聽到她跟楚謐的說話聲，也莫名的心虛。

　　「傅老師怎麽在這？」喬安忍不住問。

　　楚謐側過頭看了一眼，傅景知坐在裡面，她們斜後方的方位，因爲靠著窗，他跟她們所在的位置其實很近，一轉頭就能望見。

　　她察覺到喬安臉上的不對勁，凑過去，「姐們，你這是什麽表情？」

　　「還不是因爲你。」喬安推開楚謐凑過來的臉，轉過身，一點都不敢看傅景知。

　　楚謐聳肩：「這有什麽稀奇的？傅老師每周二、四都會來圖書館，風雨無阻。」

　　「每次他一來，圖書館的小姑娘就暴增。」她邊說邊去看喬安，結果，有點失望，她閨蜜一點反應都沒有。

　　喬安其實如坐針氈：「哦。」

　　楚謐瞄了一眼，傅景知正好往她們那側頭看過來，她訕訕一笑，「二、四傅老師沒課，不是上午就是下午來。」她迅速回頭，正襟危坐。

　　喬安半天沒說話，猶豫一瞬，她從包裡掏出面化妝鏡，照著自己的臉，角度一側，她從鏡子裡清清楚楚的看到斜後方坐在室內的傅景知。

　　一如那次在教室見到的，他一邊翻著手邊的書，一邊用著鋼筆在做讀書筆記。

　　很認真，很專注的模樣。

　　冷不丁的，又翻過一頁書的人抬起頭，定定的望著這個方向。

　　兩個人的目光好似在鏡子裡撞上了。

　　喬安「啪」得合上化妝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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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傅老師：有人偷看我！

　　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