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你
遠遠看到許胥走過來,宋媛媛不動聲色掃了一眼她的左手。
一枚戒指安安穩穩套在中指上,鑲著顆碎鑽,低調又精緻。
她捂著心口,浮誇地指著許胥:「我養了這麼多年的小白菜,幾天沒看牢,你就被豬拱了?」
許胥默了一下,糾正她:「是我拱的豬。」
「……結婚才幾天,胳膊肘就往野男人那邊拐了,媽媽真傷心。」
許胥不想理她了,護著領口坐下來。
宋媛媛叫來服務員給她點了杯冰咖啡,回頭見她這動作,促狹地笑:「別捂了,你剛進來我就看見了。那麼顯眼的地方,你家那個挺狂野啊?」
許胥耳根一紅,端著黑森林去堵她的嘴。
宋媛媛嘿嘿兩聲:「怎麼樣,婚姻的墳墓住著開心嗎?」
許胥想了想,實事求是地說:「挺開心的。」
說完想到什麼,咬了下嘴角,小聲湊過去:「我問你個事……」
宋媛媛兩隻眼睛放光,八卦兮兮地貼上去:「啥啥啥?什麼難以啟齒的小秘密?」
許胥:「……算了。」
「哎——別啊,我保證認真回答!」
許胥糾結了半天,覺得房事不和諧這種事還是不要在外面宣揚了……
沒聽到小秘密的宋媛媛傷心了一下,忽然想到另一件事:「誒,你媽和你後爹怎麼說?有沒有氣得暈過去?」
「我還沒告訴他們。」
「啊?那你新晉老公還不知道你家的事嘍?」
說到陸騰,許胥遲疑了下:「應該是知道的吧……」
那天晚飯後,兩個人窩在沙發上看晚間新聞,財經頻道出現那個男人熟悉的臉,許胥僵了下,半年沒見,男人身邊又換了一個模特,身高腿長,並不是她的母親。
她胡思亂想了一會兒,陸騰忽然伸手換了頻道。
液晶屏上模糊曖昧的偷拍就變成了甜甜蜜蜜的古裝偶像劇。
許胥沒反應過來,問他:「怎麼了?」
陸騰揉了下她的頭髮,語氣懶懶散散:「那個男人長得太醜了,不想看。」
當時不怎麼覺得,事後回想起來,是有些奇怪的。
而且兩個人戀愛到現在,許胥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家庭,陸騰似乎也沒有要去拜訪岳父岳母的意思。
莫名地,許胥就是覺得他知道。
……
這天下午,宋媛媛抱著已婚婦女能約一次約一次的想法,帶著許胥掃蕩了整個銀座。
結束的時候,疲倦又滿足地癱倒在商場沙發上:「爽!」
所以說花錢是女人的樂趣呢,這兩個月的工資刷下去果然神清氣爽了。
她轉頭正要說話,就瞥見許胥靠在沙發背上,低頭專心致志地發短信。
嘴角的笑意不要太明顯。
宋媛媛是真真切切體會了一把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感覺,痛心疾首,她們家不下凡塵的小仙女都給勾得五迷三道的,到底是何方妖孽哦!
……
眼看天色不早,宋媛媛晚點還約了當事人吃飯,聽說陸騰馬上到了,她也就打車先走了。
在馬路對面等車時不經意回頭看了眼,她家小白菜拎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往馬路邊的一輛大切諾基走去。
車裡的人應該也看見了她,降下車窗,從裡面伸出一隻男人的手臂,乍一看膚色還挺白的,腕上一塊銀色手錶,距離太遠看不出牌子。
許胥走到車窗邊說了句什麼,然後男人的手抬起來,在發尾撚了下,極其溫柔地揉了揉她的後腦。
許胥軟綿綿地拍開他的手,繞過車頭,鑽進副駕駛。
車窗升起來,跟著車流駛出這條馬路。
……
兩人本來準備要去外面吃,許胥忽然想起家裡新買的洗碗機,決定物盡其用。
於是兩個人又拐去超市買菜。
許胥在前邊專心挑菜,陸騰推著購物車,慢悠悠跟在身後。
她今天出門急,只穿了一件娃娃領雪紡襯衣,下邊一條淺色長裙,像她這個人一樣,乾淨,明亮。
陸騰微微垂眼,想起下午見到的那個不算陌生的女人,眉間的刻薄和戾氣因為和許胥相似的五官而更加礙眼。
女人盛氣淩人地推門而入,看到陸騰,明顯一愣,皺著眉往裡掃,一眼就看見客廳擺著的許胥的相框。
笑得燦爛,是她多少年都沒見過的樣子了。
她輕車熟路地往裡頭走,徑直在沙發上坐下。
「我是許胥的母親。」
陸騰不動聲色,倒了兩杯茶,在她對面坐下:「我知道,您找她有事?」
「躲了我半年,原來是找了男朋友。」冷淡的眼睛上下掃了他兩秒,「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陸騰如實說:「兩個月。」
女人挑了下眉:「她還真是被逼急了。」
……
陸騰從回憶裡抽身,許胥正站在水產區朝他揮手:「你吃不吃螃蟹呀?」
陸騰推著車過去,看了眼玻璃鋼裡張牙舞爪的生物:「你會弄?」
「做過一次,被它的鉗子夾到過,流了一地的血。」
許胥回憶了一下久遠之前的事,笑了,「那時候才高二,在網上看到被螃蟹弄傷會得寄生病,嚇得我一個人哭了兩天。」
陸騰垂眸,看了眼她纖細漂亮的手指,想像不到為什麼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要自己燒螃蟹。
他笑了下,揉著許胥的頭,把人往蔬肉區帶:「那算了,我看不得你哭。」
許胥下意識反駁:「那你昨晚還……」
說到一半頓住,生硬地轉開話題:「你想吃什麼肉?」
她聲音不大,陸騰剛開始沒聽清,過了五秒才反應過來,挑眉:「昨晚怎麼了?」
許胥耳根又紅了,在前頭抓著車沿往前走,手邊看到菜就往車上放。
陸騰舔了下唇,含笑在後面跟著。
他好像,一直誤會了什麼?
……
挑完蔬菜,許胥又在零食區轉了會兒,順便給家裡的小薩摩挑幾罐狗糧。
這幾天陸騰以新婚燕爾容不下第三條狗的名義,把薩摩塞給了陸杉川,一臉嫌棄:「養著吧,不用還了。」
陸杉川:「……」人設崩掉之後是真的很囂張。
她蹲在狗糧架子前面,手裡抱著三袋不同的牌子,有點無從下手。
她只在小時候養過一隻貓,對狗糧這些實在沒有研究。
正打算拿出手機百度一下,陸騰躬身過來,抽出一包:「狗崽子喜歡吃這個牌子。」
說完,又從架子上拿了另外兩個口味,嘖了一聲:「食量一個月比一個月大。」
許胥小小一個蹲在地上,仰頭看過去,陸騰匿在光線下的眉眼柔得像能瀝出水來,嘴上卻還在故作嫌棄地吐槽狗兒子如何如何被陸衫川帶壞了脾氣。
真的好喜歡啊。
許胥仰頭看了他兩秒,忽然拽了下他的衣擺。
陸騰不明所以,配合她蹲下來,還沒來得及說話,許胥湊過來,在他臉上蜻蜓點水親了一下。
陸騰愣了下。
許胥也不說話,依舊蹲在原地,頰邊凹下去一個甜甜的酒窩,鹿眼亮晶晶的。
像是高中大著膽子和男生躲在樹底下悄悄接吻的小學妹。
陸騰沒有跟小學妹躲在樹底下接過吻,只在性意識朦朧的時候做過幾個似是而非的夢。
夢裡面目模糊的女生在這一刻清晰起來,有著許胥的眼,許胥的唇,還有左頰那個小小的酒窩。
陸騰喉結動了動,頗有幾分狼狽地別開眼了。
真是操了。
陸騰你特麼是禽獸嗎!
……
始作俑者許胥完全不知道自己情之所至的小動作在陸騰腦子裡翻滾出了幾種姿勢,美滋滋準備站起來的時候。
「許胥。」
略顯激動的聲音毫無徵兆地在身後響起。
兩個人蹲在貨架最角落做壞事,驟然被抓包還是嚇了一跳。
許胥手忙腳亂撐著陸騰的肩膀站起來,小腿絲絲麻麻地難受。
回過頭,就看見一個身材清瘦的男人推著車,一臉驚喜地上前:「沒想到能在這兒碰見你!」
許胥看著男人陌生的臉,一時沒說話。
男人不好意思地抓了下頭:「是我,林琛。之前一起吃過飯的。」
許胥想起來了,下意識看了眼身後的陸騰:「你好,好久不見。」
林琛看了眼她手裡的罐頭:「你也養狗了?」
他自來熟地上前一步,說:「你拿的這兩個牌子都不錯的,我家狗狗也愛吃。」
之後便是一長串信手拈來的養狗論。
劇情走向有點詭異的。接下來不是她跟陸騰互訴衷腸感情升溫夫妻雙雙把家還嗎?
她尷尬地站在原地,背在身後的左手被陸騰攥住把玩,沉默又不容忽視地表達自己的不滿:這個人是誰。
下一秒,林琛自顧自給出答案。
他聲音低下去,眼角微耷:「之前是我不對,我實在是被嚇到了,我從沒想過這麼早結婚。」
「可是後來我再想找你,婚介所說你已經結婚了。」
「是我錯過了你這麼好的女孩。」
「……」
後背有點發涼。
林琛全程跟選擇性失明似的,把陸騰當做了背景板,滿懷傷感地表達了自己的追悔和遺憾,臨走前還萬般無奈飽含滄桑地歎了一口氣。
許胥:「……」
所以就吃過一頓飯的關係,你到底在傷感什麼啊!
等林琛落寞的背影拐進貨架之間徹底不見了,陸騰才上前半步,聲音微沉:「這又是哪個有愛心的相親對象?」
許胥的求生欲還是很強的,老老實實交代:「就吃過一頓飯。」
「沒有看上眼。」
「是電話號碼都沒有留的關係。」
陸騰「哦」了一聲,低頭繃住嘴角,推著購物車往外走。
許胥抓了下臉,小碎步跟上。
回去的路上,陸騰都很安靜,保持著眼睫下垂45°的姿勢。
許胥覺得自己像一個拈花惹草的風流女人,陸騰就是那個低眉順眼忍氣吞聲的小媳婦。
畢竟,她是有一打相親對象的人來著,每週偶遇一個都能頭疼兩個月的那種。
靜默著走出電梯,打開家門進去的瞬間,許胥聞到了一股很淡的女人香水味。
事實上,許母不怎麼噴香水,但從小到大,許胥總能在她悄悄造訪之後,在出租屋裡捕捉到她的氣息。
自大的,膨脹的,虛榮的味道。
她捉住陸騰的袖子:「我媽來過了?」
「嗯。」
「她說什麼了?」
陸騰背對著她,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情緒,單純的陳述句:「沒什麼,只是介紹了一下你的家庭,你的未婚夫,還有那個一氣之下的賭約。」
頓了頓:「哦,還送了張八位數的支票。」
有生之年被甩支票,也是很神奇的體驗了。
許胥抿了抿唇,踮著腳去扳陸騰的臉:「你收了?」
陸騰沒有動,垂眸看她。
玄關沒有開燈,她繃著臉,眉心皺出一個淺淺的川字。
他慢吞吞地啊了一聲,語調悠長:「她給我看了你跟所謂未婚夫的照片,我好像沒什麼立場不收啊。」
許胥腦補了一下許母趾高氣昂,陸騰忍氣吞聲的畫面,氣到跳腳,從包裡掏出紅本本,把兩個人的合照懟到他面前:「你才是跟我一本結婚證的人!那種自說自話的未婚夫算個屁!」
她臉頰漲得紅紅的,像個點燃的小炮仗。
氣呼呼的樣子也這麼可愛。
陸騰繃不住了,彎下腰,掐著她的腿彎把人端起來放到鞋櫃上。
視線齊平,陸騰慢悠悠說:「嗯,我把結婚證甩到她臉上,說……」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仔細回憶:「我說,老子才是跟許胥一個結婚證的人,你們這些自說自話的未婚夫算個屁。」
許胥正挪著腿躲開冰涼的櫃面,聞言啊了一聲,糾結地舔了下唇:「你真甩她臉上了?」
陸騰從胸腔溢出一聲悶笑,仰頭含住她微張的唇:「騙你的。」
氣息一下子就亂掉了。
許胥捧著他的臉,忽然覺得這種親密也不是不喜歡。
被他抱著進臥室的時候,許胥攬著他的脖子,認真地說:「陸騰,我很喜歡,想跟你過一輩子的那種喜歡。」
所以你不要胡思亂想。不要因為別人似是而非的幾句話否認我二十多年唯一的動心。
陸騰腳步一頓,唇角抑制不住上揚的弧度:「這麼巧麼,我也是。」